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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她看得出了神,再也无法忘怀,去打听此人身份,后来更是放下身段,主动去追求,她几次向皇兄求情,让京城的人看了那么多笑话。到头来,在她的心上人眼中,竟然只是玩闹?
    她堂堂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在他眼中竟然一文不值?
    她有许多的话要说,可怒火冲上她的头顶,那些解释的话又恼恨地咽了回去。
    温宁公主恨声道:“你以为本宫当真不敢动你?先前是本宫纵容你,只要本宫去与皇兄说一声,一道圣旨赐下,你还敢不从吗?”
    “除了拿身份压人,殿下还有什么?”
    温宁公主一下愣住,竟说不出话来。
    眼前人面庞冷硬,他无喜无怒,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到此时面对她的孑然怒火,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好像是看一个顽劣的孩童,没有恐惧,只有无奈。或许还有厌恶。
    是了,要是这威胁有用,她早就求着皇兄赐下圣旨了。
    非但是她得皇帝宠爱,原定野也是皇帝的心腹重臣。
    “那张秀娘……张秀娘有什么好的?她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能把本宫也比过去?”
    原定野拧着眉,面上终于露出忍耐:“殿下想要的,自然会有人千方百计为您取来,不论其中代价。在您眼中,秀娘是出身卑微,性命低贱,您出身尊贵,也不会将她这的命放在眼中。”
    “可臣心悦她。”
    “臣已经向皇上言明,想必改日皇上就会为殿下赐婚。”
    “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不再多看温宁公主一眼,大步离开。
    温宁公主愣了好半天,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什么?赐婚!?”
    身旁的宫人诺诺垂首,不敢应声。
    温宁公主看着远处远走的那个身影,犹豫好半晌,最后恼恨地一跺脚,急急忙忙朝着御书房去。
    ……
    原定野大步出宫,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市,种种嘈杂的声音入耳,冲淡了他心中愈演愈烈的怒火,等回到将军府时,才总算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膛里的浊气缓缓吐出,压下了心中的恶念。
    思及府中的人,他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大步走了进去。
    屋子门口,老将军正在焦急地走在走去,老夫人也已经出门归来,听说了前因后果,此时没好气地对着他道:“你说你,把妙妙带出去干什么?急着这一时吗?现在好了,你说怎么着?”
    老将军被训得半句也不敢反驳,只能目光焦急地往屋子里看。
    当原定野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老将军看他回来,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急忙把他拉到门前:“快,你快去劝劝妙妙。”
    原定野皱起眉头:“妙妙怎么了?”
    “我带她出门去,不小心让她知道了长公主的事情……”老将军面色讪讪,不敢看他的脸色。
    这几日里,全家上下都在瞒着妙妙,还把驸马说是朋友,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却让他给戳破了!
    原定野果然面色大变,急忙要推门,老将军又连忙把他拉了回来:“错了错了,是这间。”
    妙妙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也没去爹爹的屋子,她去了娘亲的屋子。
    她一进门,就关上了门,让大黄守着门口,谁也不给进。任凭老将军和老夫人在外面说了多少哄她的话,里面依旧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
    原定野脸色更加难看,他重重拍了拍门:“妙妙?”
    “爹来了,让爹进去。”
    “妙妙!”
    “你听爹说,没有长公主的事情,那都是骗人的,妙妙……”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了。
    大黄从里面探出脑袋,它目光警惕地看过外面的人,而后用脑袋顶开门,让原定野大步跨了进去。老将军也想跟着进去,可大黄狗朝他龇起牙,他只好又把脚缩了回去。
    大黄缩回脑袋,门又砰地一下关上了。
    原定野无暇去顾及其他,他步入屋中后,便观察屋中的环境。
    下人日日打扫这间屋子,里面也一尘不染,他找了好几处地方,最后在半开的柜子里找到了妙妙。
    小姑娘缩在柜子里,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眼睛红肿,脸颊也通红,眼泪打湿了胸口的衣裳,她怀里头抱着娘亲的玉镯,看到爹爹出现在眼前,翻了个身,缩得更里面了。
    第31章
    妙妙躲的柜子还是当初娘亲留下来的遗物,木料不算名贵,雕花也不精美,可是很得主人爱护。
    从青州回来后,这些家具安置在娘亲的房间里,妙妙有时间就要过来坐一坐,摸一摸。只是无人居住,哪怕是下人日日勤快打扫,里面也空荡荡的。
    衣柜里什么也没有,妙妙缩在里面,好像是回到了娘亲的怀抱里,她抱着娘亲的玉镯子,好像就有娘亲的手温柔地拍拍她,哄哄她。
    原定野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妙妙还有些不情愿,她抽抽搭搭地推了爹爹一下,见推不动,便把湿漉漉的小脸埋进了爹爹的怀里,一声也不吭,不想理爹爹的样子。
    没一会儿,原定野便感觉到胸口湿热。
    他的胸膛里好像也被女儿的眼泪淹没了,难受的像是溺水之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抱着女儿走到桌前坐下。桌子也是张秀娘的遗物,桌腿上还有妙妙画的小花。
    “妙妙,你听爹说。”他哑声道:“没有什么长公主,爹不会娶她,爹和你保证。你不要听外人胡说。”
    “那爹爹……爹爹为什么要骗我呢?”妙妙抽噎着问:“为什么要骗我,说公主殿下是想要做爹爹的朋友呢?”
    原定野一下说不出话来。
    这的确是他说的。
    他就是不敢看见女儿的眼泪,才不愿让女儿知道驸马的真正意思,可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谎话,让妙妙伤透了心。妙妙的哭声一声一声像是要一刀刀片下他的心头血肉,他心如绞痛,世上最严厉的酷刑也不过如此。
    他只能用力抱紧妙妙,惶惶地说“对不起”。
    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小姑娘最好的,不想让她被任何恶事侵扰,只要她无忧无虑,天真快活,每日只要想玩乐与点心。她已经吃够了苦头,为何还要再知道世间有那么多险恶不平。
    但一切又是他想得太好了。
    原定野红了眼眶,声音喑哑:“是爹的错,我不该骗你。爹不会娶长公主,只是想偷偷把事情解决才瞒着你,不是要故意骗你。”
    妙妙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妙妙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她娘还在的时候,也有媒婆上门。是来给她娘说媒的。
    那时妙妙想不明白,她明明有爹爹,为何他们还要给她找一个新爹爹。她远远地看过那个人,断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和外公的年纪差不多大,可是能给出十两银子的聘礼。直到后来娘把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子全拿了出来,她才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媒婆了。
    小溪村里,也有几个小孩儿的娘没了,后来他们又有了新的娘。
    原来爹爹和娘亲也不是非要在一起的。
    她没有了娘亲,也许再过不久,她的爹爹也会不要她了。
    她的爹爹会有新的孩子,爷爷奶奶会更喜欢比她更乖的新孩子,她要整天干活,干得很多很多,等到有一天被爹爹赶出家门。到那时候,她就又只剩下大黄了。
    可是她的新家人都太好了。
    她的爹爹是最威风的大将军,会带着她骑大马,帮她打坏人,奶奶会教她读书,给她做新衣裳,爷爷还会偷偷给她藏好吃的杏仁酥。妙妙喜欢他们,这回舍不得走了。
    她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娘死了呢?爹爹,我想要娘亲回来……”
    原定野只能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她哭了一天,眼泪流的太多了,眼睛鼻子都火辣辣的疼,可是妙妙想着娘亲,想着爹爹,她的眼泪就好像流不完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原定野擦不完,索性停下手,自己也双目赤红湿润,鼻尖酸涩,只能勉强忍着。
    “爹也想她回来。”
    “是爹的错。”
    妙妙泪眼婆娑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可还不等她看清,又被大手按了回来,她的脸颊贴着爹爹胸口,听到里面一颗强健的心脏跳动着,咚咚咚,几滴滚烫的热泪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是爹害死了她。”原定野闭着眼,紧紧抱着她,哽咽地道:“都是爹的错,让你娘没了。”
    他恨张家人对秀娘磋磨刁难,恨青州知府媚上欺下,恨寡嫂扒高踩低,也恨温宁公主。可归根到底,害死秀娘的人是他。
    因为他疏忽大意,让他的女儿没了娘亲,让他自己失去了心爱的人。
    他在绝境中心心念念的人,早已在看不到尽头的绝望里离世。
    温宁公主说她等了六年。那时他在想着,秀娘那六年里是如何过的呢?
    她本该有顺遂的一生,或许清贫却平安喜乐,她是个温柔良善的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她的一切苦难皆因他而生,一定也恨极了他,恨到连悉心呵护的女儿都能狠心舍下。
    秀娘给了他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时日,给了他一个烂漫可爱的女儿,到最后也给罪大恶极的他留下了处决,让他的余生都在无尽的悔恨与想念之中度过,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原定野埋首在女儿脖颈处,宽厚的肩颈弓起,如同秋叶萧瑟颤抖。
    反而是妙妙的眼泪先停了下来。
    她茫然地睁大红肿的眼,想要从爹爹的怀里挣扎出来,可大手牢牢按着她。爹爹的悲伤沉默无声,妙妙想了想,伸出手也用力抱紧了他。
    她像娘亲哄自己时一样,小手轻柔地拍着爹爹的背:“爹爹乖,爹爹不哭。”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颈湿漉漉的,就好像是娘临走之前。娘也是这样抱着她,眼泪流个不停,不停地和她说着对不起。
    妙妙难过地问:“爹爹,你也会不要我吗?”
    原定野很久才直起身来。
    他抹了一把脸,唯有眼眶还是通红。他是女儿心中威武不凡的大将军,能破开所有艰难险阻,高大的身躯不会倒下。
    “只要爹还活着,就不会不要你。”原定野郑重地说:“为了你,爹会长命百岁的。”
    妙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有摸到眼泪,她爬了起来,认真打量了一番。
    然后她伸出小拇指,“爹爹,拉勾勾。”
    原定野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她的手。
    “爹爹,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吗?”妙妙看着两人拉勾勾的手,认真地说:“你要是骗我,我会很难过的。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你可以提前和我说吗?我很会听话的,我和大黄一起走,不会给爹爹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