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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楼将军无可奈何地看着楼夫人,又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是我偏心吗?是玉儿不争气,去了半日,便被送了回来,你当以后还能如何?”
    楼夫人怒道:“那是薛侧妃气量小,容不下我青春貌美的玉儿。”
    楼将军抖着指头一脸鄙夷看着楼夫人:“王府里的李夫人,何等的貌若天仙,风姿夺人,可又如何,薛侧妃进府后便是专宠。这回送女入府,便是王妃也得求到了薛侧妃那里,若不是薛侧妃修书送往京都,你当你闺女有这等福气去周家庄。还以为在家里耍小姐性子,这样惹祸的性子,送去府里不是送死,便是拉着全家去死。”
    说完也不管楼夫人如何,又重重拍着桌子:“六姑娘呢?怎么还没来!”
    翌日天朗气清,薛令仪命人将积雪清除,就带了几个孩子在庭院里跳百索。原来曹华没来,却是羽哥儿跳得最好,眼下一瞧,曹华跳得更好。
    薛令仪看得开心,一旁笑道:“好好跳,哪个跳得好,我这里有赏。”
    颜清羽一听便眼睛亮了:“什么好东西?”
    薛令仪抿唇笑道:“你想要什么?”
    颜清羽乐了:“我想要一整套的廊州瓷娃娃。”
    一个男孩子,喜欢的倒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只是薛令仪却笑得愈发开心:“行,你比过了二公子,便给你一整套廊州瓷娃娃。”
    一听这话,颜清羽立时笑了起来,转头冲着曹华道:“来,咱们再来比。”
    只是较量下来,却还是曹华略胜一筹。颜清羽不免有些怏怏不快,扑进薛令仪的怀里,哼哼唧唧仿佛五岁小孩儿。
    曹贞立时撇嘴笑话起了颜清羽:“还是哥哥呢,这分明是个弟弟,连我都不这般撒娇了,偏哥哥还这般模样。”
    说得颜清羽竟是脸红了,连忙从薛令仪怀里挣扎出来。
    薛令仪含笑看着他,转头又看向曹华,柔声道:“二公子胜出了,二公子想要什么赏赐呢?”
    曹华双颊泛红,一双眼亮晶晶看着薛令仪,吭哧半晌,小声问道:“我真的什么都可以要吗?”
    薛令仪笑了:“只要我能寻得到。”
    曹华立时露出两排白齿:“我想以后和清羽哥哥住在一起。”
    薛令仪脸上的笑便淡了,这孩子的话说得含糊,可意思却明明白白,他想被养在她的院子里。
    曹华觑着薛令仪的脸色,方才还灿若朝霞的笑容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他垂下长睫沉默了一会儿,忽的抬起头又笑了起来:“方才说笑呢,娘娘,华哥儿想吃全鱼宴。”
    宴席被摆在了暖阁里,曹贞和颜清羽都是头回吃全鱼宴,看着满桌子都是鱼肉做出来的菜肴,都瞪圆了眼睛,乌溜溜黑黢黢的,看得薛令仪直发笑。
    “还是清和见过世面,不像这两个,少见多怪。”薛令仪嗔笑着,夹了一筷子桂鱼球搁在曹华的碗里,温柔道:“吃吧,你想吃的全鱼宴。”
    曹华看向薛令仪,黑黢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然而很快笑了起来:“谢谢薛娘娘。”
    薛令仪抿唇笑着转过头,便又看见了另外一双带着渴盼,正殷切望着她的眼睛。
    默了默,薛令仪夹起一筷子松鼠鲤鱼搁在碟子里,然后偏过头看向红莲,低语了几声。
    红莲便捧了碟子走到范丫跟前,笑道:“这是娘娘给的,娘娘说,听范老爷说过姑娘喜欢这个,且尝尝看,味道可还鲜美?”
    范丫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水光,提起筷子将那鱼肉喂进嘴里,嚼了嚼,果然是鲜美至极!
    夜半,薛令仪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眼前不是曹华的一双眼,便是范丫那张小脸。
    屋外的隔间里睡着芙蓉,听见里头的动静,便起身点了灯,披了件衣裳,往里屋去了。
    薛令仪听得门处有动静,看过去,却是芙蓉。晓得她是被自己惊动的,便坐起身靠在床上,笑道:“我睡不着,倒把你给弄醒了。”
    芙蓉笑了笑,如今她脸上的伤疤虽是脱落了很多,但仍旧是痕迹斑斑,瞧着骇人。
    偏薛令仪半点不觉得,只觉得芙蓉的笑叫她心里淌进了一汪暖流。她往里面挪了挪,叫那芙蓉:“过来,虽是烧了炭,到底还是冷了些。”
    芙蓉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腰凳。
    薛令仪不高兴了:“你要是坐那里不肯上来,你就还回去睡觉吧!”
    芙蓉没法子,只得走过去将灯搁在小几上,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薛令仪瞪圆了眼睛瞧着帐顶,好一会儿才叹道:“我爹家是显贵人家,我娘不是正房,原是个小妾。以前爹护我护得紧,我理所应当地受用着,瞧着正房所出的几个哥哥姐姐的,甚是不顺眼。可如今想来,不被爹娘偏疼的,到底可怜些,也难怪他们嫉恨我。”
    芙蓉知道她今个儿被触动了心事,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薛令仪回看她一眼,忽的笑了:“别担心,我也就是这么一想。”
    第76章
    夜里没睡好, 第二日薛令仪起身就有些晚了。原也是不相干的,这里是周家庄,是薛令仪的地盘, 便是一整日不起身,也没人敢多嘴多舌。只是楼家的六姑娘, 偏这时候被送了过来。
    “楼府的六姑娘?”薛令仪一身霜白里衣坐在床沿上,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楼家以为王府是什么地界,又以为我这周家庄是什么地界,说换人就换人, 昨个儿五姑娘,今个儿六姑娘,莫不是明个儿又要换成七姑娘了?”
    眼见薛令仪动怒, 红袖忙道:“如此, 奴婢这就让他们调转马车,回楼府去。”
    见着红袖要走,薛令仪忙道:“且慢。”
    红袖又忙弓腰垂手,回身站好听令。
    薛令仪沉默片刻,说道:“既是来了, 且先见见再说吧!”
    曹凌既是把人甩到她这儿,八成是存了叫楼氏进府的心思, 既如此,她便是看在曹华的份儿上,也得把把关,看看这位六姑娘, 又是个什么性情。
    换衣梳妆,等着去了会客厅的时候,楼六姑娘已经等了许久, 只是这位姑娘倒不似昨个儿那位五姑娘,瞧起来倒是个温和的性子,又耐得住性子,见着薛令仪进来,忙起身行礼,瞧着还算乖巧懂事。
    薛令仪心里先满意了几分,性子温和,以后才好照看曹华。昨个儿那位五姑娘长着一双大眼睛,瞪起人来分外骇人,别说曹华怕她,便是薛令仪看了,心里也有些犯憷。
    薛令仪叫了起,在榻上坐下,瞥了一眼茶杯,笑道:“这是新下来的春露茶,不知楼姑娘喝着如何?”
    楼六姑娘忙笑道:“入口温润清新,味道极好。”
    薛令仪点点头:“坐吧!”
    等着楼六姑娘坐下,薛令仪才瞧见她只坐了一半儿,身子笔挺,螓首却微垂,瞧着这模样,甚是懂事乖巧。
    两人谁都没有说起昨个儿被撵回去的楼五姑娘,薛令仪随意说了些刺绣脂粉的事情,楼六姑娘皆是谨慎对答,及至最后,薛令仪倒还满意,笑道:“该用午膳了,楼姑娘便同我一起在暖阁里用了吧!”
    楼六姑娘知道她这是初步过关了,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起身福礼道:“多谢娘娘厚爱赐饭,星儿不胜感激。”
    星儿?
    薛令仪问道:“你闺名唤作锦星?”
    楼锦星恭敬道:“正是。”
    两人一道去了暖阁,曹华已经红莲安置在了座椅上,见着薛令仪进来,忙起身行礼。
    薛令仪笑道:“这是你母亲的六妹妹,二公子过来行礼。”
    听说是他母亲的六妹妹,曹华脸上的神色微微黯淡。他原是听了王妃的话,又是亲眼看着王妃是如何对待三弟的,以为这世上的姨母都和王妃一般模样,也会把他当作亲生的,犹如母亲在世一般对他好。却是不料来了个厉害的,还不如在孙娘娘那里,虽说孙娘娘待他始终隔了一层,却也从来不呵斥他,不对他凶神恶煞的。
    “姨母安好,给姨母请安。”曹华神色寡落地走过来行礼,然后立在薛令仪身侧,便垂着头不愿意吭声了。
    楼锦星素来知道楼锦玉的脾性,瞧着这位公子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那五姐姐是如何的在这位公子跟前耍威风的,心里起了淡淡怜惜,楼锦星笑道:“公子多礼了。”
    薛令仪抬手抚了抚曹华的乌发,知道他心里不高兴,只是她这里孩子已经很多了,再来一个,她管不好也不好管,眼下她能做的,便是为他寻个脾性好,品行端良和善的。
    “你姨母会在周家庄住上一阵子,你搬去同她住在一处院子里。”
    曹华立时慌张起来,那个五姨母同他在王府里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动辄斥责,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还每每只说待他好。
    “娘娘,华哥儿和清羽哥哥住在一起很好的,为何要搬家,华哥儿不想搬。”曹华扯住了薛令仪的衣袖,神色颇有些可怜凄楚。
    薛令仪含笑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不言不语神色不动的楼六姑娘,拉起曹华的手走到一侧笑道:“华哥儿别怕,这几日我叫你红莲姐姐去陪你,你只管大胆同她相处,若是好的,以后就叫她照看你,若是不好,就跟昨天你那位姨母一般模样,薛娘娘就撵了她回楼家,再不许她来。”
    曹华抬眼看看薛令仪,见她神色慈爱,目光温和,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风平浪静,薛令仪叫人安置楼六姑娘和曹华的住所,自己坐在窗格下,按着眉脚有些头疼。曹凌这厮还真是过分,纳女人就罢了,竟然还要她来看人品,真是欺人太甚。
    默了片刻,薛令仪决定不吃了这个暗亏,叫人拿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尽是赞扬今个儿这位楼六姑娘的,再不然,便是恭贺曹凌又得佳人云云。等着写好了,拿了蜡印盖上,便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都。
    曹凌看了信,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这女人,怎的还是这般不上道儿。又寻了人来问,知道楼五姑娘凶恶跋扈被撵回了楼家,如今是楼六姑娘在周家庄,心里一阵羞恼,果然是尽职尽责,这还真是一心一意给华哥儿选后娘来着。
    “来人,叫人去王记金银楼选一套头面,拿了锦盒装起来送去周家庄赐给那位楼六姑娘,就说她照看二公子辛苦了。”
    曹凌安置完,背手立在窗前面上尽是得意,他就不信了,那女人真的一口的醋都不吃。
    头面送到周家庄的时候,新年已过,正值元宵。
    薛令仪命人把锦盒送去楼六姑娘的院子,还挑了一根宝蓝点翠珠钗一并送了去,只说是她照看二公子有功,这是奖赏。
    等着丫头去了,薛令仪靠在引枕上,脸上就露出了不快。这次过年,除了年前的贺礼,曹凌并没有送给她其他东西。这不对头,以前每逢过年,曹凌都会专门送她一件新年贺礼的,不看贵贱,只瞧着里面的一份儿心意。可是今年却没有。
    “你叫人打听打听,王爷在京都,可是纳了新人了。”
    等着红莲拱手而去,薛令仪想着方才红莲瞪眼吃惊的模样,心里一阵恍惚,她如今也开始患得患失了,这该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红莲自然是着人去打探曹凌身边,是否真是进了新人,但是同时,也写了信送去了曹凌那里,里面写的,赫然就是薛令仪疑心疑鬼暗自吃醋的事情。
    只是这信送出去没几日,薛令仪便收到了曹凌叫人送来的匣子,打开一看,却是一盒绵里油。
    红莲瞧见了笑道:“瞧这盒子,竟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的,上头还刻着比翼双飞蝶,王爷待娘娘的情意,还真是羡煞旁人。”
    薛令仪瞥了红莲一眼,只是唇角却是情不自禁勾起的笑,说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一盒子头油罢了,哪里比的上王记的头面。”
    红莲笑了:“这就是娘娘不知道了,那头面不过是王爷交代下去,下人置办的,想来王爷都不知道这头面是什么样式。可这头油不一样,奴婢跟王爷身边儿的福禄交好,他可是写了书信给奴婢的,这盒头油,可是王爷亲手调制的。”
    薛令仪瞧着红莲挤眼抿唇的模样,虽是脸上都笑开了,可还是嗔道:“你这丫头,竟敢和王爷身边儿的人来往过密,怕是女大不中留,干脆我向王爷修书一封,就把你许配给福禄吧!”
    红莲立时红了脸:“瞧娘娘说的,奴婢同那福禄情同手足,可不是什么男女情谊,娘娘可不要乱扯红线。”
    薛令仪笑了几声,低眉再去看那盒头油,眼中不禁流露出温柔的神色来。
    红莲的信半月后终于送到了曹凌手里,他看了信唇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这女人还算是有些良心,不枉他这几年待她一往情深的心意。
    “去,把那几个箱子,还有后院那几个女人一并送去给王大人,费大人,就说前次的事情多谢他们,这是本王的一番心意,叫他们万不可推辞。”
    “是。”
    曹凌见下人应喏而去,将手里的信纸折起来放在匣子里,脸面上,是忍不住的欢喜。快了,等着京都里的情势安稳了,便叫把她接过来,这么久不见她,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这般想着,曹凌想起了身子骨不日不如一日的圣上,还有蠢蠢欲动,已经按捺不住的潭王,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变得阴沉。这京都表面看着一潭死水,可底下的暗涌不断,却实在是叫他头疼心累。
    这种时刻,真希望她能守在身边,疲倦回府后,也不至于枕衾冰冷。曹凌抬头看着天际的半轮圆月,心中充满了思念。可这京都眼下不亚于龙潭虎穴,还是再安稳些,又再说罢。
    周家庄楼锦星住处,楼锦星正在给曹华试穿新衣,这是她亲手剪裁又亲手缝制的,一针一线,都是她的真心实意。
    “很合适呢!”楼锦星笑眯眯看着曹华。
    曹华瞧着新衣也甚是欢喜,手指头摸上去,细滑柔软,再看那针眼,绵实笔直,一看便是费了功夫的。
    “多谢姨母,华哥儿很喜欢。”有了上次的教训,曹华对这位六姨母很是排斥,他的性子素来温和,便是厌恶,也做不出故意寻是非的事情,只是冰冰冷冷的,待楼锦星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偏偏楼锦星却是个软和有耐心的,这么热脸真心的暖着,很快两人的关系便融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