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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阳谋(下)
    嘴里说的委屈,然而乐天眼神中的挑衅意味越发的浓重,说道:“似唐大人所说,乐某的票号开办低息贷款业务是邀买士心、官心,本朝曾有人资助官员盘缠又当如何定论?”
    百官闻言,心中微惊,显然知道乐天是要将枪口指向某位朝员,资助盘缠说的好听点叫资助,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贿赂。想到这里,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将目光向白时中、胡师文二人投去,在百官眼中看来这二人素来会利用一切可用的机会来攻击乐天,当然乐天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击二人的机会,说不定乐天还真拿捏到二人的什么把柄。
    徽宗赵佶又岂听不出乐天话音间的含义,眉头再次紧锁了起来。
    “小民曾闻新任的起居舍人李邦彦李大人,在怀州未曾出仕时就喜欢急公好义,时常资助过路的举人、进士,甚至现在朝中还有不少官员当初曾得过李大人的资助。”乐天继续开口,同时将目光投向唐恪,笑道:“听闻唐大人与李邦彦李大人素来交好,不知又当如何评论?”
    “住口!”这时王黼突然开口,目光带着几分怒色,然怒色中又带着喜意,斥道:“现下唐大人质问你乐天邀买官主,你休要拿些风言风语来胡乱攀扯,李大人为官素来清正,岂容你来玷污,若拿不出真凭实据,小心本官参你个诽谤上官的罪名!”
    当官的都是老油条,王黼的这番话听上去是斥责乐天,实际上是在要李邦彦邀买士心、官心的证据。
    李邦彦此刻也是有点懵圈,唐恪是得了自己的授意出来质问乐天的,而且自己一直居于暗中,怎么突然间乐天便将枪口指向了自己。
    殿中的朝臣们也很是惊讶,乐天这次居然没将矛头指向白时中、胡师文二人,却突然指向刚刚回朝任职、素与乐天没有恩怨的李邦彦,莫非是嫌自己树的敌还不够多么?
    乐天向上拜道:“陛下,小民自然不会去搜寻那此所谓的证据,但那些曾得过李大人资助盘缠的官员,都曾与李大人写过类似于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情谊之诗,多在市井间流传,这并不难寻,随随便便就能寻出百十首来!”
    说到这里,乐天向着李邦彦拜了一拜,笑道:“在下今得了唐侍郎的无端指控,只好将李大人拉出来做挡箭牌了,还望李大人不要怪罪!”
    话音里,乐天扯到了李白与汪伦,看上去高大上且不失雅意,实则真是将自己拉出来做挡箭牌,甚至更有拉一起下水的意思,李邦彦心中的愤怒可想来而知。
    然李邦彦又是何许人也,心中恼怒面上含笑,十分配合的说道:“前岁李某出知河阳,与乐大人曾一见如故,更是曾考校过乐大人诗才,短短一个时辰内十首词脱口而出,均是雅致非常,令李某实是钦佩的紧,只是李某当时忘记向乐大人索要首情义词,现今想起来实乃是憾事一桩,若不然这情谊诗中怕是要再添佳作了!”
    朝中有知唐恪与李邦彦关系者,心中立时暇想起来,知晓乐天绝不是无的放矢,这中间肯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弯弯绕,但现下看李邦彦与乐天似情义浓浓一般,想来今天唐恪的这个质询也便乐天勾抹掉了。
    唐恪也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多言,弄不好将自己的盟友折了进去,识趣的退回班中。蔡党中的白时中、胡师文等识趣的很,知道李邦彦深得徽宗赵佶的宠信,这个时候再攻击乐天便是将矛头指向了李邦彦,凭空为自己树了一个敌人,也是知趣的不再开口
    王黼能在两年之内连跃八级,又是何等的伶俐,更明白邀买士心的好处,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契机。
    出班,王黼再次拜道:“臣也曾读过沈存中的《梦溪笔谈》,其间曾记载过这么一桩有趣之事:尝有一名公初任县尉,有举人投书索米,戏为一诗答之曰:‘五贯九百五十俸,省钱请作足钱用。妻儿尚未厌糟糠,僮仆岂免遭饥冻。赎典赎解不曾休,吃酒吃肉何曾梦。为报江南痴秀才,更来谒索覔甚瓮。’”
    闻言,徽宗赵佶轻叹一声“选人薪俸之低实出朕之所料,朕会与卿等商议增选人茶汤之给,稍后便会公布天下!”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乐天,又道:“卿之向七品官下都低息放贷可罢之,免有邀买士心之嫌,至于太学生无息助学贷款之事,卿可试行之,若我朝官员在太学读书为官后,连无息贷款都不肯偿还,有何品性担朝廷委任!”
    乐天闻言拜了拜,口中称是。
    徽宗朝不同于哲宗朝之前百官敢与官家对吵,如今大宋的朝堂是徽宗赵佶的一言堂,百官为官家唯唯诺诺,徽宗赵佶可谓是一锤定音。
    前有连南夫向朝廷提出增禄养廉的建议,今又经过乐天的一番捣鼓,朝廷增选人俸禄之举己经成为事实,不止那连南夫连同乐天俱要被天下八、九品的官员称诵,甚至要被视为长者对待了。
    想到这里,突然间所在朝臣都明白过来了,乐天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阳谋,其真正的用意不并不办什么低息贷款,而是要间接的向皇上提出提高八、九品官员俸禄的谏议,只要成功便达到了邀买官心、士心的目的,而且还做的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不留痕迹。
    不止是高,而且还妙!
    突然间,百官们又悟出了另外一层含义,徽宗赵佶为何允许乐天向太学生们发放助学贷款,其间的意味就更回深长了。
    朝中谁不知道郓王赵楷是中华票号的股东,如此来乐天邀买士心就是郓王赵楷邀买士心,官家又岂能不知道这件事,官家这般举动就分明是向百官示意,欲让郓王赵楷取代东宫。
    做为东宫一系,李邦彦面色难看无比,今日乐天赢的这一局可谓精彩到了极点,表面上示好与自己,暗中却是极为成功的将自己拖下水。李邦彦心中清楚的很,徽宗赵佶醉心琴棋书画、园林山水,更喜好俚言戏言的低俗,但绝不能将其当做昏德无能之人,识人用人也颇有见的,今日乐天无疑是在官家的心中,为自己种下一个不良印像的种子。
    反观乐天,为朝臣所诟病的无非就是好|色二字,但这在徽宗赵佶的眼中看来不是污点更不是缺陷,反倒是真性情的流露。
    就在李邦彦心中揣测之际,又听徽宗赵佶开口道:“乐天虽偶有小错,然居江湖之远却仍存替君分忧之心,令朕心甚是宽慰,即日起恢复官职!”
    对此,所有官员都不觉的意外,再过几日出了正月便要举行献俘大典,做为首功官臣的乐天若还是被黜落的布衣之身,官家岂不是要被人议论薄恩寡意,借这个节骨眼上给乐天官复原职,也表示天恩浩荡。
    “臣乐天啊谢天恩!”闻言,乐天谢恩,丹墀前又走了一遭。
    明星官员就明星官员,今日又让乐天刷了一把声望,不少人在心中叹道。
    ……
    散了朝,依旧是李纲、陈凌元与几个御使与乐天走在一处。
    出了垂拱殿门向西华门行去,李纲说出心中的不解:“那李邦彦素与你无怨无仇,你无端的将他提出做甚?”
    做为乐天的老上级,陈凌元知道乐天素来不会无的放矢,但也急切想知晓其中含义,有了李纲的话也便不宜多言,毕竟论资历李纲比他老的多,据说近来要迁起居郎了。
    “那日乐某被无端从家中唤出上殿自辩,受二十多御使参劾异地汇兑一事,李大人认为当是受何人主使?”对于李纲的发问,乐天只是淡然应道,又说:“乐某立在票号前那两道生意公告,仅仅发放一日便有人小题大作弄到御前,李大人难道不认为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么?”
    李纲身为御使,自是知道李邦彦家在汴都开有金银铺的,稍做思虑便点了点头。随即四下张望了一圈,见无人在附近,极力的压低声音问道:“你那票号郓王殿下入了股,究竟是你想扯起虎皮做大旗,还是你有意助郓王夺嫡不成?”
    “李邦彦明知那票号里有郓王殿下的股份,其的用意又是如何?”乐天反问道。
    闻言,李纲与陈凌元二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从乐天的话音里立时感觉出来那不可言明的话意。
    随即,乐天又摇头道:“至于李大人所提之事,一切简在帝心,不是人臣所能易也!”
    心中短暂的惊愕过后,李纲意味深长,告诫般的说道:“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隐隐有明君之相,汝要知汝之本份!”
    李纲对乐天的告诫之意莫过于再明显不过了,休要有助赵楷动摇东宫之心。
    闻言,乐天却是一声轻叹:“若朝中之臣皆有李大人这般见的,我大宋何愁不强,然见眼下朝堂之上浮云遮月、藏污纳垢,仅仅有一位明君是远远不够的!”
    乐天的话引起李纲、与陈凌元二人共鸣,自蔡京执掌宰辅朝中的清直之臣大半被逐出朝堂,眼下的的朝堂端的是污秽的很。
    说话间出了西华门,乐天不想再多提此事,拱手别道:“二位大人,乐某的票号不日开张,眼下急需打理,便不陪二位大人了,二位大人有空到时不妨去与乐某捧场!”
    闻言,李纲与陈凌元二人却是笑了,一扫方才的沉闷气氛,随即又苦笑道:“今日是托了你乐大人的福,官家允了为我等提涨俸禄,在提涨俸禄没有到手之前,我等是没有余钱存到你乐大人票号里的!”
    说完,李纲又与陈凌元二人对视了一眼,戏谑道:“不过,有免贯的酒席吃,我等俱是不会错过的!”
    与二人分开后,乐天心中也是有些矛盾,难道自己要逆转历史原本的潮流助郓王赵楷上位,或是按历史原本轨迹发展,坐视靖康之变,徽、钦二宗被掠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