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去了河县。
    灰色的院墙，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头顶一片飞鸟掠过。
    一声声，一幕幕，都显得沉冷孤寂。
    黎非又来了河县监狱。
    那次被她妈伤到，她的心就冷了，她觉得她不会再来这里。
    然而，她又来了。
    也许，就算家里再不好再让你寒心，可是当你在外面受到伤害被人欺负了，你还是第一时间去寻求母亲的怀抱。
    即使，她妈不爱她，但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她。
    由着狱警领着，她进了探监室。
    她原以为她妈不会想见她，但没想到，她妈竟然同意了。
    坐在椅子上，黎非看着门口竟然有些激动，虽然她妈打过她，但时间，亲情，总会淡化伤痕。
    她妈跟着狱警出来了，看了眼黎非，她静静坐在黎非对面。
    一双静默的眸子看着黎非，了无情绪。
    但，黎非也很高兴。
    毕竟从前，她妈连看她一眼都难，而此刻，她的眼在看她。
    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转了一圈后，又落在额头上。
    是上次伤了她的地方。
    她妈还记得？
    她妈觉得内疚？
    黎非心头一热，忍不住握住他妈的手，“妈……”
    手里一空，她妈快速的抽回手，在她炽热的含着期待的眼神下，别开眼。
    黎非热起来的心又凉了，怎能有期待？
    不该拥有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有期待。
    一如她妈，一如秦家。
    探视时间不长，黎非也不知道说什么，问候关心，还有诉苦安慰，似乎都不适合于他们母女之间。
    一室的安静，连空气都沉凝在空中，悠然不动。
    她妈坐在那里，眉眼半阖，侧脸皮肤细腻如玉，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差别不大，在狱中这么多年，似乎岁月在她脸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妈很美，是那种典型的古典美人胚子，她的美貌，完全遗传自她妈。
    甚至在黎非心里，她不及她妈一半美貌。
    她妈不止长得美，还会插花，会探亲，会画画，会书法，是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单此刻坐在那里，腰背挺直，坐姿娴雅，一看高高在上的贵族之女的做派。
    娴静，优雅，任何事都不能令她美丽的眉头皱一下。
    即使是她的女儿。
    看着她妈安安静静的，黎非突然就就火了，她嗤了一声。
    声音轻微，透着浓烈的讽刺，引得她妈看向她。
    黎非自嘲的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过得很不好，本来我可以嫁给一个很好的男人，但现在，都没有了，看到我过得不好，你是不是很开心？”
    最后一句，她咬着牙，含着强烈的恨意说出来的。
    她有那么一刻竟然想，她妈不爱她，甚至恨她。
    所以她过得不好，她妈不会安慰和心疼，应该只会幸灾乐祸！
    迎上黎非冷讽的眼神，她妈一如既往的平静，是真的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皮子都没颤一下。
    果然，她不在乎她，当然也不在乎她过得好不好！
    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黎非所有的恨意，期待，都化为乌有。
    算了，你希望她能如何？
    这么多年，你不是都知道吗？
    也许，她就不该来，以为这是她最后的避难所，其实是她想多了。
    脐带剪短那一刻，她们早就行同路人！
    黎非嗤笑一声，起身就要走时——
    “是那个叫秦洛的男人？”
    “……”
    黎非如遭电击，看着她妈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她妈怎么会知道？
    又怎么会知道秦洛？
    她妈面无表情的解释，“他来看过我，他看起来很关心你！”
    秦洛看过她妈？
    什么时候？
    黎非脑子一团空白的坐了下来，听到她妈语气生硬的开口，“他说会有人比我更珍惜你？他没有做到吗？”
    黎非：“……”
    秦洛对她妈说过这种话？
    他说这话，那就是代表他跟她妈在许下承诺，就是……
    她一把抓住她妈的手，语气急迫到气息不稳，“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你来看我！”
    “……”
    那就是她自杀那次！
    秦洛那时来找过她妈？
    那一夜，他以为他被她的自杀气跑了，却没想到，他来找她妈！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秦洛已经对她……
    黎非想的心头发热，像是开水滚锅般的沸腾。
    秦洛，秦洛……
    原来光是念着这两个字，便觉得那么幸福。
    她妈继续问，“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黎非才回神，慢慢看向她妈，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她此刻才察觉，她妈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说的，也都是和她有关的话题。
    算是关心吗？
    不敢放任自己想下去，黎非耸耸肩，笑容苦涩，“说不清，本来是打算要结婚了，可突然出了变故，他爸临时改了主意。”
    她说完，见他妈还盯着她，下意识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以为话题就到这了，她妈却突然出声，“前几天，有个女人来看过我。”
    “女人？”黎非吃惊不小，想不到会有什么女人来看她妈？
    “她没有直接见我，透过玻璃看了我一眼，四十多岁，穿着旗袍……”
    旗袍！
    旗袍！！！
    穿着旗袍来看她妈，就在前几天，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如果倪艳丽知道她妈入狱的事，那么，那么……
    她大概，可能，好像猜到秦富海反悔的原因了。
    ……
    今州。
    唐毅调出监控，指给秦洛看，“你看，董事长离开座位的时间，和她离开的时间一致，回来也是前后脚！”
    秦洛看着监控画面，清隽的眉头微微拧起。
    那日他要求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那里，这个时候一般不会离场。
    而他爸，倪艳丽在这个时候同时离开，实在是……
    他爸之前对黎非明明百般维护，之后却突然出尔反尔，看来，就是这中间倪艳丽在搞鬼！
    可倪艳丽有什么底牌能让秦富海瞬间改变主意？
    如果有，应该早先就拿出来，为什么等到现在？
    “走，去医院！”
    ……
    医院。
    秦富海喝着季秋熬好的鸡汤，眼神从碗里偷偷的往季秋那里飘。
    季秋察觉到了，不耐烦的瞪他一眼，“快点喝！”
    秦富海身为病人深深的被伤害了，“阿秋，你都不跟我说话！”
    季秋身子一拧，背对着他哼了一声，“对于说话不算数的人，我没话讲！”
    秦富海手里的鸡汤顿时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