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药材铺我都问过了，没有，只能在山里找，你可以让人帮忙找，我可以付钱。”
    小笙爹忙将画着草药的图收了起来，“我去叫人一起找。”
    顾晚柠和梅长瑾暂时在小笙家落了脚，而小笙爹则带人出去找药。
    “小笙，你娘呢？带我去看看。”
    小笙点头，一手牵着自己妹妹，一只手伸过来拉住她，然后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并不大，顾晚柠一抬眼就看到了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
    “娘……”
    床上的女人是醒着的，但因为之前挨了饿，身体受到很大损伤，现在根本坐不了太大的动作。
    她挣扎了两下似乎想起床，但是太虚弱又倒了回去。
    顾晚柠忙说道：“大姐，你就躺着吧，以后不会挨饿了，你自己要多吃点，身体好了，才能照顾孩子。”
    她自己没有母亲，看到这一幕，其实很受触动。
    床上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是皮包骨，几乎没有肉，最多只有七十斤。
    她很难想象一个饿极了的人是怎么面对饥饿，将自己的那一份食物省给孩子，一点点地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
    小笙妹妹上前，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母亲的手，“娘，娘……”
    女人眼花闪烁，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说不出话。
    顾晚柠只是出于礼貌来见见女主人，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多久，就离开了。
    看两孩子又瘦又小，光喝稀粥根本没有营养，悄悄给了他们一些蛋糕吃。
    傍晚的时候，小笙爹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梅长瑾道：“不好意思，我们没找到那种药材。”
    梅长瑾似乎并不意外，“不要紧，那种药材本来也不好找。”
    小笙爹却很愧疚，这两位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回报不了什么，连药材都找不到。
    “我明日再帮去找，你们饿了吧？我先做饭。”
    顾晚柠抬手阻止他，“我已经做好了。”
    男人一愣，就见顾晚柠起身去了灶房，自己两个孩子都跟着她转。
    顾晚柠很快端了两盘菜出来，一盆土豆炖腊肉，一盘青椒肉丝。
    男人眼睛都直了，“有肉还有菜？”
    顾晚柠将饭菜放到桌上，“小笙，让你爹去洗手，然后来吃饭。”
    她说着又回了灶房，又端了一盘红烧肉和炒青菜。
    男人坐回桌边，眼眶都红了，“有多久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了……”
    这两年收成本就不好，又遇上雪灾瘟疫和战乱，到处民不聊生，能有一口吃食果腹已经万幸，谁还敢奢望有菜吃。
    男人举着筷子迟迟不敢下筷，然后半晌，说道：“姑娘，我能给我妻子端一点进去吗？”
    顾晚柠摇头，“不能……”
    男人面色微微一变，眼眶更红，“我不吃，我的让给她吃行吗？”
    “不是不给她吃，而是她不能吃，她现在身体太弱，不能吃这些东西，不过你也放心好了，我给她和蕊儿熬了蘑菇肉丝粥。”
    男人这才注意到小笙正端着一碗粘稠的粥，一勺一勺地喂着妹妹。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在顾晚柠面前跪了下来，“姑娘，您的大恩大德，我会一辈子报答您的。”
    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想要给家人找一口饱饭吃，但是太难了。
    这位姑娘给的不止是一顿饭，而是给了他们整个家庭生命和希望。
    顾晚柠伸手扶起他，“不用客气，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也因为小笙和蕊儿。”
    男人点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份恩德，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大人世界的沉重，一顿美食足够让他们忘记所有烦恼，开心的笑语很快逗得大人脸上也有了笑容。
    梅长瑾只是安静地看着，第一次发现，原来顾晚柠喜欢孩子。
    到了晚上，小笙和蕊儿也缠着她，于是她便带着两孩子一起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小笙爹已经熬好了粥，顾晚柠昨日做菜将厨房塞了一些食材，所以早上除了粥，还有一盘青菜。
    也许是饿得怕了，男人很节省，粥很清，只能看到些许的米，顾晚柠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那粥估计连米都见不到，更不可能见到青菜。
    上桌之后，顾晚柠没见到梅长瑾，扭头看了看，男人发现后笑着说：“梅大夫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门了？他有说做什么去了吗？”
    “这倒没有。”
    顾晚柠点点头，匆匆吃了早饭，想到梅长瑾昨日说的话，她回房间将自己换了一身装扮，再出门时，已经是个年轻小伙儿。
    就算别人和她迎面走过，也未必知道她就是顾晚柠。
    顾晚柠本来还想问问梅长瑾在哪里，结果走出去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在说：“快点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下子我们总算是饿不死了，也不用走上十几里路去找吃的。”
    路边的人边走边说，顾晚柠一伸手将人拉住，“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被她拉住的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穿得这么整齐看样子也不缺吃的。”
    说完，就抽回袖子，快速走了。
    顾晚柠无语，但她确实没有半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既然对方不说，顾晚柠也不想再问了，人的心理都是差不多的。
    一个不说，也许两个也不会说，她干脆就跟在了那人的身后。
    然后发现竟然有不少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她开始本来以为是梅长瑾在那边坐镇，但是路上偶尔听到一些声音，又猜测可能是楚兰泽在放粮。
    “我可是听说了，今日不施粥，而是发粮食，可以带回去的粮食！”
    “什么？真有这样的好事？”
    “我也是听说的，真的假的，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街道上往同个方向走的人越来越多，等顾晚柠到达的时候，城东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她身手灵活，在人群里挤了一会儿，就挤到了前面。
    前面还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但是人并没有散去，顾晚柠到达之后，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楚兰泽和梅长瑾同时出现。
    她站在人群里盯着两人，神色有些狐疑。
    这两人怎么一起出现了？
    她还记得昨晚楚兰泽出现找过梅长瑾，而梅长瑾后来又说了那么一番话，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不多时，梅长瑾和楚兰泽已经坐在了人群前面，不少士兵拿着兵器隔绝着人群。
    “什么时候发粮食啊？”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梅长瑾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如翠竹一般清隽挺拔，他的眸光很淡，落在了别处，并没有在意周围的人。
    而楚兰泽则要随意得多，他撩了撩衣袍，将一只腿搭在了另外一条腿上，吩咐人，“把粮食抬上来。”
    很快，士兵搬着一袋又一袋的大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人群欢呼起来，“不用挨饿了……再也不用挨饿了！”
    有些人甚至都哭了，一个个欢欣雀跃。
    楚兰泽抬了抬手，乾一会意上前一步，打开了手里的一卷纸，“下面，我念到的人可以上来领粮食，刘才贵，王大强……”
    念到名字的人像是被砸到了馅饼儿，先是一愣，接着狂喜地挤出人群。
    其他人并不着急，看着只是羡慕，心里想着，这么多粮食，肯定会轮到自己的。
    结果一个个领了粮食离开了，广场上变得稀稀落落起来。
    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乾一目光扫过这些人，将写满名单的纸张收了起来，对他们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剩下的人都不敢相信，“我们还没有领到粮食。”
    乾一只能说道：“名单上没有你们，你们没有粮食。”
    “凭什么？我们不服！”
    乾一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看向自家王爷。
    楚兰泽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椅子的扶手，语调漫不经心，“你们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有，你们没有吗？”
    一百多号人几乎齐齐点头，十分嚣张地说道：“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都是南朝子民，凭什么他们有，我们就没有。”
    “很好，”楚兰泽站了起来。
    他的脸在笑，但顾晚柠觉得自己还算了解他，知道他这样的笑背后藏着的是锐利的刀。
    “因为他们昨日没有闹事，而你们昨日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为了什么。
    有人理直气壮地道：“那个女人害我们中了毒，我们赶走她，是为了大家着想。”
    楚兰泽那双漂亮如狐狸的眼睛扫过众人，“不巧得很，你们要赶走的人正好是本王要护着的人。”
    顾晚柠藏在人群里看着戏，听着楚兰泽的话微微一愣。
    然后，她就看到梅长瑾也站了起来，“没有闹事的人，我可以无偿帮他以及家人解毒，看病。”
    除了近处那一百多个没有领到粮食的人，也有一些喜欢看热闹的人捧着粮食站在远处，楚兰泽和梅长瑾的声音都不小，纷纷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他们一个个又庆幸又后怕。
    庆幸的是没有到处去煽动，后怕的是他们也跟着起过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