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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这女子穿水红色的纤罗裙,细系白色披帛,与静漪一般放了刘海儿,斜簪两支招摇的发簪。夜色迷蒙,若是不仔细看,也许会将她与静漪错认。
    但静漪一眼就分辨出来了,这是三妹秋嬛。
    秋嬛这又是在整什么?她往日不是总嫌弃红粉俗艳,最爱穿出尘的月白天青吗?而且,她的头发丝也换了个梳法,新折腾的发髻,简直与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静漪皱眉,脚步止在了原地。
    石狮子旁的段准瞥见了来人,竟没有分毫迷惑地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阮三小姐。”
    秋嬛低身请安,笑说:“小侯爷,您都要娶大姐姐了,我们倒也不必这么见外呀。我喊您姐夫,您叫我秋嬛就可以了。”
    声音清婉,如黄莺出谷。
    段准皱了皱眉,说:“你父亲身带官职,在京中见了我尚要喊一声指挥使大人。阮三小姐可是领了什么命妇之称,见了我竟无需行礼,还想与我平辈相称?”
    秋嬛的面色轻怔。
    小侯爷的话是何意?
    难道,他娶了大姐姐,却不肯认自己这个小姨吗?言谈之间,竟然暗暗指责她无位无阶,没有诰命在身,不配喊他姐夫。
    阮秋嬛的面色微红,心底有些耻辱。
    “是秋嬛想的不周到了。”她垂下头,语气颇为柔软。旋即,她话锋一转,有些俏皮地问,“我今天穿的衣裳,恰好与大姐姐相似。方才走过来时,多有人把我认成大姐姐的。我还想吓一吓小侯爷呢,没想到,小侯爷一眼就认出来了。”
    段准说:“这还不好认么?”
    “愿闻其详。”秋嬛捻着发尾,轻俏地说。
    段准说:“静漪比你高挑,腰比你细。头发比你黑亮,肤色比你白。眼睛比你大,长相也比你漂亮。这么多不同,谁能认错?”
    阮秋嬛的笑颜僵住了。
    段准一连串的话,毫不客气,字字句句,都在说阮静漪比她身材好,更美貌,两人天差地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
    这也未免太有失风度了。一介君子,怎能对女儿家的外貌评头论足?
    她再看向段准时,就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恨他不解风情。想那段齐彦对自己死心塌地,要死要活。这段准,怎么和段齐彦完全不一样?
    她心底有些不甘,便忙打起笑颜,说:“小侯爷,情人眼里出西施,大姐姐在你眼中,当然是最美的。我私心里,也觉得大姐姐是个少见的美人。因此她要去京城了,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哦?所以?”段准不吃她这一套,冷眼问。
    “我想……”秋嬛的目光,如池波一般曼妙一转,“跟着大姐姐一道上京去。我俩自小一起长大,她一个人去京城,想必会寂寞。”
    说完,阮秋嬛便颇为希冀地抬起了头。
    谁知道,段准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四百五十两银子。”
    “……啊?”阮秋嬛一时没反应过来。
    “阮三小姐,你不记得了?你还欠我四百五十两。”段准的语气很不客气,“你先把钱还了,再说别的有的没的。”
    阮秋嬛的目光微震。
    没错……她好像,确实还欠段准四百五十两银子,因为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
    可是……
    可是,他怎么还当真追着这笔银子不放了呢?
    “四百五十两,快啊。”段准催促了一声,“你不会打算赖账吧?”
    就在这时,一旁的阮静漪终于看够了戏。她从走廊后走了出来,笑说:“小侯爷,这四百五十两银子,我可以帮三妹还给你。条件就是你俩别在这儿磨唧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段准“喔”了一声。
    他看到静漪,目光便微微亮堂起来。
    “好,”段准说,“静漪你不高兴,那我就不和她多话了。至于这四百五十两……”
    阮静漪走到段准面前,冲他笑了笑。
    贝齿微露,明眸潋滟,嫣然似春。
    “我把钱还完了。”静漪说,“就在刚才。”
    段准愣了下:“可你只是站在我面前,笑了一下……”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美人一笑值千金。”静漪捻着发尾,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个笑,可是值一千两金子呢。我没让你倒找我钱,已经很客气了。”
    第30章 .京城是哪里的观世音菩萨转世
    阮静漪带着芝兰, 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她刚坐稳,马车传来一阵震动,又有一个人上车了。段准撩起车帘,毫不别扭地坐进了车厢, 就像进自己的家门似的。
    车厢里很昏暗, 他坐在静漪的斜对角, 没了人前的约束, 有些吊儿郎当地把脚翘了起来, 搁在包了软垫的脚凳上。
    阮静漪有些警觉, 问:“小侯爷是要和我坐一辆马车吗?”
    虽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 但孤男寡女, 同处车厢, 未免有些令人不安。
    “是, ”段准点头,答的一脸坦荡。他在静漪的面前摊开一堆卷轴纸张, “没时间了,我得趁着还在路上, 把到京城后的安排给你讲讲。”
    静漪沉默。
    哦, 原来是她想多了。小侯爷正直无比,光明正大,没有任何邪念。
    马车发出了吱呀的响声,慢慢向前驶去。静漪打起窗帘,望了一眼阮府的门前。父亲与韩氏都在门前相送,遥遥地行礼,而老夫人则搀着芳嬷嬷的手,向前追了几步。
    虽然已和老夫人再三道别,但静漪心底还是颇为不舍。她探出了脑袋, 冲老夫人挥了挥手。
    等阮府门前的石狮子化作遥遥的黑点,淹没在漫漫的夜色里了,静漪才放下了窗帘,坐了回来,说:“小侯爷,要商量什么?”
    “啪”的一声,段准将手指放到了卷轴上,说:“等你到了京城,要先去我家,见过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段准的父母?那就是宜阳侯夫妇了。那可是跺一跺脚就让京城震动的大人物,想必得仔细应对。
    静漪如临大敌,点头说:“我明白了。”
    段准:“再过一日,你要跟我一同入宫面圣,拜谢圣恩。”
    面圣?见皇上?那就是比宜阳侯更可怕的人物了!
    阮静漪微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我记着了。”
    段准:“再过一日,你要和我一起去外祖家,探望外祖父、外祖母。”
    外祖父外祖母,那也是长辈,必须小心翼翼地伺候……
    静漪的眉头一跳,强答:“好。”
    段准:“再过一日,我的弟兄好友会在万香楼设宴,等着看你长什么样。”
    静漪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事情也太多了吧?”
    段准摊手:“我也不想的,可事情就是这么多。放心吧,我都会陪着你一道去。入宫面圣你也不用怕,圣上很和气的。”
    阮静漪想了想,说:“小侯爷,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问。”
    “为何小侯爷选中了我?”阮静漪始终不解,“京外的美人千千万,何必挑我呢?”
    段准慢慢笑起来:“你就当是缘分吧!当我有了这个念头时,脑袋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你的容貌。这可不是老天爷的意思?”
    静漪想:这可能不是老天爷的意思,而是阎王爷的意思。阎王爷觉得此女太长命,看了不顺眼,得想办法给她安排点倒霉事,比如被丰亭郡主记恨在心。
    “小侯爷,只要你我二人成婚,丰亭郡主就会放手了吗?”想到此处,静漪皱眉问,“万一郡主痴心不改,宁可做小也要嫁给你,那岂不是没完没了?”
    段准说:“郡主想做小,她爹也不同意啊。而且,她这么傲气,只要见到我当真拜堂娶妻了,她迟早会恨恨地另找夫婿的。届时,我便自在了。”
    阮静漪又问:“小侯爷,倘若郡主不是景王之女,那你会娶她吗?”
    她实在是好奇这件事。
    段准说过,丰亭郡主的父亲是景王。他娶了郡主,便等于加入景王一党,会让圣上忌讳。那如果郡主并非景王之女,他是不是就愿意娶郡主了呢?
    在问出这个问题时,静漪心底已悄然想好了答案——“一定如此”。
    男人么,大同小异,都是如此。三妻四妾是常态,忠心不改才叫少见。有的女子,虽然男人看不上眼,但她有情意,那男人也可以冲着这份情娶了她。就算不喜不爱,也能摆在家里当个漂亮摆件。
    她的父亲也好,前世的夫君段齐彦也好,还是妹妹秋嬛曾想嫁的孟公子,不全都是一路货色?就连陛下也是如此,后宫中妃嫔有这许多,没有谁是独宠六宫的。
    段准思考了片刻,说:“如果她不是景王之女,我也不可能娶她。”
    “为什么?”是因为郡主不够漂亮温柔吗?
    段准飒爽地笑起来,一副明朗的样子:“娶妻嘛,那就是要娶个自己顺眼的,有感觉的。以后要两个人凑一起过一辈子的,要是不喜欢,怎么过?”
    阮静漪觉得有些古怪:“不喜欢,便再娶个自己喜欢的。”虽说她极度反感这种三妻四妾的样子,可世道如此,许多男人都这样干。
    她这话一说完,段准的表情立刻变沉了。
    “静漪,你这话说的不对,”他凶巴巴的,像是在军营里教训人的将军,“女人也是人,你娶了她,就要好好待她。把她丢在一边,另找新欢,那算什么?你这想法就不对劲。”
    静漪噎了下,说:“我只是这么一说……”他还教训起自己来了!
    “什么叫‘就这么一说’?你会随便地把这种事挂在口边,就代表你觉得这事儿再正常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段准将脸板的更阴沉了,语气很刻薄地教训道,“我今日就明白地告诉你,你这个想法,错的离谱。”
    静漪:……
    “好,我错了,成吗?”静漪没好气地说。
    “你认错态度实在是敷衍。”段准皱眉,一副不快的样子。说完,他就将一支毛笔塞到静漪的手里,说,“来,你现在就给我抄,把‘男人不可三妻四妾’这几句话抄上二十遍。”
    阮静漪险些没把毛笔给折断了。
    段准,你有毛病吧!
    她被段准那凶巴巴的面色压着,没敢发作,只好老老实实地开始抄。起初是楷书,然后变成了狂草,这字上天下地,几乎连成一线。
    一边抄,她一边在心里嘀咕:段准怎么就开始耍先生的威风,说教起来了?她也不赞同三妻四妾呀!成婚就要娶喜欢的。他们两人的想法明明是一致的,偏偏段准觉得她长歪了,得好好矫矫……
    不过,仔细一想,段准的心思却是极为难得的。前世,段准也确实没有娶妻成家,而是一直在外领兵。人三十好几了,都还是独身一人,不见有什么红颜知己的影子。
    想来,他并不是嘴上吹嘘,临时夸口,而是当真这么认为的吧。
    就冲这一点,他也比什么孟公子、段齐彦要强上百倍了。尤其是段齐彦那个家伙,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贪心不足,活该被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