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夕的神色之间，讶然之色难以掩饰。她顿了顿，有些哑然：“净化师要怎么审判？”
    从离开浊林遇到夏佐他们开始，颜夕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净化师的特殊尊贵的地位，几乎是被捧上了神坛，受万方尊敬。
    因此，审判净化师，未免听起来过于的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颜夕殿下想的没错，以净化师的地位，审判确实十分让人难以置信。但审判庭，是自从圣殿建立之后就存在的建筑，据说是流传已久的古训。”
    宋欢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不过审判庭基本上常年处于关闭封锁状态……”
    颜夕敏感地注意到，宋欢在说这一句话时，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基本上？
    这个词语可是用得相当巧妙。
    颜夕弯了弯眉眼，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所以审判庭是从来没有开启过吗？”
    少女漂亮的眸子清澈如许，让人忍不住放下一切的戒备，下意识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宋欢别开了眼，半晌，视线又重新落在少女精致白皙的面颊上。
    “颜夕殿下作为圣殿的荣誉长老，这件事情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上一个百年，审判庭确实从来没有开启过，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艰涩：“二十年前，审判庭曾经开启过，完成了对一名，净化师的审判。”
    颜夕抬起了眼，眉头微蹙，“二十年前？”
    宋欢：“是的，这在圣殿高层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二十年前，浊化兽潮直逼王城，形势艰难，每一名净化师都贡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源源不断的净化液和清蕴石被运往了前线。”
    “当时，圣殿最厉害的净化师，还是七级的沐苑殿下。浊化兽潮四方来袭，沐苑殿下独守一方，北面战场的防线供应，全由殿下一人负责。”
    说到这里，宋欢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骄傲之情，颜夕仿佛能看到，那名沐苑殿下飒爽的英姿。
    “后来呢？”
    “后来，”宋欢的眼神有些缥缈，“后来浊化兽潮最猛烈的一天，战士们突然发现，沐苑殿下提供的净化液和清蕴石，全部都是伪造的，净化液无法祛除浊气，清蕴石无法装备机甲……”
    北面战线全面溃败，王城将士伤亡惨重，一夜之间尸骸遍地。
    她和宋喜的父亲，就是死在这一场战役中，到死他们都没能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这件突发事件，那场浊化兽潮造成的损失，比往常的要惨烈得多，北面战场的伤亡率，是其他三面加在一起的两倍还多。兽潮结束之后，沐苑殿下主动进入了审判庭审判。”
    “从此，天赋异禀的沐苑殿下失去了全部的踪迹，审判的结果，成了永远的秘密。没有人知道，那场战役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到最后，宋欢嘲讽般地勾了勾唇，神色有些莫名。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那些净化液和清蕴石到底是怎么回事，沐苑殿下为什么主动前往审判庭，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沧海桑田，曾经惊才艳艳的七级净化师沐苑，曾经惨绝人寰的浊化兽潮，都在慢慢地被时间遗忘。
    一行人沉默着逛完了之后的路。
    ***
    颜夕等人准备离开圣殿时，一个身着宫装的侍女等候在了门口。
    看到少女的身影时，她恭敬地弯腰，道：“请问是尊贵的颜夕殿下吗？”
    宫装？王室的人？
    颜夕：“是大王女找我有事吗？”
    “殿下聪慧，”那宫装女子低眉顺眼，解释道：“确实是大王女吩咐我过来的。大王女说，之前和殿下聊得过于愉快，却把准备好的礼物给忘了，因此特意命我在这里等候，将东西交予殿下。”
    说着，那宫装女子半跪下身，双手举过头顶，上面赫然躺着一条精致的琉璃手串。
    “这是大王女的一点心意，还请殿下收下。”
    颜夕避开了这一跪，侧身搀扶起那人，有些哭笑不得。
    有时候，她十分不理解废星的各种制度。
    说封建吧，这里的科技十分的发达，除了由于比例的限制，女性和净化师的地位较为尊贵外，还是很讲究人人平等的权利的。
    说先进吧，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又天然有着一些无法避免的身份歧视。
    两相对比，倒是十分矛盾了。
    莱琳送来的琉璃手串不仅外表看起来十分的华美精致，里面更是几个分开的空间器，几乎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稀奇物品，奢侈的珠宝流光溢彩，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还有各种别样的王城物件儿，看起来倒是有趣得很，应该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十分讨人喜欢。
    其中甚至还躺着好几把价值不菲的激光枪，也是以清蕴石为能源，攻击力极强，虽比不上机甲，但绝对是女性和净化师最高档的防身武器了。
    打了一个照面，莱琳倒是将她的性格准确地摸了个七七八八。
    颜夕垂着眸，手指在琉璃手串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待抬起眼时，又是一副乖巧感激的模样：“东西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大王女。”
    “殿下的话一定转达。”似乎是看出少女不喜欢跪姿，这次那宫装女子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腰。
    拿了礼物就是承了一份人情，但正是人情往来之间，双方的距离才会进一步拉近。
    颜夕有底气能还得起这一份人情，对莱琳的第一印象也相当不错，因此，她连简单的推拒都没有，一口气应承了下来。
    毕竟，王室里的哪一个不是刀光剑影过来的，虚情假意的敷衍，倒是不必要的贻笑大方了。
    在圣殿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高空上的太阳像是炽烈的火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
    几人是从正门进的圣殿，逛了一圈，意外倒是从西门走了出来。
    莱琳应当就是从西门进的，西门门口整齐地停放着一架架金色的王室悬浮车，体形流畅，金属光泽低调奢华。
    “殿下，牧兰殿下和您说了宴会的事情吗？”夏佐侧身走了几步，高大的身形挡住了空中炽烈的阳光。
    想了想，他撑起了一把漂亮的紫色小伞，伞面角落上还镌刻着一朵清秀的梅花花瓣。
    头顶陡然投下一片阴凉，颜夕半仰起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精致的紫色小伞与夏佐身上冷硬的军人气质并不搭配，但真正撑起来，反而有了几分和谐的奇怪滋味。
    “这伞倒是挺好看。”颜夕低低笑了一声，这才回答道：“宴会的事情，牧兰殿下没提，只说了些关于圣殿荣誉长老职位的事。”
    少女肌肤胜雪，几根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面颊一侧，衬着动人的梨涡，笑声像是在人的心尖轻轻挠了挠，不疼，却有些痒。
    夏佐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底隐秘的思绪，刚准备继续提起宴会，却见少女停住了脚步，白皙修长的食指贴在了殷红的唇畔上：“嘘，等等。”
    她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低泣声，细细软软的，仿佛奶猫在嘤嘤哭叫。
    第47章 凯特王城 突然喜欢你
    颜夕停下了脚步, 耳尖动了动。
    不是她的幻听，角落里确实有细细软软的抽泣声，像是被抛弃的小奶猫, 让人忍不住心头软软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仔细辨认着方向，顺着声音小心地绕过门口嶙峋的怪石, 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小撮黑色的毛发。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窝在两颗大石头的夹缝里, 眼睛红红的，捂着嘴小声地抽噎着，可怜巴巴的。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脸蛋像是红润的苹果, 泛着健康的色泽。金眸黑发，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面颊一侧沾了几点黑灰。
    她服装精致, 衣摆上勾勒着大量华贵的金色丝线, 那是专供王室的特殊材料, 能增强服饰的防御力。
    一看就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
    这一代王室血脉传承少, 正经来说，先王的血脉，除了大王女和王上之外, 就是养在深宫中被层层保护的小王女了。
    因此, 小姑娘的身份显而易见。
    小王女似乎注意到了接近的少女, 她努力想要压制住抽泣的动作, 最后却打了个哭嗝，鼻子上冒出一个可爱的泡泡来。
    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嫌疑，颜夕还是下意识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不许笑！”小王女瞬间涨红了脸，鼻涕泡很快碎裂开来。
    她的眼睛红通通的, 加上之前因为哭泣而导致的微微发肿，倒像是两个挂在脸上的圆圆的小灯笼。
    颜夕平了平翘起的嘴角，接近了小王女的藏身之处：“好，我不笑我不笑。不过，小王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我……”小王女梗着脖子，努力想要使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点。
    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有些警惕，“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王女的？”
    “我是大王女的朋友，”颜夕将刚刚拿到手的琉璃手串摊在掌心，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刚刚你应该都看到了吧，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小王女面颊鼓鼓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没一会，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那人确实是姐姐身边的宫女，嗯，你不是坏人。”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了吗？”颜夕吓唬她，“最近王城附近可是十分危险，有坏人专门拐卖你们这种漂亮的小姑娘。”
    小王女像是被吓了一跳，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慌张地摆着手，急急忙忙辩驳道：“我是有正事的！”
    “有正事的话，那你躲在这里干嘛？”颜夕忍不住想笑，不过，顾及到小王女的情绪，她压下了笑容，放柔了声音，“无论如何，你先出来再说。”
    “我……”小姑娘低下了头，唇畔翕动，声音小小的，似乎觉得丢脸极了，“我卡在这里，出不去了。”
    颜夕：“……”
    所以是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害怕得很，忍不住小声抽泣，又因为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不敢大声喊人是吗？
    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帮你。”
    颜夕又走近了几步。
    小孩子骨头软，那两块石头的夹缝十分小，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躲进去的，出来的时候脚踝刚好卡在了最窄的缝隙处，完全没法动弹。
    “那个，我脚踝那里好像受伤了，”小王女低着头，嗫嚅着嘴唇，耳朵尖尖都是红的，“怎么拔也拔不出去。你能不能轻点？”
    小姑娘怕疼。
    颜夕忍不住在她软软的黑发上撸了一把，眉眼弯弯，“好的，小王女的指示已收到。”
    少女的声音清清泠泠的，像是深谷里的幽潭，却又带上了一点沁人心脾的软甜。
    莱贝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