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说过要帮江姨的,可怀瑾不让。”
“自私呗!怕你抢她的位置。”
“江姨原本要纳侍生女,也是被他搅黄的。”
......
人言嘈杂,议论纷纷。江怀瑾说不过,甚至被孝道一压,不好反驳。他抿着唇,孤独而倔强,是被疾风摧残的劲竹。
江府奴仆交换眼色,看好戏有之、沉默有之、目露疼惜有之,就是没有为江怀瑾出头的。潜意识里,他们也认为江族长说得对。男儿要当家主,做生意,就是离经叛道。以前有江汉阳压着,现在江汉阳不在,他们心底真正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包括江蓉,也在旁边抹眼泪,心想,为什么公子要经历这些?说不定,嫁人也是好出路,长痛不如短痛,难道公子要一生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吗?
江族长志得意满:“怀瑾,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三角眼闪出精光,以施舍的语气:“你想先留在江家,也可以。只是江家那些铺子,是汉阳毕生心血,得让族里真正优秀的女子接手。以免你不懂经营,搞砸生意,汉阳在黄泉之下,死不瞑目!”
江怀瑾气得胸膛起伏,咬牙说:“您也知道,那是我娘的!”
江族长装作听不懂。其实她们也知道,全要过来不现实,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江家铺子那么挣钱,只要江怀瑾松一点点,就是不少进项。而且松口这件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日一点,明日一点,早晚,江家那些铺子,不还是族里的囊中之物?至于江怀瑾,一个男儿,嫁了就是。其余人也明白这道理,根本不听江怀瑾说话,一味抹黑他。
江族长:“还不去拿地契?难道你害死你娘还不够,真要她死不瞑目?”
江怀瑾凤目通红,就要不管不顾,怒斥这老太婆不要脸皮,衣袖被人拽了下。
一个淡青色身影,半挡在他身前,为他挡去大片的糟污。
江怀瑾怔然,苏孚拍掌大笑:“真是一出好戏!”
她扬声说出江怀瑾早想说,却被孝道压着,不好说出口的:“趁火打劫,仗势欺人,这就是江家的长辈,江家的家风?”
第72章 赘妻(4) 江怀瑾轻笑:……
江家往来, 不乏豪门望族。区区解元,尚未有官职加身,江族长还不至于忌惮:“江家家务事, 还请解元不要插手!”
苏孚厉声道:“强占财产, 按律量刑, 刑法管天下事,管不了你江家事?”
江族长语句一噎, 江家二姨素来混不吝, 瞪眼道:“苏解元真是好大的官威!说量刑就量刑,还没入朝为官呢, 就做这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营生!”
江氏族人纷纷和声,七嘴八舌攻讦苏孚德行。
本朝不举孝廉, 但也看重官员品德。名声有损,才能再高, 也不会重用。江族长缓过气,浑浊的眼眯着, 伸手制止喧闹:“苏解元, 老身晓得你不是那个意思。你让开,此事我族人不会再提。”
青衫后, 江怀瑾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子单薄的背影。他已孤军奋战太久,太久没人以保护的姿态, 护在他身前。可追根究底, 此事与苏孚毫无干系, 没必要拖她下水。
正欲推开眼前人,角落里苏秦氏大步流星抢上前,叉腰骂道:“呸!不知道的, 还当江家族里优秀的女子多么厉害,怕是本事都放在颠倒黑白、巧取豪夺上了罢!旁人不知道,我苏秦氏可知道,这些年江汉阳江家主没少救济帮扶族里!”
苏秦氏手指一点,点到人群中一蓝衣女子:“你,写得文章烂,被书院退学,无处谋生,是江家主让你做账房。”
手指偏向另一女子,他说:“你,商户却贪恋南阳王庶子,死乞白赖到江家主门前跪求,要死要活,听说刚生个胖女儿?”
......
苏秦氏将他曾经听见的、见到的八卦用得淋漓尽致,大多数江家族人渐次低下头去。
江二姨立刻出言反击,可一则女子嘴皮子不如男子利索,二则苏秦氏是出名的泼辣男子,无理也要辩三分,何况有理有据?
江族长脸色青白交加,自从升任族长,江家蒸蒸日上,她近十几年养尊处优,何曾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忤逆顶撞?
深知蛇打七寸,她不和苏秦氏攀扯,只威胁道:“看来苏解元是铁了心,不惜有损德行,也要护着这不孝子?”
苏孚半步不让:“不满你江氏族人混淆事实、强夺财产,出言相助,何损之有?咱们去太女面前辩个分明!”
言罢,跨步抓住江族长手腕:“走!今日是非曲直,必须要说清楚!”
太女......江族长心中一虚。
她明白,真论起来,己方不占理。
说:“太女管这些琐事?”
“太女主管刑部,如何不管强夺家产?”
事情闹大,于江族长没半点好处。
就算不会定罪,真撕破脸,还能再用孝道压着江怀瑾?
江二姨急忙上前拦,满面的横肉,挤出个油腻笑容:“这事闹的,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家务事哪里用麻烦太女?”
“这可不是家务事!”
江二姨急得满头大汗,去找江怀瑾:“怀瑾,你说说,怎么不是家务事,难道你娘一死,二姨就不是你二姨了?”
江怀瑾不语。苏孚看出他为难,冷声道:“不去也成,给江怀瑾道歉,再签保证书,不再逼婚、图谋江家产业。”
江族长骑虎难下,脸色黑如锅底,盯着江怀瑾,咬牙切齿地问:“你要老身道歉?”
江怀瑾看一眼苏孚,缓缓说:“苏解元提议保证书,确有几分道理。”
江族长不管不顾甩袖遁走。
苏孚喝令护院守住大门。
进退维谷,江族长眼皮直跳。
苏孚:“要么见官,要么签保证书。”
保证书由苏孚亲自掌笔,言辞谨慎,无一字漏洞。
来的江氏族人挨个签名画押,灰溜溜出府。
将保证书折好,交给江怀瑾:“保存好,以后见官的证据。”
江怀瑾收进怀中,向她道谢。
苏孚满脸正义:“他们再来闹事,你去找我,若真叫你被欺负,朗朗乾坤,公理何在?”
四周奴仆俱是一静:是啊,江氏族人那行为,说到底,不是欺负公子弱男子?解元娘子说,那可是强占财产!真让他们得逞,天理、王法何在?
这般违|法的恶徒行径,怎么会认为它理所当然的?
迷惘、顿悟、羞愧,种种情绪,爬上他们的脸颊。
江蓉醍醐灌顶,掷地有声道:“公子,解元所言极是,下次那群贼人再敢来闹,奶父帮您赶出去。”
有一护院高声附和:“公子,我们保护您!”
“我们保护您!”
发声的人越来越多,声音洪亮震天,江怀瑾不由得眼眶湿润。
江府外,络绎不绝的人流被这声音吸引,尤以主夫为多,待安静下来,有门路问熟人,没门路和门房搭话,熟人、门房据实已告,主夫们如愿以偿,回家点评:这江怀瑾真是惨啊!换做我,我也不让,亲娘打下的江山,凭什么拱手让人?
影响各家妻君,亦不住想,江怀瑾是不该让。
连带着,对他行商之事,减去许多微词。
江怀瑾乍然发现,商路通顺不知几倍,且是后话。
苏孚仗义出言,解江怀瑾之困,江怀瑾特派五名侍者帮衬收拾新屋、增添家具。小小四合院,短短半日,焕然一新。
歇息片刻,苏秦氏反过来味,指责苏孚不该多管闲事,差点惹一身骚。
苏孚反驳他:“您想让女儿当白眼狼吗?”
那是不想的。
苏秦氏哑口无言。
苏孚捧着彻夜画出来的新款首饰,去找江怀瑾。江怀瑾赞叹连连,后问:“不急着温书?”
苏孚高深莫测道:“求学之路,需日积月累,水滴石穿,非临时抱佛脚可成。”
其实是系统提供的资料中有殿试试题。
江怀瑾越发觉得苏孚不一般,愿意与她相处。这就导致,除去巡查生意,二人大半时间都在一处,谈天说地,讨论市场。越接触,江怀瑾越克制不住,对苏孚的好奇与向往。世上怎么会,还有这种女人呢?不鄙视他,信奉男女平等,支持他闯事业;不觊觎他,但也极具风度,处处细致周到。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妻君。身上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可惜,这人不喜欢他。
宋辉接连约不出江怀瑾,得知他与苏孚厮混,怒火中烧。暴躁地在屋内踱步,狠狠灌下一口凉茶,向下人道:“叫尤怜来。”
我见犹怜小美人跪在榻上。
宋辉发泄完火气,盯住尤怜的脸:“你去接近一个人,伺机将这药喂给她,连喂七日。”
宋辉说:“尤怜,想想你弟弟。”
尤怜走远,心腹问:“怎么派尤怜去?”
杀鸡焉用牛刀?
宋辉冷笑:“能跑第一次的人,也能跑第二次。事成之后......”
她冲心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心腹问:“那尤辰怎么办?”
宋辉不耐烦:“那病秧子,一并送去,和他哥哥团聚。”
这日苏孚打道回府,意外见家门口跪着个小美人儿,身前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
要想俏,一身孝。那少年十六七岁,肌肤白皙,眉目间透着江南烟雨的雅韵与轻愁。身披白麻孝服,泪眼盈盈,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桓妻也道我尤怜。
苏孚直觉此事不简单,待少年自述名讳尤怜,和父柳州进京寻亲,亲人没寻到,父亲暴病而亡,愿卖身葬父,一字一句和资料中,那下药害原身,后被宋辉杀人灭口的少年对应,苏孚笑道:“缘是如此。”
毫不犹豫掏银子葬人,苏孚将尤怜领进家中。
这尤怜若用得好,不仅可灭宋氏,连宋氏背后继后亲妹,暗换军粮军衣,以次充好,也可揪出证据。
二皇女不能用此事按原轨迹陷害太女,使其被女帝彻底厌弃,废为庶人,反会惹祸上身,届时,二皇女代替太女上位的几率将急转直下。
苏秦氏得知尤怜经历,答应让其住偏房。
夜里,尤怜端来清汤,苏孚让他先放下,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想过,宋辉为何派你来,暴露人前?”
尤怜震惊,苏孚讥讽道:“因为她不想再留你。”
尤怜瑟瑟跪下,苏孚:“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白日所述经历,也有真处,你帮宋辉办事,是因为你弟尤辰?”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尤怜快速想着对策。
苏孚打断他的思路:“安心,我不会害你,反而,我可以帮你救出尤辰,事后,放你们回柳州。”
尤怜迟疑不定:“我该怎么相信你?”
“你有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