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还是那天的那片墨色海洋,还是那天一样的皎洁月光,还是并肩走在沙滩上的那两个人。
好像一切与当时都没有改变,却又像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
南风依旧将鞋子拎在手里,踏着涌到脚边的浪花而行,只是这次她没有倒退着走在季逸的前面,只是跟在他的身边,一路上难得的安静沉默。
季逸将外套搭在胳膊上,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忽然轻笑起来,指了指不远处,对她说:“去坐坐?”
南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不由笑出声来。
一片茂密的雨林植被前,静静坐落着一块巨大的礁石,正是那天她迷路被他找到后,从上面摔下来的那一块。
这块礁石的体面积其实很大,季逸将外套铺在石面上,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南风。
南风笑了笑,爬上石面,在他的外衣上躺了下去。
季逸本想坐在她旁边,可她拍了拍身边留给他的那块空间,挑了下眉,说:“这里。”
她挑眉的神情和含义他已经太过熟悉了,相反,这一次他却没有拒绝或是推辞,只是有些无奈的摇头一笑,然后一只手撑住石面,在她身边躺下来。
身下枕的是他的外衣,旁边躺的就是他本人,南风只觉得周身都萦绕着只属于他的气息,干净、沉邃,整个人都被他形成的强大气场紧紧包围。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她此时不慌不乱,难得心安。
夜晚寂静空旷的海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论怎样的交谈都像是亲昵的耳语,南风此时无端的想抽一支烟,便问旁边的他:“有没有带烟?”
季逸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明亮的火苗‘噌’的一下亮起来,微弱的火光将他侧脸映照的格外明朗清晰,他抽出一支烟来放在嘴边点燃,然后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大方的伸手接过去,含在唇间。
季逸偏头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一下。
凛冽的气息深入肺腑,南风微眯着双眼,说:“你不来一根?”
季逸笑着说:“也好。”
南风唇间蓦地一空,她诧异的看他信手将她嘴里的烟又拿了回去,放在薄唇之间,随后深深吸了一下。
这人......南风忍不住拧眉,早知道他沉静内敛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略微闷骚的心,早在之前,她便已经领教过了,可如今,接触的久了才发现,没想到他闷骚异常的本性竟藏得这么深,这么的,骚.气横生。
南风‘哼’了一声,问他:“什么味道?”
季逸慢条斯理的弹了一下烟灰,悠然说:“很甜。”
南风:“......”
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个‘甜’,是她的烟,还是她。
南风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自顾点燃,缓了缓说:“有时候我就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一直对我沉默抗拒,可有的时候似乎又靠的很近,近的......近的有些过分。”
季逸说:“比如?”
南风说:“比如,刚才。”
季逸在黑暗中兀自轻笑:“刚才?你是说烟,还是说吻?”
南风:“......”
对于他毫不遮掩的闷骚体质,南风内心着实有点崩溃,烟?吻?这他妈的难道不是一回事么!
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叹息声,接下来就是许久无言,沉默半晌之后,季逸问:“现在,之于我而言,你想要的、想得到的,是不是仍是那件事。”
南风咬着下唇思考片刻,却突然笑了出来,她吸了一口烟,将烟圈吐向空中,说:“难得,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
季逸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过多解释,只是略略思考了几秒钟,忍不住反问:“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
南风今晚依旧穿着一件衬衫,白色,却不是长款,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被隐藏在一条宽松的绸料黑色阔腿裤中,她将左腿支起来,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风从侧面吹进她的裤管中,捎带卷起她衣襟的下摆,偶尔露出腰侧嫩白的小片肌肤。
季逸将目光从她腰上移开,就听见耳边的人一声轻笑,然后说:“你?”她顿了顿,才说:“自然是我看上的人。”
这句话,几天前她就曾对他说过,那时她的膝盖都磕破了,他将她背回来,可距离人群不远时,却坚持要从他的背上下来,自己走过去,那时她说过:“季逸,你是我看上的人,我看上的,就是最好的,我认为是最好的事物,就不许别人来随意评价,甚至是指手画脚。”
当时她的口吻带了几分认真,他竟然鬼使神差的问她,她看上的,是他的什么。
季逸经最后一口烟吸入肺腑,然后屈指,将指间的烟蒂轻轻弹了出去,微弱的火光划破眼前寂静的黑暗,落在潮湿的沙滩上时,微光陨灭。
他回想着那天她的回答,嗓音平静无波澜的说:“身材、脸蛋、气质,还能不能深刻点?难道现在的艺术家都这么肤浅了?”
南风抽了抽嘴角,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将烟蒂从里弹出去,语气轻佻:“什么不肤浅?难道非要我说看上的是你这个人,才显得深刻?”
季逸转过头来。
她亦偏头与他对视。
目光融汇处,似有情愫黯然在眼底流动,但两人却只是沉静的对望,一个人止步于此,不作回答,另一个人也不追逐,这句话就此无声落地。
谁都不再向前一步,良久,两人又重新收回目光,望着天上的浮星璀璨。
其实,南风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下意识的咬唇动作出卖了她内心的惴惴不安,她不肯再向他身边迈进一步,他也只是停留在原地,可他的确是亲吻过她,那样意气绵长的深吻,很难不让人自醉其中。
可吻过之后,他也停了下来,沉默观望,步履不前。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凝固在了一个吻上。
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究其事物本源的人,不管是亲身经历的,还是道听途说的,她都习惯性的将事情表面化,很少探究其内在的本质意义,可现下,她脑子里思虑的事情一时过多,那个人却又不给予她正确的解释与说法,这种深陷其中的矛盾感,很快就让她胸口烦闷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