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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萧明楼看上去也不如从前那般淡然镇定,脸上浮现些许难堪之色,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嗓音颇为低沉地喝道:“赵三,你赶紧给我把脸擦干净了,客人还站在门口呢,像什么话!”
    言毕,又赧然地回头看向身后诸人,疲惫开口:“真是对不住,让大家看了笑话。”
    张氏兄弟并高鸿,以及施月莺都连连摆手说不必在意,倒是兰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萧明楼,好像根本不敢相信他和往日里那个肆意张狂,从不知道“羞愧”二字是怎么写的家伙是同一个人。
    青年赵三这才看见萧明楼的身后还跟着三男二女,男的俊美、女的娇俏,哭丧着的苦瓜脸立马挂上笑容:“哎哎哎,还是少东家体谅我,连路过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忘记给我带生意来,几位贵客里面请!”
    说着赶紧把那条长凳搬到一边,解下腰间的长布搭在肩上,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俨然一副店小二的殷勤做派。
    踏进店内,萧条荒凉的清冷气味更是扑面而来,萧明楼三分真七分假的窘然也变作了十成十,挑眉看向了赵三:“你堂堂一个掌柜,竟连一个伙计都不剩了?小二呢,账房呢,厨子呢,帮工和杂工呢?”
    “都……都遣散回家了。”赵三苦着脸往脸上抹了一把,垂头难过地说,“生意不好,发不出工钱,如今整个客栈就只剩下小的一个人了。”
    也就是说,如今整间客栈,只有赵三一人既是掌柜又是小二,还兼任账房、厨子、杂工……
    如此寒酸破败,让在场众人都不免生出怜悯鄙夷之心,但好歹是萧明楼的客栈,所以大家也没表现在脸上。
    赵三说完之后诚惶诚恐地低着头,萧明楼则抬手掩面,无声叹息,最后将手放下:“罢了,你先带我们去上房,再备一桌酒席吧。”
    “好的,少东家。”
    赵三赶紧上前带路,明显是松了口气。
    客栈里最好的一间上房向来都是为东家准备的,萧明楼也没打算把这房间让给别人,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进去之后便关上了门,还差点把祁昶给关在了门外。
    祁昶硬是凭着一股蛮劲掰开了门缝,将颀长结实的身躯挤进房间。眼看萧明楼旁若无人地脱下披风,举手投足轻逸恣放,房内香炉升腾的袅袅烟雾模糊了他的身影,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阵无法拘束的风,好似随时就会飘走一般。
    祁昶喉头一紧,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伸手接过萧明楼差点随手丢在地上的衣服,嗓音沉闷道:“为什么?”
    萧明楼半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已经到了雾城,你不去保护你家小姐,还在我这里做什么?”
    “她不是我家小姐。”祁昶纠正道,“施老爷救我一命,我还他人情。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可以对我撒气,莫要扯上旁人。”
    萧明楼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嘴角却撇了撇:“你也在心里笑话我吧?请客住店,结果自家客栈连生计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祁昶低头看着萧明楼的眼睛,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你会在乎这个吗?”
    “事关脸面问题,哪有人能不在乎?”
    “好吧,就当你在乎。”祁昶将狐狸毛披风叠好放在床边,转身就往外走,“既然少东家信不过我,不肯与我说实话,那我也不在这儿碍少东家的眼,这就谨遵少东家的吩咐,保护施小姐去。”
    “唉,回来!”萧明楼见他当真头也不回,气急又好笑,“谁说我信不过你了?”
    祁昶面上浮现一缕笑意,很快又在转过身时收敛得一干二净,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低头看着萧明楼。
    萧明楼赌气似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板直,我在跟你撒娇,你都看不出来么?没错,之前那些难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好叫他们放下戒心,安心在我这客栈里住下去。要不然,让张家兄弟给你找个地方住,你是住还是不住,你敢不敢,有没有那个命住?”
    后面连珠炮似的追问到了祁昶耳中都成了嗔怪的呢喃,脑中反复回荡着萧明楼的前一句话。那句“撒娇”,真是深得撒娇的精髓,一抬眼,一举手,一个眼神便满满的都是风情,娇而不媚,弱而不妖。
    偏他连撒娇都说得理直气壮,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告诉你他在撒娇,一个大男人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嘲笑娘气,他光明坦荡地就这么做了,而你拿他完全没办法。
    更可悲的是,被撒娇的对象祁昶也完全不觉得萧明楼行为举止像个姑娘,只从他眼中看到了捉弄和算计别人的狡黠。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何高傲得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炼气四层,会因为萧明楼的一句话而鲁莽地选择与修为高出自己的人硬拼斗法。只要能得他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为他出生入死又何妨?
    这想法很危险,若是从前的祁昶,恐怕会眉头一皱,主动疏远萧明楼,免得受到更深的影响。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都不想挪步,甚至还想再往前走两步,让萧明楼用修长的手指戳自己的胸口。
    他知道,这是萧明楼无意识养成的一个小习惯,但他没来由的,就是不想提醒对方。
    那形状优美的指尖所过之处,胸口会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他心跳快如擂鼓,肌肤都在颤栗。
    然而却在此时,没等祁昶反应,门外骤然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敲门声。声音轻得如微风吹过,却绵绵密密,纠缠不停。
    “谁在外面?”祁昶眉毛一皱,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一手放在房门的把手上。
    “是我啊,赵三!”
    赵三急得在门口走来走去,快要把萧明楼房门口的地板给磨出一个坑来,看见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不等祁昶问话就赶忙推开想要进来,结果被一道凌厉迅疾的剑光削掉了额前的一缕头发。
    赵三吓得连连后退,后背咣当撞在门板上,冷汗直流,两股战战,说话又带上了哭腔:“少东家……我……你快来救我啊,这大块头想杀我!”
    祁昶见他眼里分明没有眼泪,只是干嚎,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拼命往房内看去,不由更皱紧了眉。
    他平生就看不惯这种油滑的人,赵三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想借这件事到萧明楼跟前告状。
    祁昶又将剑柄握紧一分,手背上青筋鼓起,脖颈处的筋脉也拧得梗直,模样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了,把赵三吓得又是倒吸一口气。
    只是还不等赵三把眼泪酝酿出来,里头萧明楼发话了:“那是你活该,还没交代清楚来意就硬闯进来,就算脑袋被阿丑削掉了,我都不会替你说话的。”
    竟是半点不理会赵三的喊冤,全然站在了祁昶这边。
    赵三这回是真的委屈落泪了,而祁昶则慢慢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转身走到萧明楼的身边。
    “呜呜……少东家……”
    “有话快说,别像娘们似的哭哭啼啼,听着好烦。”萧明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赵三立马不敢哭了,把眼泪使劲憋回去,还扯出个难看的笑容来,又被萧明楼嗤了一句“没出息”。
    赵三也不敢在萧明楼面前装得太过,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萧明楼身后的祁昶。本以为此人在少东家眼里和自己、和赵大等人的地位是一样的,但只经过一次试探,他便认识到这个叫“阿丑”的男子在少东家心里非同一般,看来以后是万不可得罪此人了。
    赵三眼珠子一转,忙弯腰道:“少东家见谅,方才小的硬闯也是因为有急事……”他看见萧明楼坐在桌边稳若磐石,半点没有提出要让祁昶回避的样子,便默认了祁昶的存在,直接切入重点,“我刚才给各房间送门牌子,却不想在张氏兄弟的房间门口听见了一桩可怕的计划。”
    萧明楼支着下巴,懒懒地问他:“什么计划?”
    赵三语气中带着一丝惶急:“据说他们要在雾城找到一位擅长搜魂的魔修,通过那魔修从施小姐的身上挖出一个秘密来!”
    施月莺身上很可能有当初施老爷从遗迹中带回来的某样物品,而那样物品正是张家人迫切想要得到的,这个推论是萧明楼早就与祁昶猜到的,他二人对此并不如何惊讶。
    张家人为了得到那样物品,不惜使出英雄救美之计,张伯林这几日更是对施小姐极尽温柔呵护,把小姑娘哄得晕头转向,芳心沦陷。连自己的脸面都能舍下,为了哄施月莺交出那样东西,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用搜魂索魄这等阴邪狠毒的法子,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萧明楼冷笑一声:“我道他们为何非要来雾城,原来修仙世家早就与魔修勾结上了,怪不得找来的刺客也都是一群歪瓜裂枣。”
    赵三抹了把满脸的冷汗,嗓音打颤道:“不、不止如此……听说那魔修好男色,魔窟里有好几十号男炉鼎。张氏兄弟说,少东家修为太低,供不了那魔修几次采补,不过胜在容貌绝顶,腰细腿长,想来那魔修会……欣然收用。”
    说到最后,赵三前后衣裳皆被冷汗打湿,惶惶然不敢朝萧明楼看去。
    作死哟!你们欺负一个没有灵根的小姑娘,还灭人全家,本就是伤天害理十恶不赦,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少东家的头上,你们怕是嫌自己活得太好了吧?
    就在赵三心里对张家人忿恨又鄙夷之时,上首之处忽然猛烈爆发出上千道锋锐猛厉的剑气,剑意杀气凛凛,冷光湛湛,把整个房间的桌椅架子、古玩器具全部绞了个稀碎!
    剑锋过处,如狂风过境,杀意铺天盖地如滔天巨浪从空中打落下来,将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打得七零八落,赵三更是抱着脑袋跌坐在地,差点没被吓尿。
    唯独萧明楼坐的那把椅子在这上千道凛冽剑意中还能完好无缺,萧明楼脸上也并没有浮现出任何惊惧之色。
    他淡淡地睨了正处于盛怒中的祁昶一眼,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周身杀意顿时收了一大半。
    祁昶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剑光,半蹲在萧明楼的面前,握住他微凉的手,冰山一般的面容笼罩着无法驱散的嗜血之气。
    他抬头看着萧明楼,从齿缝里重重地挤出几个字:“我去,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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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明楼:阿丑真好,护主心切啊。
    祁昶:不,这叫护食心切。
    萧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