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提拔上来的是没有历练到位的,底下空出来的再拿新人填充,整个衙门是年轻了,却也不够稳当。”
皇上支着腮帮子,抿了抿唇,示意霍以骁继续说。
霍以骁迎着皇上的视线,一针见血:“您确定,一时之间,您能找出那么多您属意的,还对您忠心耿耿的?”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蹙。
不得不说,很犀利。
忠心的未必是他属意的,而他属意的,也未必是绝对忠心的。
别看他坐着龙椅,朝堂上什么位子放什么人,不是他的一言堂,不可能一切都依着他的心思来。
更何况,官场轮替,还要讲究个资历。
皇上属意的、有能力的、忠心耿耿的,也许还是个后生,得再磨砺几年,一下子提上来,恐怕是拔苗助长。
当然,有苗子抗得住拔,但拔一株两株就差不多了,拔多了,就如霍以骁所说,整个官场会显得不够稳当。
霍以骁又道:“更何况,沈家那儿,我没有跟荣禄大夫、光禄大夫打到交道,只听少保讲过几个月的课,比起我,您更了解他们,他们现在老老实实等死,会没有后招?”
皇上的眸色发沉。
他当然不信沈家已经认命了。
沈临和沈沣,绝对不是会束手就擒的性子。
眼下沈家这么安静,很不寻常。
分明,御书房里还在为证据不够结实而担心,没道理沈家在这个当口上就放弃了。
之前相对顺利,大抵是雷厉风行、打了沈家一个措手不及。
从霍以骁“置气”离京,到杀武安规,运铁器被发现,再到狄察妻子到顺天府,皇上清楚,是他们占了先机。
而之后的这些时日,足以让沈临、沈沣回过神来了。
那两个老家伙……
皇上想,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在做好最坏的打算的同时,他们会自救。
别看沈家宅子围得死死的,却也不是丝毫没有与外界往来的可能,前一阵子是永寿过去,那现在……
这么一想,皇上猛得想起了“密道”。
先前发现的错综复杂的密道自然已经毁去了,但那绝对不是朱晟一个人可以弄出来的大事!
教唆朱晟参与到挖掘密道之中的到底是谁,先前一直没有定论。
可不管是谁,那一片密道毁了,沈临会不会有样学样,也在自家地底下挖个密道出来?
连夹带铁器的事儿都敢沾,挖密道又有什么稀奇。
也许,沈家明面上是老实等着三司调查,实际上早已经有人在外头活动,把罪名一股脑儿全摔干净。
现在的沉默,不过是还没有准备好。
一番考量过后,皇上淡淡开口:“朕晓得你的想法了。”
霍以骁起身告退。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知道皇上自有决断。
毕竟,皇上最怕前功尽弃。
这次若让沈临、沈沣找到了脱身的法子,之后几年,只怕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而对霍以骁而言,速战速决。
只处置沈家,免得拖泥带水、弄得一塌糊涂,搅和进来一堆人物。
一旦小公子的存在提前曝光,他和温宴无从得知长公主手中握着的“把柄”原貌,那事儿就麻烦大了。
吴公公送霍以骁出去。
皇上靠着椅背,垂着眼摩挲茶盏。
他想,他和沈家的矛盾真的存在得太久了,以至于,他想连根带须全部拔起。
他很急切,急切地等着前头的消息,想要一个合心意的结果……
结果却不一定尽如人意。
跟赌博似的,想要赢得多,赌注自然也大。
这一回,他其实不用这样,占了上风是他,手握一定胜果的也是他。
以骁说得是。
“擒贼先擒王”,只处置沈家,风险就小,至于其他人,以后慢慢收拾就是了。
茶盏递到嘴边,皇上抿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
茶已经凉了。
第536章 烧了起来
霍以骁出了宫。
没有立刻回兵部,他先绕去了千步廊西侧的都察院。
陈正翰正在交代底下人办事,见霍以骁身影,赶忙将人请到一旁,低声问:“皇上怎么说?”
霍以骁道:“皇上问,陈大人是不是事先与我商量好了。”
陈正翰一张脸瘫了。
得亏四公子还就是四公子,皇上也没有立储之心,不然,“私下商量”被有心人夸张成了“结党营私”,那他多冤!
毕竟,没有结党,更没有商量。
要不是关心皇上到底怎么处置沈家,陈正翰都想把霍以骁赶出都察院衙门了。
四公子透彻是透彻,就是嘴巴不讲究!
等霍怀定回京,陈正翰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千万得让四公子注意着些用词,自己一把年纪等着告老了,实在经不住吓。
陈正翰瞅了霍以骁两眼,问道:“皇上答应了吗?”
这下,霍以骁老实答了:“皇上说知道了,他思量了好一阵,我听口气,不是敷衍。”
陈正翰摸了摸胡子。
他下意识想问问,霍以骁到底是怎么劝说皇上的。
话到嘴边,猛得又咽了回去。
四公子能说服皇上,那下得肯定都是猛药,而那些猛药,也只有当儿子的能跟老子说,外人开这个口……
陈正翰当不了那个能开口的人。
学不了,用不上,罢了,他还是别知道了。
“不是敷衍就好,”陈正翰的心落了一半,拍了拍额头,道,“看我这记性!霍大人和折子一块送回来的,还有一份家书,我取来给你,你正好带回大丰街,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霍以骁自是答应。
待下衙后,霍以骁先去了趟霍家。
霍以暄在书房温书。
离殿试还有几日,考生们都不敢松懈,唯恐最后几天的放纵会变成放榜时的追悔莫及。
殿试只列排名,没有落选,可谁不希望自己的名次好一些呢?
朝堂官员观望案情发展,老百姓们则私下念叨着沈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的存在,但考生们的专注点截然不同。
外戚、私运、边关防御、铁器外流等等,古往今来,但凡能沾上一丁半点儿的典故,都被重新巩固,整理出各种角度的策论题目,一遍遍写、一遍遍改、一遍遍背。
霍以暄也在准备。
香居书院那儿,也有杏榜提名的学生,这些天,杜老先生他们列了不少题目出来,让他们自己去想、去解。
温辞虽不参加殿试,但杜老先生也给了他一份。
写文章,从来不嫌多。
读书破万卷,下笔也不能少。
老先生还说,若是霍以暄、戴天帧他们不嫌弃,也可以拿去看。
殿试就是各凭本事,一样的题,写出什么样的文章,看是各人能耐。
霍以暄没有推辞。
霍以骁进来的时候,霍以暄刚刚改完一篇。
“大伯父送回来的家书,我顺道给带回来了。”霍以骁挥了挥手中的信封。
霍以暄从书案后起身,走过来接了信,一面拆火漆,一面嘀咕道:“我猜是给母亲的,指不定一长串,全是腻腻歪歪。”
霍以骁不由笑了一声。
火漆拆开,信封里取出来的不是信纸,而是两个信封。
一个写着“暄仔”,一个写着“夫人”,后一封又盖了个火漆。
霍以骁看到了,更乐了。
霍以暄连连摇头:“又盖个火漆做什么?别人还能稀罕看他那些酸溜溜的话?反正我是不稀罕。”
他只看写给他的。
不多,一张纸,连带着信封都薄。
几行字,很快就能看完了。
内容也都在意料之中。
知道殿试在即,老父亲在边关很是关心儿子的状况,希望他能好好发挥。
“我真不紧张,”霍以暄道,“很多考生,连皇城宫门都不清楚,我再怎么说,小时候也爬过常宁宫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