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厉坤山一贯的木讷，应了一声之后没有第二个字，他走进病房，看这闭眼的孙玉凤出神，好像面前这个枯瘦的女人是个陌生人。
    “小慧，有事情尽管吩咐，”曹炳良往病房里探了一眼，拉着林小慧去医院走廊说话，“看样子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吧？”
    生死这种事情，林小慧还真说不准，感激曹炳良之余，让他先去自己的店铺里休息。
    两人刚说完话，病房有了声音，她赶紧赶过去，只见孙玉凤醒了，厉坤山正和她说着话。
    “治还是要治的，”厉坤山说话声音不大，脸上也没其它情绪，和平时差不多样子，“你安心治，我在这里照顾你。”
    “治啥治，我好着呢，”孙玉凤的眼神如刀子似地滑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了刚进门的林小慧的身上。
    林小慧一愣，还真是吃惊不小，孙玉凤居然能坐起来，脸上泛着少见的红润。
    难道说趟了一晚上，突然就好转了？还是她的命真是好？
    “今天人都到齐了哈，”孙玉凤冷哼，“你们都干嘛来了？看我的笑话么？我……”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好好休息，”厉坤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哪里都到齐了，不是加富和小倩没来么，什么眼神儿？”
    孙玉凤头一扭，眼睛朝厉坤山瞪了过去，“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是死人的。”
    “哎……”厉坤山摇头叹气，扭开头看向别处了。
    “哎哟，小佳，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呀，你咋不去订呀？加勤，你不去军区上班，守着我干啥啊？林小慧，你不去奶你的娃啦，养好身体啊，给我们厉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啊，”孙玉凤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圈，顿时扬起尖锐的声音来，“我在这里围着干啥呀，都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因为过于激动，孙玉凤连着咳嗽了好多下，脸色由红泛纸，又转为不自然的红色，她头往后仰，喘着粗气，“加富，我要我的加富，你们谁帮我把加富叫过来啊。”
    “别吵了，养好病了，自个儿出去找去，”厉加勤微微皱着眉头，眉宇之间甩不开的烦闷和厌恶。
    “好，我自己去找，我自己找，”孙玉凤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双脚落地，人却趴在了上，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撑着要起来。
    可是之前车祸时被撞的双手还没利索，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厉坤山起来把她一把抱到病床上，“你消停一下，我去找。”
    “现在就去！”孙玉凤说完，胸口一抖，嘴角沁出一丝血来。
    林小慧和厉加勤默契地看向了彼此，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佳，你带你爸爸去找加富，马上去，”孙玉凤不甘心地命令，“你认得路的。”
    厉加佳一直胆战心惊着，听说可以出病房，逃似地出去了。
    “死丫头，巴不得我早点死呢，”孙玉凤狠狠剜了厉加佳的背影，往床头靠了靠，精气神儿一下子就虚软了下来，“加勤，林小慧，你们还不走，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厉加勤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开来，今天是正月十六，阳光很好，穿过窗户，像是能照亮人的心。
    “你为什么还看不明白，加富他不会回来了，无论如何，你先给医生看病治疗，”淡淡的声音之中掺杂着一丝悲凉，他面对着窗外，没转身。
    “加富不会不管我的，我那么爱他，他怎么可能会不管我呢？”孙玉凤的声音越来越轻，还带着哭腔，“我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的，起初，她让我照顾林小倩，因为林小倩会挣钱，后来林小倩被抓了，他钱不够花了，我就说我去赚钱，然后我就在家里挣钱，挣了好多钱的，我留了一点，剩下都给他用了，我……等我好了，我还给他挣钱，我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们的。”
    “没人稀罕你的钱，”厉加勤鄙夷地朝床头看过去，“我和慧儿，乃至小佳都不要你的钱，只求你消停一点，大家的日子好过一点，不好吗？”
    加勤有多久没有这样和孙玉凤说话了，林小慧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如今想起来，心里满满都是疼惜他的不容易。
    病房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口传来的一点点树叶飘动的声响。
    林小慧想孙玉凤大概说说不动话了，所以才这么安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厉坤山先走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加富走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孙玉凤缓缓睁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突然被吵醒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加富把房子转租给了别人，租金收了，人也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厉坤山喘匀了气息，这次说得很清楚。
    “不可能啊，加富不会这么对我的，”孙玉凤忽然身子一僵，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凤……”厉坤山上前一步，没再走过去了。
    血还在从孙玉凤的嘴里不停地流下来，好像永远流不完。
    门口传来厉加佳的哭声，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又似释放掉了所有的痛苦。
    林小慧和厉加勤都明白，刚才孙玉凤清醒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厉坤山的话，无疑让她气血攻心，起早一步离开人世间。
    医生宣布孙玉凤已经死亡，让家属准备后事，“病情恶化的太快了，就算配型也未必能救得了了。”
    “加勤，你别回了，”厉坤山抽了几根烟之后，才开口说出了孙玉凤后事的安排，“都别回了，我会安排。”
    “爸……”厉加勤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
    厉坤山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这事儿还是别张扬了，爸觉着脸上无光啊，你看看她都做了些啥事情啊。”
    许是去了一趟菊香弄，看到了真实的孙玉凤的生活，所以厉坤山绝望地连丧事都不办了。
    “加勤，你放心吧，我会送叔回家的，”曹炳良拍了拍厉加勤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回去了。
    而原因，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