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嘴上说放一条生路,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
这么多可口血食,别说白无常了,就是他也不愿放过。
只是嘴上说说,想看看这些可怜人最后挣扎罢了。
天鬼怔了下,浑浊眼睛里升起一抹哀色。
他隐隐能感觉黑无常没有骗他,周围真的被布下虚空禁制。
这么说的话,司空龙与司雪莲根本没法逃出去,最终只能给宗门陪葬。
天鬼缓缓闭上眼,耳边传来长老们的质问声。
“老祖,在宗门生死关头,你真的让宗主和他女儿逃走了吗?”
“我们在这里给宗门打生打死,你却让他们独自逃离,哈哈哈,好一个天鬼宗!好一个天鬼。”
“老祖,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
一声声质问,连那些弟子们一个个也都开始喝骂起来,言语污秽不堪,直指天鬼与司空龙,甚至还有人连司雪莲也跟着辱骂。
他们都快死了,一个个也都豁出去了,不断发泄着最后疯狂。
天鬼闭着眼一动不动,他感应到天鬼大殿散发出传送之力,可很快这传送之力就被另一股力量击碎,根本无法凝聚起来。
“真的失败了,他们没有骗我。”天鬼缓缓睁开眼,灰色眼睛里充满死气,他抬头看向金色光罩外的三人,听着耳边吵闹的喝骂声。
这一刻,天鬼想了很多很多。
从当年七八岁以幼儿之身跟随师傅踏入山门,到十五六岁成为少年舞刀弄剑,暗恋着一位同门师姐。
可后来师姐离开宗门,和另一个人结婚生子,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时光冉冉,当年暗恋的师姐早已离世,天鬼也渐渐从翩翩少年,慢慢变老。
看着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一般的双手,手掌上还有斑斑血色,天鬼的心,依旧平静。
波澜不惊,没有愤怒,没有嘶吼,没有哀嚎乞求。
只是默默看着自己双手。
耳边喧闹声越来越远,眼睛里的视野越来越黑,心脏跳动速度越来越慢。
呼。
冷风轻轻吹过。
渐渐的,四位长老与百位弟子停止了辱骂,他们一齐望向站在山巅的天鬼,望着曾经敬畏敬仰的老祖。
老祖的背弯曲着,没有曾经意气风发,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位步履蹒跚,年过古稀老人,他就那样站在那里。
生命之火缓缓熄灭。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空气中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天鬼大殿内。
司空龙抱着昏睡的司雪莲,他眼眶中满是泪水,膝盖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向着大门方向,向着天鬼方向,长跪不起。
嘭嘭嘭。
千名黑甲军士组成的大阵依旧在不断撞击金色圆罩,金色圆罩和之前相比已经黯淡了许多许多,只剩下薄薄一层。
显然用不了多久,金色圆罩就会不攻自破。
黑无常遥遥看着天鬼尸体,嘿嘿笑道:“什么狗屁老祖,连我一根手指都挡不住,也罢,就让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吧。”
他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金色圆罩上方。
白无常脸色一变,急的大吼道:“等等我,我也要!”
呼地一声就跟了上去。
两大神境后期站在金色圆罩上方,散发出的气息连金色圆罩表面都清晰出现一道凹陷,隐隐要承受不住的模样。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人家压根就没动全力,否则他们哪里能坚持这么久。
“诸位!”一名胖乎乎长老眼睛泛红,他死死瞪着黑白无常,怒吼道:“我朱天华,就算是死,就算魂飞魄散,也不愿跪地求饶,你们呢?你们是准备当乞求活命的懦夫,还是一分钟的英雄?”
他一边吼,一边大步向空中走去。
一步步如同走在台阶上。
步子坚定不移,一条条红色气流围绕着他,带着惊人杀意。
噗。。。。。。
黑无常百无聊赖伸出手指遥遥一点。
一根黑色细针嗖地声刺入圆罩,从朱天华长老额头穿过。
血染长空。
朱天华脚步一顿,他眼睛里神采渐渐散去,最终完全灰暗了下来。
尸体从空中向下摔去,在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被一人接住。
这人同样是长老,叫牧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八字胡,相貌威严古板,平常很少说话,但此刻,他红着眼睛,抱着朱天华尸体,一言不发,踩踏在虚空中,义无反顾向黑白无常走去。
所有弟子,连天鬼殿里的司空龙,全都震撼看着这一幕。
在场中有许多人,其实都是孤儿出身,他们无家可归,资质还过得去,被带进了天鬼宗,在这个隐世小岛上默默修炼着。
天鬼宗就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最后的港湾。
可如今,家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战!”
不知道是谁吼出这一声!
战!
战!!
战!!!
所有弟子,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这一刻全都疯狂了,他们仰天怒吼,狰狞望着黑白无常,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
“哈哈哈,这才有趣,这才好玩!”黑无常嘴里发出变态般的狂笑声,他手指对着牧洪遥遥一点。
倏地一声。
黑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犹如羚羊挂角般深深没入牧洪心脏。
牧洪嘴唇动了动,他感到浑身轻飘飘的,一种不真实感觉在心底浮现。
他抬起头,冰冷看向黑白无常,眼眸中蕴含的杀意,就算用九生九世的河水都无法洗刷干净。
忽然,牧洪呆了下,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人?
一个黑衣年轻人,凭空出现在黑白无常身后。
那年轻人相貌他隐隐在哪里见过。
好熟悉。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牧洪看着黑衣年轻人,黑衣年轻人也在看着他,牧洪能看见年轻人对自己点点头,目光里流露出的深深歉意。
“抱歉,我来晚了。”陈青喃喃自语道。
牧洪笑了,他看懂了年轻人说的话,他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终于带着满足的笑,闭上眼睛,从空中跌落下去。
黑白无常却根本没发现就站在他们身后仅仅几米远的陈青,别说他们,就连金甲人也没看见,仿佛陈青是透明人一样。
陈青目光越过牧洪,最终落在天鬼身上。
天鬼站在山巅,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寒风吹在他身上,带动一小片衣角。
“老祖。”陈青张了张嘴,目光里闪过一丝哀色。
他缓缓闭上眼睛。
眼眸闭合上的一刹那。
无论是黑白无常,还是下方广场上的近千名黑甲军士,在这一刻,全都停下。
他们所有人怔怔望着前方,如同化成了一具雕塑,反常古怪。
已经彻底疯狂的天鬼宗弟子们,有的准备主动走出金色圆罩去杀敌,可他们很快发现了异常,一个个愣在原地。
“那些人,怎么都不动了?”
“不知道,也许有诈吧,哼,管那么干嘛,老子今天就算是死,也要啃下他们一块肉。”
“以他们实力,根本没必要对我们使诈。”
。。。。。。
唯一能够动弹的金甲人这一刻脸色陡然大变,他惊恐望着黑白无常,望着下方千余名黑甲军士,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寒意顺着颈椎一路向上,直达天灵。
“怎么,回事?”金甲人瞪大眼睛,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他这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冷风吹过。
无论是黑白无常,还是那些黑甲军士,在寒风吹拂下,竟然全都灰飞烟灭,连一丝尘埃都没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