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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许连琅感到心在被自己硬往上提,心在往下沉,要沉到镜花水月的深处去,她不许,扯着自己的心要它浮起来,她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很配,路介明未来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说多了,她自己就信了,就像是她现在嘴角的笑意一般,只要弧度扯出来,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在笑。
    “太后娘娘过来了,你得去伺候吧。”她微微眯起眼睛,藏起正在眼底肆意弥漫的酸涩。
    大红灯笼高挂,五步一灯盏,全宫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今夜月色实在是好,小芽儿一般悬在夜幕上。
    斗角飞檐上的小灵兽都被红色丝条装点起,阑珊的星斗稀稀疏疏错落有致,积雪残卧在枯草上,萧萧索索又密切紧密。
    窦西回那张脸在这样的景致下实在好看,有朵梅花瓣打着旋儿的落到许连琅发间,她怔忡着看着他,并不知晓。
    窦西回骤然笑了,眸色清凉,嘴角弯起的同时,那酒窝像是盛了蜜水。
    他在看她,她在看他。
    有人沉沦其中,有人却难以融入。
    许连琅挪开视线,蜜水再甜,她都无甚心情去细品,出于礼貌,她也笑了,“多谢你,梅园小湖的景致的确很好。”
    除夕没约成,窦大人始终是不肯放弃,今夜再约,真的把佳人约了出来。
    他笑容一直拢不上,年年今宵,年年独身一人,今年身侧有她,也算是一种圆满。
    哪怕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在于此,他也是高兴的。
    他抬起手想要去帮她拿下那瓣花,他们背着光站立,窦西回只得弯下腰去找,许连琅猛一抬头,两个人的距离拉到咫尺之厘。
    许连琅甚至可以感到他鼻息的温热呼吸,“腾”的一下,面红耳赤。
    窦西回那本来要去捻花瓣的手转了方向,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这样的姿势极其暧昧,许连琅感到不妥,刚想拉开距离,就听男人湿热口吻轻柔道:“连琅,你该是知道的,我……”
    话没说尽,就听得一声枝桠踩碎的动静,很大一声。
    第74章 是情敌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七十四章
    梅花枝叉重叠处, 依稀可见来人的月白色蜀绣衣袍,青竹般的俊秀身型很好认,他踏着积雪来, 鞋面上有层薄薄的雪纱,慢慢的化了, 雪水在鞋面上晕开一片深渍。
    路介明单手提着一盏烛灯,缓缓挑起下巴,下颌角到下巴的线条分外凌厉, 他似笑非笑,先唤了人,“窦大人。”
    窦西回还未有所动作的时候, 许连琅已经一手推开来了他,她脸上绯色未消, 被抓包的模样在两个男人眼中都变了味,她本就已经是了成熟的蜜桃,现在更是垂涎欲滴。
    窦西回一双眼黏在她身上, 唇上的笑是压抑不住的。
    路介明手骨绷起, 烛灯里的灯盏明明灭灭,拢在袖中的指骨被捏的咯吱作响,像是要捏碎开,他面色掺杂了积雪的冰寒, 一步一步站稳到了窦西回面前,恰恰好将许连琅挡在了身后。
    “窦大人倒是闲情雅致。”他话中有话,间或吹来阵阵冷风,梅花瓣上、树梢头的雪块成片掉落,可以听到清楚的雪块坠地声,他的声音也越发的铿锵, 有了质询的意味,“大将军一手做出的事,大人知道多少呢?我离京之前大人的保证要成了笑话吗?”
    他又高了些。如今与窦西回站在一起,已经算是视线齐平。
    窦西回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比他小这么多年岁的少年面前,感受到了压迫。
    他更没料到,一开口,就是指责。
    印象中的路介明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样堂而皇之的责问是不尽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因,这个“因”大概就是许连琅。
    窦西回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很明白路介明对于许连琅的看重,但却想不清楚他的怒气为什么会这么大。
    不是他自负,放眼京都,他都是最好的适龄女子丈夫人选。
    许连琅与自己接触,不管是于姐弟情谊来说,还是于他自己的登基筹码来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路介明的不满意,他参不透。
    但既已成为他麾下一员,窦西回便也没有理由不如实相告,“大将军回京不久,深居简出,连宫宴都一再推脱,殿下这次赈灾之地一向不是大将军的地盘,此次出手,多半是因为丽贵妃。”
    “年前,丽贵妃回了趟母家。”
    平心而论,如今众位皇子中,风头最劲的除却六殿下,就是眼前这位。
    但这两位又实在没什么可比性,六殿下母妃能带来的优势是远远高于路介明那么点子已经显露出来的才华与智谋。
    更何况,路介明做事一向低调,也不喜招展,很多功劳都悄悄抹去,皇帝也有心帮衬,只挑那么一两件微不足道之事予以嘉奖,朝堂百官并不看好他。
    他本以为就算是丽贵妃想要下手,至少也是要等到一两年之后,但他显然错估了皇家子嗣争斗的残酷。
    路介明的归期是没有这么靠前的,大将军出了手,赈灾最后的重建工作直接给了六殿下,一群灾民闹事,压也压不住,早有预谋之事,一脚进了坑,就洗不干净。
    路介明到底年纪小,在老油条手里滚了一遭,只能草草了结,事态仍在发展,幸好路介明已然全身而退。
    看似毫发未伤,其实动了根基,下次再委派,就不是这么轻易的事了。
    同盟一麾之下,窦西回也受到了微弱波及,本欲寻个其他机会再找七殿下,却没成想,这花前月下,心上人在旁侧之际,却要谈论这风云诡谲的朝堂政事。
    他心下觉得可惜,视线偏移,掠过路介明去看许连琅。
    许连琅显然并没有搞清楚情况,她长长的睫毛遮住漂亮的眼眸,指尖搭在了腕子上的镯子上。
    窦西回叹息,打起了精神应对路介明。
    他与路介明同盟的换取条件就是帮他盯好京都这边的风吹草动,这几个月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一直密切,但信中内容实在寥寥,远在京都千里之外的路介明早就对朝堂时局了若指掌。
    他很难猜到路介明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尽管有了诸多疑问,还是要一一压下,他与路介明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交易该有的公平可言,尽管路介明也只不过是个无甚实权的皇子,但君臣之仪,却不能罔顾。
    他既已经认准了他,就要先学会在他面前低下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哑谜般的细捋手段、谋略,矛头的指向早就明确,路介明选择按兵不动。
    他在外呆了三月,是时候留在宫中会会那些牛鬼蛇神。
    许连琅着耳听着,他们并没有避讳她,她也听出个大概,重新认识了窦西回与路介明的关系。
    梅花种植的很密,清香幽幽,溢在鼻端。她用力吸了一口,除却那微弱的香味,更多的是直冲肺腑的冷气。
    在外面呆久了总还是冷的,她抱着肩膀,原地跺了跺脚,借以回暖。
    他们在谈公事,她不欲言及自己的寒冷,提早结束他们这来之不易的会晤。
    皇子与朝臣的关系往来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皇帝最为介怀的事,今夜算是偶然碰上,实属难得,今后再找时间怕是不好找。
    她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合起手掌在嘴边聚拢,哈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恰逢风渐大,她揪紧了领口,安静的呆在路介明背后,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细,腰背恰恰好挡住那些风。
    她又靠近了他几分,她走动的脚步声很小,但还是被路介明注意到了,他脚步错开,微微扭转了一下角度,恰恰挡在了风口。
    月白色的衣袍在风口猎猎作响,腰封圈住他劲瘦的腰间,他穿这种白色最为好看,但也恰恰是这白,让他腰间的那个绛红色的香囊更加显眼。
    香囊很精细,上面绣着竹节样式,不知道比她绣的好上多少倍。
    她定睛细细瞧上去,女人总是对这种东西天生敏感,几乎是立刻就发现,在边角的位置上有个小小的“姝”字。
    许连琅知道他没有习惯带这些东西,以往她特意缝制了,要他佩戴,他会说害怕走动间不注意丢了。
    他只妥善收好,从不佩戴。
    许连琅以为他真的是不喜欢带的,现在看起来,是因为缝制的人不对。
    她目光艰难移开,湖中有一处冰面断了一小块,里面的湖水波澜一股一股的往外冒,月色正好,湖面星星点点。
    美景难得,难在一个不易得上。
    那香囊也难得,难在郡主亲手缝制,养尊处优的人亲手做起针线活,连她都觉得体贴,跟不要说路介明。
    她深感自己的情绪不对头,只能深深吸入冷气,再狠狠吐出。
    冷气窜进了身体,才能镇定下来。
    “连琅冷了,殿下不若现在回去吧。”窦西回突然开口,一下子拉回了许连琅的注意力。
    他的称呼着实亲昵了。
    她从路介明身后走出来,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整个手掌都是红的,她搓了搓,取暖效果不大,“我还好,你们多聊些,我没关系的。”
    窦西回径直朝她走过来,他长腿高身,几步就到了许连琅身边,两个男人的肩膀擦身而过,碰撞在一起,谁都没让开。
    “你啊,冷了也不说,嘴唇都冻紫了。”
    他声音很柔,男人对女人的柔声平白惹的路介明恼火。
    “真的啊?”许连琅下意识去擦了嘴巴,因这几下擦拭,唇瓣越发殷红娇艳。
    窦西回抬起手,终于拿掉了许连琅头上的那瓣花。
    称呼、摘花、交谈甚至于肢体接触,都太过于熟稔了,路介明眯起了眼睛,伸手攥住了许连琅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快,那根细细的玉镯子卡在了他的手背,镯子很冰,她的手也很凉,他心头的怒火一瞬间消失。
    是他没注意,明知她体寒,还让她在这样的寒冷的天气呆上这许久。
    “姐姐,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他口吻依然淡,但这淡淡中透着一丝恳切。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松了又紧,怕她不跟自己回去。
    一走这三月,太多事超出了他的掌握之中,他从没有将许连琅归为自己的所有物,更没有将她变成笼中青雀。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小百灵鸟有了绝对的选择权,当有更好的丛林出现,他完全没有办法挽留。
    也不该挽留。
    如今不就是吗?
    时至今日,他一直在思考,带她进宫到底是对是错,尤其是在她完全拒绝自己之后。
    幸而许连琅当即就跟窦西回道了别,哈着气随着腕子上的那只手往回走。
    宫道上很清冷,节日气氛浓烈又惨淡,处处张灯结彩,但却没什么人。
    许连琅一直都觉得过年嘛,人多才来的热闹,现在却处处透着压抑,她抬头看路介明露在外面的那节脖子。
    点起脚尖,手便去捂他的脖子。
    一如所料,路介明被突然而来的寒冷惊到,脖子缩了一瞬。
    她咯咯笑,“像只小乌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