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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支穿云箭(探案) 第100节
    经过一番梳洗,岑大精神了几分,但颊边的凹陷还是能看出他这些日子过的不好。
    “大人,小姐,”很显然,方才岑娘子已和岑大说了两人的身份,所以此刻,岑大神情更为拘谨。
    “说说看吧,”元泊和束穿云互望一眼,还是元泊开了口。
    岑大与岑娘子并肩立在两人面前,忽然双双跪了下来,岑娘子先道:“大人,请大人留岑大一条命。”
    岑大也不住叩头,“小民该死,小民不该贪图富贵,求大人万不要牵累妻儿。”
    “起来吧,没人要你们命,”元泊用扇柄轻点几下桌面,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只需把如何得到私盐,当日在江边又发生了何事,细细说来便可。”
    岑大与岑娘子听了这话惊喜万分,又给元泊叩了个头,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尤其是岑大,掩不住哽咽道:“是,是,小民绝不敢有一丝隐瞒。”
    元泊颔首,“说吧。”
    岑大抹了把脸,慢慢回想起来。
    “咱们碧月村的村民大多都在三里铺码头以帮人扛活为生,码头上活不多时,咱也会下水摸鱼。在碧月村码头向西一里处有块大暗礁,那里鱼儿最多最大,十几日前,小民去暗礁处摸鱼,恰巧遇到胡老三,我二人在暗礁附近发现了一只木箱,打捞上岸才发现箱子里装的都是盐。”
    元泊忽然打断道:“你说箱子是在暗礁处发现的?是否还发现其他东西?”
    岑大不假思索摇头:“回大人,再没有其他。”
    “接着说吧,”元泊盘算着那暗礁的位置,约莫猜出了装载私盐的船的来历。
    “小民和老三商量要把箱子交给官府,但老三说就算交到官府,我们也说不清盐的来历,大人们肯定不信咋就恁巧让我们发现了盐。他这一说,小民也觉得有道理,后来我二人决定把箱子暂且放在原处,只各自取了一包盐回去。没过几天,老三突然找到小民,他想娶媳妇要把盐卖掉,小民当然不同意,小民知道贩卖私盐是死罪,万一连累了家里人怎么办,可老三不听,他用砖石偷袭小民,小民身量比他高些,那砖石砸在了小民肩上,小民与他争夺砖石不小心磕在他额头上,小民以为他死了,当场吓的逃走了,但没走远又回来了,谁知小民刚准备看胡老三的情形,又被人从后面偷袭,小民晕了过去,接着有人把小民扔进了江里,因小民水性极好,被冷水一激醒转过来,只听到江面上有人说话,但不知是谁,更怕有人要杀人灭口,小民胆怯便顺着水流游走了。”
    “那你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元泊问道。
    “小民怕人寻仇,当时觉得把衣裳扔在江里肯定会被人发现,到时那欲杀小民的人会以为小民已经死了,便不会再为难小民妻儿了。”
    元泊冷哼一声:“愚蠢,你以为想杀你的是那私盐的主人?”
    岑大愣了,“大人,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若真是那些人,他们岂会放过你的家人?”元泊哂笑,胆敢贩卖私盐的人,杀人这种事更是宁肯错杀绝不漏掉。
    岑大该庆幸,那些人至今仍未发现私盐丢失之事。
    “隔墙有耳总听过,你和胡老三被人跟踪了。”
    见岑大一副懵懂的神色,元泊难得一次好心,把冯全胡顺子二人交代的事情与岑大又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岑大喃喃自语,一时又愧又悔,懊恼因自己的胆小没能救下胡老三。
    “胡老三先你一步被扔进江里,你救不了他,他也死有余辜。”
    元泊冷笑,贪心又短视的人死就死了,就怕死也要拉人垫背。
    岑大现身,至此这一桩离奇的失踪案引发的命案已近尾声,只除了一件事仍让人耿耿于怀,那箱盐的来历至今不明。
    当然,耿耿不明的人也只有束穿云。
    “在想什么?”
    回城的马车上,元泊见束穿云柳眉颦蹙,明知故问。
    他不是不懂束穿云的心思,只不过那箱私盐的来历着实有些不好与束穿云明说。
    他能说贩卖私盐的船是淮帮的?他能说他是淮帮的少帮主?
    他也想过与束穿云坦诚相待,但,每每见到束穿云清冷的泾渭分明的模样,也就觉得束穿云或许根本就不在乎他是谁,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在她的眼里,他许是元凌的哥哥,许是元知府家的公子,许是平江府最为浪荡的男人,又许是暗夜里见不得光的影子,却唯独不是她心上的那个人。
    过了半晌,他才听束穿云喟叹一声道:“罢了,那也不该是我操心的。”
    元泊眸中晦涩难懂,却也未再说什么。
    在马蹄“嘚嘚“声中,马车穿过南城长满绿苔的巷陌,穿过十里长街的烟火繁华,一对各怀心事的男女互相道了珍重。
    ……
    淮阳府淮帮总舵内
    夜色浓如泼墨,几只纸糊的灯笼悬在门梁下,不过映照着院中三尺之地。
    整个江南道都知,论起逞凶斗狠,武功路数,淮帮最是鼎鼎有名,绝不会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淮帮闹事。
    所以总舵正门处的守卫只是稀松平常,即便外面的人不敢进淮帮,但挡不住有些人想出去,偏偏这人又不走正门,偷偷摸摸绕过重重院落去了紧挨着阳江的偏门。
    李全,平江府赫赫有名的李捕头,也是淮帮的五堂主,此刻顶着一张刚冒出些许青须的黑脸与前面的人相隔着三丈,眼看着那人到了江边乘着一艘小船向江心驶去。
    三堂主的船越划越远,“他奶奶的,”李捕头啐了一口,他不敢跟的太近,今夜月色不明,跟的太远又怕跟丢了,李捕头暗恼自己轻功不济,否则哪里用得着划船。
    借着江边茂密的芦苇掩护,李捕头朝远处看了一眼,三堂主已划船到了江心,那里似乎还有一条船,想起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他一咬牙一闭眼,索性从船尾滑到了江里。
    江水刺骨,李捕头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无论如何,他今日一定要抓住三堂主的狐狸尾巴。
    从岸边到江心十几丈远,不时借着芦苇杆换气,李捕头终于摸到了两艘小船的底部。
    “还没找到?”江面上传来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李捕头略一思忖,便认出了此人。
    青阳帮帮主曹坤,原来与三堂主勾结的是这小人。
    李捕头暗恨三堂主吃里爬外,明知老帮主最不齿曹坤为人,竟还敢与曹坤来往。
    “帮主许是已怀疑我与你来往,近日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这样,你把余下的部分都给我。我们赶快断了联系,以后我不找你,你也别再来寻我。”
    三堂主欲与曹坤划清关系,想来他也知道违反帮规的下场。
    李捕头暗道。
    “出了事,你拍拍屁股就走,把烂摊子留给我,想得倒美,”曹坤冷笑一声。
    “你待如何?难不成我被帮主处置,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你该知道我们帮主的为人,难得你青阳帮不想在淮阳府混了?还有,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你背后的东家是谁,哼,想我堂堂淮帮三当家,岂会做那不明就里之事?”
    三堂主话中透着几分自傲,李捕头在心里骂道:“蠢货,曹坤岂是你能威胁的?”
    果不其然,曹坤阴恻恻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三堂主的意思是要独善其身,不管咱们青阳帮的死活了?”
    “我只要银子,你们的事一概不管,曹帮主还有你背后的东家尽管放心,”三堂主像是有些急躁,怕是出来太久被人发现。
    “是吗?我若是不给呢?”
    曹坤恼恨,早让他去寻丢失的那箱盐,至今没下落不说,竟还想要银子,门也没有。
    “那就对不住了,曹帮主该知道我们帮主的脾气,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嘿嘿,贩卖私盐,而且是…送往那里,这事被人知道,您,和您背后的东家,怕是要遭殃了。”
    三堂主有恃无恐,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什么曹坤,什么东家,在他眼里狗屁不是,他唯一怕的只有他们帮主。
    “哼,真是不知死活,东家早料到你这小人不可靠,”曹坤冷斥。
    李捕头听到这话,察觉不妙,他欲破水而出,却不料船底一阵晃动,他即刻按捺下来,待船底平复刹那的死寂过后,江面上响起了一个冷冽的比江水还凉的声音,“处理了。”
    “是。”
    曹坤恭敬中透着几分畏惧。
    不消说,要处理掉的一定是三堂主。
    李捕头正暗自猜测来人是谁,岂料一道剑气突然朝他袭来,他慌忙避过,探身从江里掠了出来,单脚站在船舷之上。
    晦暗的月下,一个黑衣男人执剑立在船头,李捕头愣了愣,从他的角度看去,那男人的身影竟有几分熟悉,像他主子,可他明知,此人绝不会是主子。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那人的剑又刺向李捕头,任他闪躲,那剑左右不倚如长了眼睛般跟着他,船上狭小,李捕头自诩武功高强,此刻头上也冒了些冷汗,他不是男人的对手。
    怪不得总觉得对方的功夫有几分熟悉,当长剑刺入他胸口的刹那他终于想起他何时与对方交过手了,就是眼前的男人从牢里劫走了陈又炎,李捕头心头暗恨,带着一腔不甘愤怒落入了江中,这已是他第二次败于男人之手了。
    “哗啦”水声,在暗夜里掀不起一点波澜,不过片刻,江面又恢复了宁静。
    “沈公子,要不要下水看看?”曹坤不放心,见沈南苏射来的冷目,急忙解释道:“那人是淮帮的五堂主,水性极好,万一他没死…”
    沈南苏淡淡撇他一眼,一言未发飞身离开了小船。
    曹坤绷紧了身子,尽量遮掩住恐惧,望着江面上飘然远去的黑影,他抹去了额上的冷汗,想到这是江心,李盛受了重伤一定没有力气再游回岸边,如此这般,他最终放弃了下江再去补一刀的想法。
    随着“咯吱咯吱”声,曹坤让两条小船前后连在一处,又在夜色的掩护下,把三堂主的尸体抛进了江中,然后才划船远去。
    “咕噜咕噜,”江水涌动,一根芦苇杆从江心向岸边漂去。
    阳江北岸,沈南苏驻足回首,夜暮笼罩,他嘴角轻扬下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第109章 失踪的男人14
    两日后京城谢府
    “事情都料理好了?”
    一身灰白长袍的中年男人正伏在案前作画,浓墨挥洒细笔勾勒,亭台楼阁登高悠然远眺图便初具雏形。
    “是,义父。”
    应话的年轻人,眉目冷厉,颊边的疤痕更添了三分阴郁,他如一把锋利的剑,见之便要见血。
    中年男人亦是兵部尚书谢承文,当今皇后胞哥。
    年轻人是他的义子沈南苏。
    谢承文搁了笔,用绢巾拭去指上的墨迹,吩咐身边的随从把画拿走晾着,回身坐在了靠椅上,浅淡的道了一句:“你做事义父放心。”
    “谢义父夸赞。”
    沈南苏不卑不亢,并未因此露出一点得色,言语恭谨丝毫看不出两人是义父子关系。
    谢承文像是对沈南苏的脾性十分了解,低头翻阅着手边的折子,随口问道:“老夫人身体如何?”
    “孩儿回程匆忙,并未来得及去谢府。”
    “你是怕晚儿那丫头缠着你吧?”
    谢承文呵呵笑道,儒雅的面上透出几分难得的随和,“你年纪也不小了,和晚儿的亲事该操办起来了。”
    这话像是在询问沈南苏的意思,但沈南苏却知,此事已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与谢语晚的亲事能拖到如今,已是谢承文给足了他情面。
    他愿与不愿并不重要,只要他依旧是谢承文的义子,这个亲就必须结,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
    “义父说的是,只皇上那边要于三月后去潭山祭祖,义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