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顾渺兮报平安的电话,秦未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嫌弃。
“那个沈旭,真真是幼稚啊。”
秦未辞用十分锋利的言辞点评着男人的计划。
“我以为他是个野心家,原来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虫。”
这么说好像很容易让人误会,不过秦未辞想了片刻,也没想到更好的形容词。
秦隐站在桌子边,听了上司的评价,他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安娜趴在沙发上看书,晃悠着双腿,嘟囔道:“小瑜没事就好。”至于沈旭,她一点也不关心。
秦未辞看了眼小女孩,皱眉:“安娜,你的安全裤露出来了。”
小女孩忙扯下自己翘起来的裙角。
秦未辞冷了声音:“再次再这样,以后不允许你再进我的办公室。”
安娜一跃起身,乖乖坐好:“我下次不敢了。”
说完,看秦未辞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她机智地把话题从她身上引开,问道:“先生,小瑜会回沈家吗?”
她比沈旭年幼,算是从小跟在沈瑜屁股后面长大的,在整个秦家,除了秦未辞,她和沈瑜关系最亲近。
要是沈瑜回了沈家,是不是意味着她和秦家人的关系就淡了?毕竟沈家那些人才是她有些血缘关系的亲人。
“你不想她回沈家么?”
“不想。”安娜说道,“沈家那些人算计她,对她不好,小瑜回沈家不会幸福。”
算计她……么?
是啊,她走到现在,也是经历过各种阴谋诡计和死别生离,不过好在即使经历种种,她的那双眼睛也依然如幼时那般清澈明亮。
秦未辞想起第一次见沈瑜时,小女孩倔强清亮的眸子。
他们寻着线索找到那个男人家里,在现场发现了重伤昏迷的萧则,调查后才知道沈瑜被安然留在孤儿院。
萧则被送到医院,他在医院的走廊里等到了被秦隐带来的小女孩。
她跟在秦隐身后,因为营养不良,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不像正常人家小孩子在这个年纪的婴儿肥,她的脸颊瘦的凹陷进去,更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宛如黑色的宝石,引人注目。
“少爷,这位就是沈瑜小姐。”秦隐微微侧身,更方便他看清小女孩。
她抬头看了看秦隐,往前走出两步,停在他面前,然后她提了提小裙子的裙摆,弯了弯腰,礼貌地向他问好。
那一瞬间,看着眼前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他突然很想笑。
不愧是乐音教出来的女儿,流落到现在这个狼狈的地步,依然保留着世家豪门所谓的教养?
小女孩和她母亲长得很像,不似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眉眼间透着张扬的凌厉。
是个小美人呢,只要不长残,以后肯定会出落成和乐音一样的大美人。
在看过她的照片后,秦勉是这样评价的。
长辈的关注点在那张和乐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他却更在意那双和乐音完全不一样的眸子。
他的父亲说过:“乐音妹妹在秦家时,生活的并不快乐。”
作为联盟最古老的成员家族之一,乐家到了乐音这一辈就只剩下一根独苗苗。
为了保护乐音,老爷子临死前将这根独苗苗交给秦家的好友代为照顾。
乐音在秦家长大,和秦家两位少爷算是青梅竹马。
秦未辞想起无意中翻出的长辈少年时拍的照片,外形出众的少年少女站在镜头前,敷衍地比着剪刀手。
只是从照片里根本看不出女孩是否快乐,可父亲说过,她在秦家并不幸福。
他出生后没多久,乐音跟着沈黎离开联盟,据说离开之前和秦勉闹得很不愉快。
对于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没兴趣知道。
若不是后来沈家变故,沈瑜来到秦家,他甚至都快要忘了那位甚少联系的长辈。
初见沈瑜,他第一感觉是女孩像极了她早逝的母亲,第二感觉则完全相反,沈瑜和乐音完全不一样。
她活泼,张扬,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让那双眸子蒙上阴翳。
那样的眼神,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在乐音身上出现过。
或许,这就是秦勉不喜欢她的原因吧。
明明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是两种极端的性格。
比如,如果是还在秦家的乐音,绝对没勇气站在家主面前谈判。
“你帮我,我可以承诺,等我夺回沈氏集团,就把它送给你。”
听听,听听,身无分文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和他谈条件。
把沈家送给他?还真敢说啊。
就算她真的回到沈家,集团也从来不是她的——沈家还有那么多男丁活着呢。
可她就是敢说,说她大言不惭,她还说得特别认真,似乎不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话宛如一个笑料。
或许,那个时候的他就是被她那种浑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吸引才兴致勃勃地配合她的演出,陪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回想起来,她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吗?还是早就心里有数,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才能引起他的兴趣,从而达成她的目的?
如果是后者,只能说,沈瑜那丫头有点可怕了。
“你在想什么?”
秦隐往杯子里倒满茶,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秦未辞的思绪。
男人扒了扒头发,叹息:“在想,一眨眼,小瑜就长大了。”
被他这养女儿一样的语气恶心到,秦隐默默移开视线,没接话。
安娜接话:“小瑜一直都是大人,从来没有过小孩子的时候。”
她这话一出口,书房两个男人都愣了愣。
短暂的失神后,秦隐低下头,神色莫辩。
秦未辞自嘲地笑了笑,道:“是啊,她哪来的小孩子的时候。”
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秦家,她都不曾有过平常小孩子的童年和少年。
恐怕她真正快乐的时候,就是幼年时生活在沈家的日子了。
……
“沈旭被抓了?”双鬓斑白的男人咔嚓一声剪掉文竹多余的叶子,“我早说过,沈旭那种胆小鬼,不会是沈瑜的对手。”
“先生说的是。”助理微微低着头,迟疑道,“可是,这次沈旭利用了y,我担心……她会暴露身份。”
给文竹浇了点水,秦勉放下小水壶,看着文竹深青色的叶子,道:“这文竹,剪掉多余的枝丫,现在精神多了。”
助理皱眉:“先生?”
“没关系。”秦勉道,“我只需要我到帝都的时候,她还活着,便够了。”
他们对沈家的信息全部来源于y,如果y能嫁给沈家兄弟其中之一,以后要在帝都扩展势力,便不一定需要鸩巢——失去y对他们来说是个莫大的损失,可先生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把y当做弃子?
没敢提出自己的疑问,助理道:“先生,请帖已经全部发出去了,点绛那边也已经对接好,我会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嗯,辛苦。”秦勉看着窗外的小花园,淡淡道,“还有点绛——幕后老板还是没查到吗?”
“暂时没有。”助理给出猜测,“不过点绛现在的负责人叫单如故,我怀疑它的幕后老板是单家人。”
“单家……”单家人的话,有点麻烦了。
“毕竟是隐世的家族,我们的人顺着单如故查了,没得到有用的线索。”对方将可巡查的线索抹得一干二净。
秦勉道:“单家的话,没关系——我记得邀请名单上也有单家的人?”
“是,单家那位家主。”助理道,“您说需要邀请一些有影响力的人物,单家也在推荐名单内。”
“嗯,那就不用纠结了。”如果点绛真的属于单家,反而省了一个大麻烦。
话说到此处,他转而研究文竹旁边的栀子,喃喃:“气候不好,我的栀子都不开花啊。”
……
叶染歌坐在客厅里,隔着管家端上来的茶,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
她的目光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青年,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有事咨询她吗?她下来了,他怎么只喝茶不说话?
又等了许久,对方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叶染歌熬不住了:“咳,单先生,沈管家说你找我有事?”
“嗯。”单遥知本来正在打量桌上的小摆件,闻言抬头看向叶染歌,扬起温柔的笑容,“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想等你哥哥回来后,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我哥哥?”叶染歌道,“你说沈琢哥哥吗?”
“对,沈先生是沈家的家主不是吗?和沈家相关的重要情报,还是当着他的面聊比较好。”
不是商量,他直接给出安排,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这男人是不是有病?他们很熟吗?跑到她家里摆出主人的样子颐指气使……
“单先生,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先上楼了。”
“最好不要。”单遥知道,“叶小姐,啊,或者该称呼你y小姐?”
在女人陡然阴沉的脸色中,单遥知缓缓说道:“你最好待在客厅,因为接下来的消息,已经不方便让指使你来的那个人知道了。”
叶染歌警惕,即使被单遥知叫出隐藏的身份,她也能够保持表面的镇定。
看了眼管家,发现管家只是疑惑地打量两人,并没有听出男人的话里的机锋,叶染歌道:“沈管家,我和这位单先生有事要谈,能不能麻烦您吩咐厨房准备点水果和点心?”
沈管家识趣地回道:“好的,叶小姐,我这就去。”
他退出客厅,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管家离开,叶染歌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神色阴郁,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和警察一起出现,还能让那位刑警队长信任他,可见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物。
他知道她的身份,又说要等沈琢回来再讨论重要的事……叶染歌冷笑:“你是顾渺兮的人?”
没有否认这个猜测,单遥知说道:“叶小姐,不要激动——要是你现在发病,我可不会帮你叫医生。”
“……”
“我这个人小心眼,很记仇,也很护短——装病诬陷这种事被我遇到的话,我只会袖手旁观。”
“呵。”叶染歌道,“果然是顾渺兮的人啊,你。”
“你该称呼她为沈瑜,或者,沈小姐。”
叶染歌:“……”
男人的话无疑是在提醒她顾渺兮的身份——顾渺兮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和她这种养女不一样。
“明珠永远是明珠,就算落在地上,蒙上灰尘,它也依然比鱼目要值钱——这个道理,叶小姐肯定比我更清楚。”
叶染歌道:“所以你这是特意来替顾渺兮讨个公道?沈家不是已经同意认回她,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人还真是会转移话题。单遥知弯了弯嘴角,道:“不,刚才那些话并不是我找沈琢的重点……那些话是特意说给叶小姐你听的,因为我真的很不喜欢你。”
男人为自己幼稚的言行做了总结,语气自然毫无愧疚——内涵别人不是他的强项,可并不代表他不会。
渺渺说叶染歌身体不好不能打,骂一骂总是可以的吧?
厌恶女生对顾渺兮的算计,更厌恶她隐藏在无辜外形下的真实身份,一到她面前,单遥知的毒舌属性便自动觉醒了,充分展示了说话的阴阳怪气。
沈旭肩膀中枪,失血过多,正在手术室抢救,沈轻媛留在警局等待他的消息。
录好口供的顾渺兮被沈琢带回到庄园,两人一路上相顾无言。
“小瑜。”下了车,沈琢叫住顾渺兮,等女生停下脚步,他再次开口,“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顾渺兮淡淡:“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有!”沈琢道,“十六年前,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雪原上,今天,我让你去换回染歌,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沈琢。”抬手打断兄长的忏悔,顾渺兮道,“事后说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不要再说了,我也并不想再讨论那些已经过去的糟糕的事。”
沈琢苦笑,“小瑜,你有权力怪我。”
“我不怪你。”顾渺兮道,“因为你一直是局中人,你比我更可怜。”
“……”局中人?
“沈琢,叶染歌是你养父母的女儿对吗?”顾渺兮道,“你的养父母为了保护你死去,留下一个身体不好的孤女,你自觉亏欠她良多,于是对她照顾有加。”
“是。”
“沈琢,如果我告诉你,叶染歌根本不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啊,更准确地说,现在的这个叶染歌根本不是真正的叶染歌,你会不会觉得为了她付出一切的自己就是个被欺骗了感情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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