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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破晓时分,站在银白湖面上的袁一,看着旭日冲破云层,投下千丝万缕的光芒,素白的静谧,霎时间被打碎,黄灿灿的柔光在打碎的静谧中恣意流淌。
    从小屋中走出的语瑾,来到他身边,道:“这几日,见你心事重重,需要一个守口如瓶的倾听者吗?”
    他看了眼语瑾,笑了笑:“你有过这种,明知是错,却想错下去的感觉吗?”
    “当经历过许多事后,发现根本没有绝对的错,也没有绝对的对,就好比小偷,对于受害者来说,他就是错,可就小偷本身而言,行窃只是生存的一项技能,就好像奇货可居的商人。”
    他摸着下巴,略有些质疑道:“真是这样吗?”
    “好,我再举个例子,有个人心地特别善良,看到通缉的逃犯,他本能将逃犯绳之于法,可却怕逃犯落到官府手中,会丢了性命,一念之仁放了逃犯,却因此,让十个人惨死在逃犯手中,觉得他是错,还是对?”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点点头:“我想,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的倾听还真管用。”
    他和孙权吃过语瑾的准备的午饭,方才启程,当回到昆仑神派已是傍晚,他不在的这几日,神派的事务都是交由薛绍打理,现在回来了,想着要先向薛绍先知会声,便来到了他的住处。
    来到院前,他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入,看到薛绍与尊者,难舍难分的地拥抱在一起。以为会发生的事,现在真的发生了,他却没有预想的从容淡定,感觉所有都如噩梦般压抑可。
    他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空,突然想快点从这个梦中醒来,离开永远将他,任意玩弄于鼓掌的鬼地方!
    他有上前给薛绍一拳的冲动,可这种愤怒很快便被另一种想法绊住,最后,他选择关上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在漆黑的房中,坐了良久的他,慢条斯理的脱去上衣,拿起桌上的匕首,神情呆滞地刺进胸口,而后,闭着眼狠狠往下一划,深深吸了口气,将匕首一转,划向左边。
    他如此划了四刀后,他低头看了眼,胸口被鲜血染红的昆仑诀,用颤抖的手抹着额头的汗,喃喃道:“只……差一刀……就可以……可以了。”
    说着,他屏住呼吸,将匕首打横,用刀尖挨着昆仑诀的边缘刺入,而后挑出嵌在胸口的昆仑诀,只听到“哐当”一声昆仑诀落到了地上。
    他随意包扎过伤口后,穿上衣裳,捡起昆仑诀,他正用手帕擦拭,上面血迹时,尊者推门走了进来。
    见他独自在房中,也没点灯,尊者便上前点上灯,在微明的光线中,见他脸色惨白,尊者眉心骤然一紧,低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走到她身边,询问道:“你怎么了?”
    此时,袁一见昆仑诀上已没有了血迹,便收起手帕,声音平缓而低沉道:“成亲那晚,我就知道,你是为昆仑诀而来。我没有拆穿,是因为知道,即便你嫁进来,也找不到它。可需要掩饰企图的你,却因此被困住,不能再掀起腥风血雨,如此,便能给了那些魔徒,足够多的时间洗心革面。”
    尊者深深吸了气道:“没错,我的确为了昆仑诀嫁给你,可这四年,我们……”
    第97章 密室幻境(十三)
    袁一打断道:“别说了。”他将昆仑诀扔到桌上:“四年前,你说要杀了我和要嫁给我之间,相隔不过一个时辰,你对我的感情,我很清楚。昆仑诀就在这儿,你不需要再用情做诱饵,迷惑我了。”
    尊者转身看了眼,桌上的昆仑诀,神情难掩惊讶道:“这是干嘛?”
    “如果薛绍在你心中足够重要,就留下五行圣珠,我会写好休书,让你们光明正大离开,去做神仙眷侣。如果他对于你,只是一个玩偶,那把昆仑诀拿去,等你练就吞噬天地的魔珠,神派和魔门再各凭本事,争出个胜负。”
    尊者冷冷一笑:“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没错。”
    “为什么?”
    袁一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要离开,听到尊者略显苍凉道:“人心是肉做的,我也是人。”
    听她说到这句话,袁一的心有丝丝动容,可他却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房外,踏着积雪,越走越远。
    次日,待在山洞中的袁一,看到薛绍出现,明白了尊者已做出了选择。
    正擦着鸿鸣刀的袁一,看到呆立在洞门的薛绍满脸尴尬,颇有些进退两难之感,他便将刀放到一旁,拿起一旁的休书,走上前:“现在神魔纷争已止,人心已定,不需要我们这对摆设,帮我把这封休书交给她。”
    拿过休书的薛绍,满眼泪光:“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夫妻,我这样带她走了,实在问心有愧,不管是补偿也好,赎罪也罢,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袁一点点头:“那就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好兄弟。”
    在山洞中,袁一连喝了七日酒,直到唤雨的信使,那只苍鹰飞到洞中,捎来了一张写着“养魔池”三个字的纸条,当他琢磨了一番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幻境的出口就是养魔池,怎么没想到!”
    袁一推开房门,这是那晚离开后,他第一次回来,他环看四周,见这里的摆设没有丝毫改变,也依旧那么安静。
    却不见了,那个满怀心事的身影和那只“喵喵”的肥猫,这种物是人非,让明明熟悉的地方变得空旷而陌生。
    他走到桌边,看着烛台上那只燃尽的蜡烛,喃喃道:“那晚,她应该在这儿坐了很久吧!”
    说着,走到那条凳上坐下,看了看安静躺在桌上的昆仑诀,重重吐了口气,瞧见下面压着一封信,他急忙拿出,是尊者的笔迹:
    袁一:四年来,你我背负夫妻之名,虽朝夕相对,却不曾敞开心扉,直到那晚,问你,是否喜欢我时,我的心已打开了一扇窗,可你却用过去否定现在。
    宁愿信我为了昆仑诀,为了薛绍留下,也不信,我会被那个,不动声色,记下我所有喜恶,处处顾忌我,却从不求任何的人感动。
    若那日,你没去见语瑾,而我没跟去,听到那些放下,不放下的谈话,或许,我也不会因为妒意,让你看到那一幕。
    那么,结果会有所不同吗?我想了一夜,觉得答案是不会,因为,你不自信能改变冷血魔头,除了用这种方式证明,昆仑诀对我已不重要。
    可你不知道,那个锦盒在枕边,放了三个月,等你表明心意,就将它给你,可直到今日,我也没等到。不过,还是该谢你,在我还没放下薛绍时,提醒我该离开了。
    令月
    怅然若失的袁一,转头看到枕边的锦盒还在,他起身,步履艰难的走到床头,拿起那个仿佛沉似千斤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到其中闪着耀眼光芒的五颗圣珠,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他,突然笑了起来,锦盒这儿呆了三个月,可他却没有问过,也不曾好奇打开过,怎么能这样傻得轻易错过?
    待千头万绪渐渐平复,他看了眼手中的信,喃喃道:“既然留不住,那就随风而散吧!”说罢,他法术将信点燃,当信燃尽,他松开手,让灰烬随风飘向窗外的天空。
    袁一将掌门之位传给孙权,再协助孙权将五行珠重归五座城中,一切打点妥当,到了离开之日,他来到昆仑神派的山洞中,扫视了眼四周,提起鸿鸣刀眷念地看了良久后,将它插进地中,用这十年来的修为将它封住,希望它长眠于此,不再给天下带来杀戮。
    养魔池中,袁一正慢慢往下沉,当他感到脚尖触碰到地面时,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神兵司那个诡异的密室。
    他打量了眼,面前的冰墙,而后缓缓抬起贴在冰墙上的手,转身的他刚抬脚,一阵剧烈的腿麻,让他扶着冰墙坐下。
    一时间感到头晕目眩的他,拍了拍头,喃喃道:“我们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对了,薛绍。”
    说着,抬头看向还站在冰墙前的薛绍,只见他虽然睁着眼,可目光涣散,没有丝毫神采。
    袁一唤了他好几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起身一探之下,见他的鼻息脉搏都还在,只是身体僵硬得像被冻住了一般,心想,若他的心神一直留在幻境之中,这样不吃不喝,等身体能量耗尽便会死去。
    可又想到,即便,他知道这个结果,也会选择,困死在幻境中去与所爱之人,共度根本不存在的一生,或许人生如梦,是真是幻并不重要。
    正在袁一唏嘘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见薛绍醒了,上前拍了拍他:“还好吗?”
    止住咳嗽的薛绍点点头,沉默良久道:“因为你,我才能与令月相守一生,我欠你一句,谢谢!”
    听到这话,他感到很纳闷,他与薛绍醒来,前后相隔不过半个时辰,他怎么就在幻境中待了一辈子?难道幻境的一辈子,在现实中只是弹指一挥间?
    袁一正要说话,冰墙突然移开,一条灯火微明的暗道出现,他们面前,见此,他们互看了眼,走上了暗道。
    当他们走到暗道尽头,看到武神石像,绝望地发现,他们又一次绕到了原地。
    袁一见给丁盛还在,便走下台阶,拍了拍睡得正熟的他:“丁兄,我们又回来了,现在只剩下最蠢的那扇门了,要不要一起去碰碰运气吗?”
    睡眼惺忪的丁盛,打量了他们一眼,犹豫道:“再过半日,就到了五日之期,还有必要拿自己的命来玩吗?”
    袁一皱眉道:“只有半日?不管了,人各有志,那就不打扰丁兄好梦了。”
    他与薛绍刚要走,丁盛起身道:“其实,我刚梦到顺利通过筛选,说不准这就是预兆,蠢就蠢一回吧!”
    三人走到门前,薛绍看了眼刻着“此路可通”的石碑,向袁一问道:“要是真能从这里出去,最想做什么?”
    “揍唤雨。你们呢?”
    薛绍与丁盛互看了眼:“我们也是。”
    三人进了石门,沿着一条没有机关,也没有密室的暗道,一直走了三个时辰,也没走到尽头。
    虽然,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可各种疑惑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翻腾,最后,丁盛忍不住,道:“走了这么远,什么都没有,我不想再浪费力气,回去吧!”
    袁一望了眼,深邃得有些迷茫的前路,道:“没错,我们的确已经走了这么远!可退回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坚持走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经过许多事后,我懂了一个道理,失败只是没有坚持到成功!”
    薛绍笑了笑:“其实,就算你不说那些大道理,我都会跟你走下去,不过,听你说了,更想跟你走了。”
    丁盛长长吐了口气:“回去也要三个时辰,不如,再陪你们傻三个时辰吧!”
    他们又在暗道里走了两个时辰,突然,他们看到走到暗道尽头,出现微弱的天光。他们在暗道口,呆立了良久后,方才带着满身光辉走出。
    他们向前走到峭壁边,看到在晨光中,雾霭飘荡在幽谷间,鸟儿用空灵的鸣叫唤醒沉睡的生灵,恍若重生的喜悦,让他们肆意奔跑呼喊起来。
    最后,在规定时间赶来校场,通过筛选的不过十五人。在整齐的列队中,当神兵候将一套套绣着飞兽纹的黑色神兵服,交到每个手中时,列队中的袁一隐隐听到啜泣声,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能站在这儿,都是通过殊死搏斗,闯过鬼门关赢来的,此时留下的泪,除了庆幸,恐怕更多的是骄傲。
    他看了看身边满脸虬髯,粗眉大眼的男子,他记得,这个男子便是第一个认准“此路可通”那扇门的人,那时笑他傻,现在想来,自己才是真傻!
    此时,神兵候已走来,打量了眼虬髯男子,嘴角浮现难得的笑意,夸赞道:“你用了一天便走出了山洞,在历来的筛选中,可是绝无仅有,能告诉本候,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男子憨憨一笑:“不瞒侯爷,卑职向来都是一根筋,考虑事情也不懂转弯,所以,看到那扇门边写着‘此路可通’就愣头愣脑的进去了。然后,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最后,跟我一起进来的阿四,觉得走进了死胡同,说要折回去,可随他骂我傻,骂我呆,我都一直往前走。”
    第98章 秘密任务
    说着,男子露出惋惜的表情:“阿四可能不知道,当他离开后,我往前面,走了不过一百步,就找到了出口。他们都说,我通过筛选是傻人有傻福!”
    神兵候摇摇头:“凡成大事者,必是能坚持之人,往往傻一点的人,才能守住最初的选择,坚持到底。记住,你站在这里绝不是运气,而是本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声音洪亮道:“林保国。”
    “很好。”说罢,神兵候走到袁一面前,从侍从的托盘上拿过衣服,交给他道:“做得很好,没让本候失望。”
    “侯爷过奖了!”他捧过衣服,摩挲着衣服上的花纹道:“对了,卑职想请教侯爷一件事,如果手不小心蹭到某位神将,他又很意外地受伤了,会有什么后果?”
    “说来也巧,每年筛选过后,某位神将都会遇到这样意外,所以,筛选结束当日,本候就特批他告假十日。若他回来,你觉得,还有必要让这样的意外发生,只要他不追究,本候就当那是意外。”
    袁一笑了笑:“卑职随便问问。要是他追究呢?”
    神兵候拍了拍他,道:“殴打神将勇气可嘉,但罪不可赦,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半个月里,袁一除了,在梦里都在权衡,要不要痛扁唤雨泄愤,就是完成各种匪夷所思,到后来却发现合情合理的任务。
    譬如,日夜监视一个在长安城收了几十年夜香的老太婆,原本以为耗费精力跟踪像这样一个儿孙绕膝,再普通过的老妇人,一定是神兵候吃饱饭没事做。
    可后来发现,老太婆其实是几十年前,番邦派来的情报探子,为了隐藏身份,才嫁人生儿育女,直到被捕前的三天,还在将打探到的情报送出去。
    还有,某天晚上,他与几名神兵接到指派,潜入官邸将吏部尚书悄无声息的绑来神兵司。当晚,神兵候秘密审讯了尚书,最后,以勾结丞相,肆意卖官买官定罪。神兵候拟好奏折,连夜送进宫给高宗御批后,便按神兵司风格,执行了秘密死亡。
    所谓神兵司风格,既是给定了罪的人,找到一个合理的地点,合理的时间让他人为的意外死亡,不管什么人都无法查明他真正的死因。
    当他第一次参与“秘密死亡”任务时,很不理解,甚至十分反感。
    后来,负责任务的神兵长告诉他,某些特殊情况下,若以正常程序审理一个身在高位的官员,恰好他又有党羽照应,即便有证据在手,很难将他定罪。即便是定了罪,也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朝廷人心浮动,难保某些本就有不臣之心的人,不会伺机而动。
    虽然,同样是杀贪官除奸臣,这样的方法不光明磊落,却能以最小的损失,维护大唐江山的稳定。
    听神兵长说完那番并不正面,却好像有几分道理的话,袁一有些明白,不是什么都适合暴露在阳光下,有时也需要阴暗的滋养,更何况是波谲云诡的皇权?
    这日,薛绍与袁一刚好碰上,每三个月才有一次的亲友探访日。
    天刚蒙蒙亮,打扮得焕然一新的神兵们,都来到山下大门前,等待着来探望他们的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