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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宫怨(二)
    璎珞已知普达娃的身世,想起那时在长春|药房救治多罗的事,更明白了为什么爱莎之前一定要瞒着普达娃她早已停药,而且爱莎为什么会到药房来做事,她本来语言不通,又不喜拘束,更十分富有,但来药店里默默地干着简单的活,其实是他二人都要帮助大众。见他夫妇都如此低调,心里更加敬服,果然不愧曾为佛门的高僧和圣母。
    忽然想起长春|药房正堂上供着的药王如来像。药王如来就是药佛师,全称药师琉璃光如来。据佛经所示,他是东方琉璃国土上的教主。相传他在成佛时曾发下十二誓愿,愿除一切众生病苦,治无名痼疾,令一切众生身心安乐。由于药师佛能医治百病,解除各种顽疾苦痛,消灾延寿,因此历史上社会各阶层对药师如来的信仰很盛。
    长春|药房那帧画像是富察府藏有的五代时期的古物,本为容音所钟爱。上面的药师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座上,内着绿地红色团花僧祇支,外披红色田相袈裟。左手持药钵,右手执两股六环杖头锡杖。背后有身光、头光。背景的团花用淡红、紫红、黑色、绿色等色彩层层晕染勾勒。让人一看便觉静悯慈悲。
    药房堂上还供着神农氏的青釉瓷像。神农氏为『三皇』之『地皇』,遍尝百草,解毒济世,为中华农业与医药之神。神农氏又被尊为医药之祖,曾亲自用口品尝百草,发明药物及教人治病。后世传说神农氏玲珑玉体,能见其肺肝五脏,因而能化解百毒,又传说他因尝断肠草,不能解其毒而死。
    很多药房里都供奉着神农氏,但长春|药房里的这一尊是傅恒在龙泉窑定制的。龙泉窑位于浙江龙泉,以烧造青瓷闻名于世,兴起于五代,至明代中叶衰落,现在皇帝拨款做了一些扶持。自古瓷器重青品,南宋时龙泉窑烧制的青瓷久负盛名。釉色以粉青和梅子青为主,釉质丰厚且温润如玉,它的烧制工艺是当时青瓷烧制技艺的巅峰。龙泉窑的釉色一直被人追慕,以梅子青与粉青之柔和为世人所珍爱,这种青色源自自然,似冰类玉,触感莹润,容音在世时亦喜欢。
    药房里那尊青瓷高九寸,神农氏端坐小憩状,宽额高鼻,面庞圆润,双目半睁,抬头仰望前方,身着宽衣,衣褶流畅,躯干肌肉感清晰强健,右手微抬赭鞭,左手提一药篮,双足赤|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丝毫不见呆板之态,充满着民间世俗情调,给人以和蔼可亲之感。
    叶大夫一看就和蔼可亲,体人疾苦,教人信赖,法王夫妇外表却冷肃,但他们都有一颗仁爱的心!还有法王的父亲前代法王……如果皇后姐姐地下有知,该多么的欣慰!想到这里,璎珞微微一笑。
    叶天士大喜过望,之后便经常向普达娃请教藏医。在金川时,普达娃已将林芝粉的解药方子给了叶天士,有几味药是藏边特有的,当时郎卡专门找了一个当地的大夫带着叶天士和助手,去镇子上的医馆药铺寻访,叶天士实地看见了这些珍稀的药材,傅恒说将来从当地采购了运到京城长□□房。
    但制备林芝粉解药的最后一步是用莲華嘉波的寒气封住混合的药粉十日,所以这药如果没有普达娃,是做不成的,正是因为白教前法王练成了莲華嘉波的第八层,才能做出林芝粉的解药,黄教前法王就是得了方子,也是无法制备这个解药的,因他没有修习莲華嘉波。而且中毒的人还需要莲華嘉波的内力推宫活血,才能完全肃清毒质,就和当日多罗一样。爱莎听讲后,更加觉得要生一个童男出来,攻克莲華嘉波第九层的罩门。普达娃教她不要多想。
    一路向西北,与草原相接的祁连山依旧银装素裹,而草原上却碧波万顷,马、牛、羊群似宝石般点缀其中。这日黄昏,对面走来一队骆驼商队,里面有歌声飘出,听那歌竟然是汉语,唱道——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
    尊贵的客人啊,你停下歇歇脚!
    这样的美景你不流连么?
    这样的美景你不流连么?
    绕过祁连山,便进入了回疆的大漠戈壁。天气已经十分暖和,旅途顺畅了不少,傅恒预计二十日后可到伊犁。
    容妃收到了璎珞在金川给她写的信,她立刻去把信读给皇帝听了。皇帝微笑了一下,没说话。李玉知道,璎珞不便给皇帝写信,待容妃走后,宽慰皇帝,说纳兰夫人一直带着那花押。皇帝看着他,道:朕总觉得他们在金川不会那么太平,她只是不写。傅恒送回的折子也是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金矿事务。李玉道:那您的意思,是找人问问?皇帝想了想,道:就叫刘统勋发信,去问四川总督开泰,问他金川最近有什么事没有,但不许声张。李玉道:是,奴才明白。
    李玉走后不久,德胜来通报,说皇后在外面,请见皇帝。皇帝有点儿奇怪,但叫传。那拉氏进来,给皇帝请安后,皇帝看着她,温言道:皇后有什么事?那拉氏心里一酸,没事皇帝就不见自己?口中道:臣妾知道皇上喜欢吃五仁汤圆和江米年糕,最近由人推荐,承乾宫新进了一个厨子,这两样都做得好,江米年糕尤其做的好,您原来一直都说做的不满意,所以来请皇上抽空去臣妾那里尝尝。皇帝看着她,道:好,皇后什么时候方便?那拉氏道:臣妾都方便,明儿晚上?皇帝道:明儿晚上朕已安排了,中午吧。那拉氏忙道:是,臣妾到时恭迎皇上。
    那拉氏走了后,李玉从外面进来复旨,说已告诉刘统勋了,叫他送八百里加急,皇帝点点头。德胜在一旁问道:皇上,江米年糕,那不是先皇后娘娘爱吃的吗?皇后娘娘怎么说是您?皇帝看着门外,道:她这么说,是不想朕拒绝。李玉在外面遇见了皇后,于是和德胜对望一眼,默默地退在一边。皇帝因心绪不好,已一个月未踏足承乾宫,那拉氏来过几次养心殿亲自送汤,回过要紧的宫务。忽然听皇帝道:今晚上翻令妃的牌子。李玉忙答应了。
    九格格被赐名昭愉,这个时候早出了月子,所以魏湄也一早恢复了侍寝。她觉得自从自己生了九格格,皇帝和她更亲近了,今晚是这个月第四次翻她的牌子,她好不欣喜,立刻做好了准备。皇帝到储秀宫后,她便服侍他更衣,吃茶,下棋。然后一起用了晚膳,又抚琴,看画儿,还是看她临摹的《鹊华秋色图》。李玉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这全是因为皇帝惦念纳兰夫人。
    躺到床上后,魏湄熄了灯,抱着皇帝,皇帝揽着她,魏湄见他并无亲热的兴致,便柔声说道:皇上,魏湄身体已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协理宫务,为您和太后分忧?皇帝唔了一声没言语。魏湄于是又道:五阿哥的女儿哲哲和昭愉长得有点儿像,皇上见过没有?皇帝道:见过,但不记得了。魏湄又问容妃如何,皇帝回答了两句,魏湄见他兴致不高,似乎神思不属,便不再言语。
    睡到中夜,窗外下起大雨来,雨打着玻璃窗子,啪啪作响,惊醒了魏湄,她便起来去查看窗子。待她走回床边,刚要上床的时候,听见皇帝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她并没有听清,于是自上了床。皇帝侧了身,将她抱在怀里,她心里高兴起来,再无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皇帝轻声道:璎珞。
    她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字,但知道应该是一个人名,却不知道是谁。困倦起来,正打算睡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这定是以前那位令妃的名字!因为先皇后叫容音,而照纳兰夫人所说,皇帝还喜欢以前的令妃,自己的令字就是这么来的。而这宫里再没人提起以前那位令妃,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也姓魏。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尴尬,虽然她早已明白,她是因为以前那位令妃才入的宫,但一直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其实并不在意,那位令妃离世已经很久了。
    她心里正不知作如是想,皇帝又说了两个字:沉壁。她呆呆地看着皇帝。
    过了一会儿,她见皇帝鼻息沉沉,又睡熟了,便悄悄起来,披上衣服,去外面找李玉。李玉正在打盹儿,但门一开,他就惊醒了,见是魏湄,便道:令主子,您需要什么?魏湄道:我有事请教李总管。两人去更外间榻上坐了,魏湄便问之前那位令妃,问她是不是叫魏璎珞。李玉沉默不语。魏湄便说是皇帝刚才自己叫的这个名字。李玉看着她,道:娘娘,您不要问,也不要问皇上,奴才是为了您好。
    魏湄道:为什么?李玉道:皇上的旧事,要少提,先皇后娘娘也要少提,您明白的。魏湄知道他在说自己初见皇帝那天,便道:但皇上自己似乎常提先皇后娘娘。李玉还是看着她,道:皇上提没事,您别提,别叫皇上伤心,您记着奴才的话吧。魏湄默默不语。李玉又道:令主子,皇上现在看重您,您就听皇上的话,不要多想。魏湄又问:容妃姐姐知道前头那位令妃的事吧?李玉道:这奴才不知道,依奴才看,往事都不要再提。您知道宫里不准提从前的令妃吧,皇上下过严旨。魏湄点了点头,道:谢谢李总管。
    这一夜,魏湄再无法入睡。第二日中午,便接到皇帝圣旨,叫令妃自即日起,协助皇后管理六宫事务。她下午便去拜见了皇后。那拉氏心情很好,嘱咐了她几句,只说要她大事再来回自己,其他的只管吩咐敬事房总管孙方。她答应了。珍儿送她出去时,和她说皇上午膳才在这里用的,她明白了皇后方才的喜上眉梢,忙道:皇后娘娘贤良公允,管理六宫多年,皇上是很看重的,魏湄十分敬仰。珍儿一笑,道:令妃娘娘走好!
    同一时间,李玉便将昨晚上魏湄问自己的话告诉给了容妃。容妃觉得很意外,但见他面带忧色,便笑着宽慰他,道:你别担心,没事儿。李玉道:娘娘,奴才知道,您和皇上好,您又自重身份,但皇上最近情绪不好,奴才们日子不好过,您就算帮奴才的忙,去陪陪皇上。容妃又一笑,道:他不是喜欢魏湄陪他?李玉听了这话,觉得容妃是生气了,便道:您不明白,他和令妃娘娘说不了什么。容妃又笑:那他还喜欢去那里?
    李玉刚要回答,彩云进来道:娘娘,令妃娘娘说有事来请您示下。容妃于是看着李玉,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了,等我先见了她,便去瞧皇上。李玉见她答应了,十分高兴地去了。少时,魏湄进来,说自己如今开始协理宫务,诸事要和她商议。容妃看着她,道:妹妹自己拿主意吧,不必问我。魏湄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容妃只摇摇头,微笑道:妹妹也知道,我不得空儿。魏湄道:那姐姐再问问皇上吧,魏湄不敢擅专。
    容妃道:妹妹,你去见了皇额娘吗?你还是多请她老人家示下,皇额娘的意思,皇上也要听的。魏湄见她似笑非笑,眼睛里有一股特别的神情,心里一动,容妃点了点头,道:妹妹去吧,办好皇上的事,别叫皇上失望。魏湄见她毫不芥蒂,心里感佩,道:容妃姐姐,昨儿夜里,皇上在梦里叫姐姐的名字。容妃抬起头来,看着魏湄一笑。魏湄不知怎的,冲口而出,道:他还叫了以前的令妃的名字。容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魏湄又问:她是叫魏璎珞,对吗?
    容妃见她面带委屈,眼中隐有泪光,心生不忍,看来李玉说的对,自己必须要去管皇帝了,本来她只是觉得让皇帝自己清静,他要想纳兰夫人,便想好了,便道:妹妹,你不要胡思乱想,去见见皇额娘,可不要提这些,宫中旧事不让提。回头我再去看你。魏湄答应了,道了谢去了。彩云上来问道:娘娘,令妃怎么满脸委屈,这是怎么回事儿?容妃一笑,道:皇上这脾气,走,我们去瞧瞧。
    皇帝在书房里批折子,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幽香,心中一喜,抬起头来,将容妃抱住,见她穿一件绛色缂金水仙纹袷马褂,梳着麻花辫子,没有头饰,十分爽净,心里更是欢喜,问道:你怎么会来?李玉瞧着也十分高兴。容妃笑道:皇上,臣妾想让您再瞧瞧永琪的女儿,等她娘俩出了宫,就不容易见了呢。皇帝道:好。容妃于是看着彩云。彩云去外面宣了乳娘进来,然后将哲哲抱给了容妃,皇帝便看这女孩儿,想起昨晚魏湄说她长得像昭愉,便更仔细地瞧了瞧,确实觉得有点儿像,便和容妃说了。
    容妃笑道:姑侄是一家人嘛。皇上,您多久没去给皇额娘请安了?也没见过昭华昭愉吧?皇帝道:几日吧,每次去的时候,朕都看看昭华昭愉的。容妃笑谑道:您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