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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秦老夫人也冷着一张脸,这都快晚上了,家中的小姐居然未归?她因为眼睛不太好,因此一直是眯着眼的,可是此刻却有些锐利。威严的声音低沉响起:“在学校附近派人去寻,去二小姐房中看看。”
    原先想着秦雨鹃是不是出事了,可是去了她房中查看才发现不止是如此,房中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在书桌上却是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表明自己离家的信,还有一封是直接用笔洗压了的,摘至汉时曹丰生之妹的《反七戒》。梳妆匣中的金银首饰几乎全部都不见了,留下的几样都是珍珠翡翠宝石之类的贵重之物。衣柜中的衣服倒是都在,可是秦雨鸾送给她的那件露着胳膊和领口的西洋装却是珍视的放在一边。
    秦家的二小姐离家出走了,除了金银钱财之外和她的英语老师送给她的两本外文书,什么都没带。这个消息传到松园的时候,王妙秋正倒了两杯红酒,准备和大少爷秦浩然喝两杯,拿着酒杯的手顿时就抖了一下,玻璃酒杯落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红酒也溅到了白色的睡袍上,留下红色的星星点点。
    她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白日里在秦家大门口,秦家大小姐对二小姐问的那句话。当时觉得秦大小姐笑的吸引人,此时就觉得莫测非常了。她对秦雨鹃说钱财不能装在一个口袋里,要是丢失了一份,还有另外几份。
    她穿着厚厚的睡袍,屋子里也烧了无烟碳,非常温暖,可是却像是有一丝寒气顺着脚往上冒,一直顶到了她的天灵盖。难道那个时候秦雨鸾就知道她要离家出走?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秦浩然听到动静,又看到她脸色不好,走过来将她搂到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关心道:“妙秋,怎么了?”
    王妙秋抓着他的胳膊,水润的眼睛看着他,将自己的猜想说给她听,最后问道:“是不是大小姐帮二小姐离家出走的?”
    秦浩然听了她的话,眼中的温情一点点散去,手顺着她的眉头脸蛋慢慢的往下,募得挑起了她的下巴,在看时已经冷然一片。
    王妙秋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僵硬的微笑,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只听秦浩然说道:“妙秋,你知道当年为什么那么多人里面我就看中你吗?”
    他凑近在王妙秋耳边低喃,要是在往常,她早就羞红了脸粉拳敲上他的胸膛了,可是此时却发觉有点不妙。
    “不是因为你漂亮,你也知道,你在百乐门中一年了也只是个伴奏的,既无姿色,又无才能,我怎么偏偏选了你呢?那是因为你懂事,没有野心,而这两年,你一直做得很好。”
    王妙秋不要说羞红了脸了,早就害怕的没有血色了,她的下巴被捏的生疼,可是却一点都不敢挣扎。心中一个声音不断的重复着,让她的耳朵都发出来嗡嗡声。他知道,他知道我一直在百乐门中伴奏,而不是骗他的两个月。
    秦浩然放开她,任由她跌倒在沙发上,冷声道:“我希望,你以后也这么懂事下去,能做到吗?”
    王妙秋往沙发里面躲了躲,畏惧的看着她,连连点头,不敢言语。
    秦老夫人本是让人去学校附近找找的,可是看了秦雨鹃的信之后,找人的已经全部去了码头和其他地方了。
    秦寿生那边也有人去报了信,他回家后就砸了一个茶杯,怒道:“我不是说了不准她出门吗她是怎么出去的?”
    在他未归家问出这话之前,秦浩然就已经告诉了傅元姝以雷霆之势将白日中听见大小姐说话的几个下人扣了起来,他心中也怕,这是雨鸾提前知道,助她逃跑的。
    兄妹两人在远远在外就听到了秦父的声音,秦浩然握住了秦雨鸾的手,慎重说道:“等下进去,你别说话。”
    秦雨鸾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事,也知道他的猜想,心中自然知道对方一切是为了她着想的。她笑了笑:“我事前并不知道她要离家,是白日里见了才明白的。”
    “那你怎么不拦下她?”听了她的话之后,秦浩然也是有些生气的,外面世道并不太平,二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秦雨鸾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哥不知,二妹对自己的婚事一直都不满意,早有退亲的想法。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爸爸一直都不同意。还让她停了学业,在家备嫁。”
    秦浩然恍然:“所以爸爸才不准二妹出门。”
    秦雨鸾又道:“你也知道,二妹一向有鸿鹄之志,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屈服,即使没有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难道我们关着她一辈子不成。况且又有我这个例子在前,她是万万不会步我后尘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漠然了。
    秦浩然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虽然厌恶她,但也没想害她。她不希望我一样,想走自己想走的路,就让她去走。可是我又想要惩罚她,不想她过的如此容易,但最后还是想帮她一把。”秦雨鸾顿了顿,继续道:“我也羡慕那些率性而为,坦荡自由,受人尊敬的女子,想要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二妹可能跟我所想的是一样的。”
    她抬头看着大哥有些发愣的表情,问道:“大哥,你觉得这样大逆不道吗?”
    秦浩然有些复杂的看着她,良久道:“并不。”
    秦雨鸾笑了,脸上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好像秦浩然的这句话给了她莫大的支持而已,让他不由自主的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就算如此,我还是那句话,进去之后,不要说话。”
    秦雨鸾挽上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说道:“怎么能让大哥顶在我的前面呢?”
    看着秦浩然还想说什么,秦雨鸾忙说道:“大哥你放心,我是懂的分寸的。”
    其实秦雨鸾今晚说的这些话,而是大部分为了自己,她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可她不想被这么误会下去。她在最后提醒了秦雨鹃一句,但不代表她就是帮凶。而且,相对离家出走而言,在家中乖乖备嫁就是最好的吗?她听到过秦父和秦雨鹃的对话,嫁给那样一个人,又有什么以后呢?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可是也是相对的。
    而且,她也想看看秦浩然的态度,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让她心情大好。
    兄妹两进门后在秦父几步之外停住,秦雨鸾对着秦父亲说道:“爸爸,是我,让二妹出门的是我。”
    秦雨鸾自然不会在秦父面前说什么自由无罪,追求爱情无罪的话。心中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不是,不然秦雨鹃不在承受秦父怒火的就是她了,她和秦雨鹃相处平平,多嘴提醒她那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我也不知道二妹会那样大胆,我只是怜惜她即将出阁,以后恐怕老师亲友都不能再见了,就让她去道个别。”秦雨鸾垂下了眼帘,低着头并看不见她的表情,好像她非常害怕一样。
    秦浩然简直败给自己的妹妹了,别人看不见他还看不见吗?你就算说出来不会装个可怜吗?也许那样爸爸就轻轻放过了呢?
    怎么可能轻轻放过?秦父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就要发火的时候就见坐在一边的傅元姝站了起来,也砸了一个茶杯,不止两兄妹,秦父也被她震了一下,转头有些愕然的看着她。
    傅元姝冷然说道:“这秦雨鹃,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雨鸾为她受过,真不知道白姨娘是如何教的,养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儿。”
    说到白姨娘白姨娘就出场了,只见她哭哭啼啼的跑进来,几步上前拉着秦父的长袍跪了下来,哀声道:“老爷啊,你一定要将雨鹃找回来啊?”
    几人都是震惊的看向白姨娘,秦雨鸾失声道:“白姨娘,你不是疯了吗?”
    白姨娘一顿,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秦父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往外蹦。现在他是知道她是如何教的了,一脚就将白姨娘踹了出去。
    ☆、34|第 34 章
    傅元姝看着白姨娘的样子,简直是要抚掌大笑了,秦雨鹃有她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白姨娘这明显是装疯的,她要是聪明,就该继续装下去,不然真应了傅元姝这句话。
    白姨娘被秦寿生一脚踢到了心口,当即就吐了一口血,秦雨鸾惊叫一声,往后退了退。秦浩然知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将她拉到一边。
    单看白姨娘的样子,就知道那是非常疼的,可是她还是几步爬到秦寿生面前,低低哀求他将女儿找回来。
    秦雨鸾是真的看不懂她了,她明白,白姨娘是真的爱秦雨鹃的,可是她做出来的事,都叫做什么事啊?看她一个劲的作,她都不忍心下手对付她们了,看看前些时候因为白姨娘疯了秦雨鹃的样子,可闹了半天,结果是装的。
    白姨娘被拖下去关了起来,这次是真的被牢牢看住了,除了一日三餐让人送进去,房门上都是上了锁的。
    而秦家几乎翻了整个安县,还是没有找到秦雨鹃的踪迹,打听回来倒是听说昨个早上有个年轻女学生做了马车往城里去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要找的人。可这样要找就要往城里去了,还不一定能够找到。
    秦寿生看了秦雨鹃留下的两封信,特别是那《反七戒》下面那句女戒乃封建迷信残害女性之毒瘤,且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三从四德、恭德顺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简直是将秦父的胡子都气的一抖一抖了。
    秦雨鸾却是大笑起来:“好,真是好,要不是二妹已经走了,我还真想好好夸一夸她。”
    听了她的话,即使知道没人来,白薇还是往苑子外面探头看了看,就怕有人听见。劝道:“我的好小姐,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
    白术几乎是跑进来的,气喘吁吁的在秦雨鸾面前停下,“小,小姐。”
    “看她喘的,”秦雨鸾道:“白薇给她倒杯水。”
    白术拍着胸膛,咕噜咕噜的喝了一杯水后才说道:“小姐,老爷已经将外面寻的人都叫了回来,说是对外称二小姐重病。”
    “什么?”秦雨鸾站了起来,重病,重病之后是什么?自然是病逝了。她站起来就往傅元姝院子里去了,进门就问道:“娘,爸爸怎么会下这样的决定?”
    傅元姝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她看到秦雨鸾走到她身边连忙拉住了手捂了捂,说道:“怎么这样就过来了,也不知道披一件厚一点的斗篷?”
    秦雨鸾只是问道:“难道不派人再找了吗?”她知道秦雨鹃这样是会在秦家引起轩然大波的,可是没想到找了一天就放弃了。
    傅元姝却是叹道:“找到了又如何,她在外呆了一天一夜了,就算回来也失了名声。”
    名声?秦雨鸾被梗住了,难道考虑的只是名声的问题?
    她握住傅元姝的手,劝道:“娘,昨晚我们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连学校里面都去问过了,要是有心,外面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突然说雨鹃重病,恐引人诟病。”
    傅元姝按了按额头,说道:“娘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呢?早知道她是离家出走的,昨晚就不该派人出去寻。”在她看来,这是秦雨鹃自己作死,是好是歹都跟她无关。
    “娘万万不可如此说,”秦雨鸾道:“女儿知道娘最是心软,心中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要是惹了爸爸误会到时候又要增添是非。”
    “你父亲?”傅元姝冷笑道:“他可不会误会,你二妹那封信可是戳到了他的痛脚了,想要男人不三妻四妾,简直是母猪都能上树了。特别是你父亲,可是个多情种子。”
    傅元姝不想女儿听这些糟心事,转而道:“这件事就是你父亲亲自下的决定,你安安静静的待着,别多管。”
    秦雨鸾站起来说道:“女儿觉得此事万万不妥,我去找爸爸。”
    傅元姝在身后叫道:“你回来!”谁知道她很快就跑了个没影,对着青叶道:“快,将那件青花内绒披风给大小姐送去。”之后又站起来说道:“不行,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话说白姨娘在屋里听了秦父的决定,一直吵着要见老爷,这自然不会让她出去的。谁知道她就在屋子里对着门口一下一下的磕头,在门外都听的见咚咚声,照她这样的磕法,都能将自己磕死了。
    守着的下人无法,只能去告诉了秦老爷,秦寿生怒极反笑,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她会不会真磕死了。”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是去见了她一面。
    白姨娘磕头可是磕的真心实意的,门打开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是青肿一片,血也已经磕出来,跪都跪不稳了。但看到秦寿生眼中还是浮起一丝希望,也不敢放声大哭,依旧是上前抓着他的袍子低声哀泣道:“求老爷去寻一寻吧,她可是您的亲女儿啊,活的好好的,怎么能说她重病呢?”
    看来谁都知道秦老也宣布重病后的下一步是什么了,连白姨娘都一清二楚了,要是有幸将人找到了,这样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秦寿生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是不忍,但不代表他会收回这个决定,他将袍子抽回来说道:“去请个大夫,”就要转身离开。
    白姨娘绝望之下就往一边的柱子上撞去,只不过她已经失了力气,还没碰上去就已经被拉住了。可是所有人都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包括秦父和秦秘书。
    “白姨娘这样,岂不是让二妹以后背了个弑母的罪名,这又是何苦?”几人转头看去,却见秦雨鸾走了过来。
    白姨娘并未说话,闻言眼睛亮了亮,期盼的看向秦雨鸾,却见她眼中未有怜悯,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
    “而且二妹既然离家,想必早就有所打算,白姨娘与其这样寻死,还不如在菩萨面前为二妹祈福,好保佑她在外平安。”
    “你怎么过来了。”秦寿生看到这个女儿心中也是有怨的,因此语气并不好。
    秦雨鸾却并未放在心上,行了一礼说道:“见过父亲。”
    “毕竟让二妹出门我也有过错,因此心中有愧。”秦雨鸾低声道。
    秦寿生的表情缓了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可是女儿思前想后,觉得让二妹重病去世之言对我秦家实在不妥。”
    秦寿生一挥手,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过问。”
    一边的秦永年却是劝道:“大小姐也是为秦家所想,先生何不听一听。”
    秦寿生觉得有理,于是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秦雨鸾看了眼秦秘书,心中大惊,这位秦秘书对秦父的影响居然这么大?
    她心中想着要去问问大哥这位秦秘书是什么人,可是脸上却不显,说道:“昨日府上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寻找,恐怕安县很多人都知道秦家丢了人。”
    “那又如何?”秦父不以为然。
    “二妹在外尚有名声,也有很多女子都以她的准则为榜。”
    不说这个还好,说道这些秦寿生却是一声冷哼:“俱是胡说八道。”可是又明白过来秦雨鸾说道是之前秦雨鹃在报纸上刊登过的文章,心中顿时有些复杂了,一是没想到这个大女儿居然有这样的胸襟,此事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二是这么一来,这个大女儿的想法不是也是这样吗?顿感头疼。
    秦雨鸾继续说道:“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此事内情必将宣扬出去,到时候恐怕会有人恶意中伤秦家。特别是雨鹃还在外面,要是她又在报纸上写了什么?”说罢她抬眼觑了秦父一眼。
    “她敢!”秦父大声道,却又把不准有这样的可能,叹气道:“这个逆女。”
    “而且我秦家掌控着几乎整个华南的玻璃制造市场和三分之一的瓷器出口,必定有人对此虎视眈眈,雨鸾唯恐他们借此大做文章,颠倒黑白。即使不能对我们造成损失,也令人厌烦。”这事做的滴水不漏也就罢了,可秦雨鹃现在在外,在学校中也很活跃,谁知道有没有留下相片,到时候要是回来了,是认呢,还是不认呢?而且她想改变男尊女卑的观念,必然要借助很多东西,最有可能的,就是用笔杆子了。要是这一边说她病逝了,另一边却是活的好好的,这不知道是打的谁的脸了。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女子地位并不与以前相同,特别是光烈皇后参政之后,”秦雨鸾又道:“华国出现了很多的女权主义者,不乏一些乃社交名流,雨鹃这么做,恐怕很多人并不会觉得如何不对,反而会赞扬她。”
    秦父气的哼哼道:“那又如何?”但秦雨鸾知道,他已经听了进去。秦父之前和大哥在上海,恐怕也是见过这样的女子的。
    “女儿自然知道父亲只是气极,一腔爱女之心昭昭,也觉得,二妹此事做的大为不妥,也该好好罚一罚。”秦雨鸾说出这话一点都不觉得变扭,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女儿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秦父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在给他戴高帽呢呢?顿时脸色有些怪异,他哭笑不得的朝着秦雨鸾道:“你说来我听听。”
    “不如借此对外宣称二妹出国留学……”话还没说完,一个老迈却又威严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