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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病重 传言
    徐悦润泽一笑,恰似圆月时的清辉月色,清敛而清澈:“比前两个月胖了些。”
    灼华笑嗔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里有明亮的光影,“这算是夸我呢?还是羞我呢?”
    徐悦温温抿了个笑意在嘴角,黑眸微亮,摸了摸鼻子,显然是不擅于和姑娘说笑的,不着痕迹挪了挪脚步,将灼华的身影遮在身前,拿了个盒子出来,打开一角给灼华瞧了一眼。
    灼华一看,顿时心头闪过不安,拧眉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里头是一支人参,而下头垫着的却是她的锦帕!上头绣的是一只雏燕,想来不会那么巧有人与她有同样的心思。但她也晓得定不是徐悦偷偷拿去的,可这帕子什么时候没得她竟全然没有注意到。
    她的屋子自来只有少有人进,可她也十分确定这几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那这条帕子何时被拿走的?电光火石间灼华想到了她中毒时,苏氏曾在她院子里进出数回。
    “谁拿着的?”
    徐悦见她眼中闪过光亮,便晓得她有所猜测,将盒子交到她手中,小声道:“煊慧表妹成婚那日,你府上的婢女带出去的,我那日正巧行过,见她将锦帕从后门塞了出去。隐约记得是你用过的,便取了回来。”
    “好在你瞧见了,否则也不知是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了。”灼华接过盒子,指腹磨砂着盒子上折枝玉兰的刻纹,眉心微蹙:“可有看到是什么人来取东西的么?”
    徐悦比她高出一个头,清晨金色的阳光打下来,在她的面上形成半明半暗的阴影,半似天真半似深沉,极致的矛盾极却是极致的好看。初秋的微风吹过,青丝飞扬沾在了唇畔,纤白的手指拨了两回没有拨开,徐悦抬手,以修长指节轻轻替她挑开。
    灼华微楞,心下忽觉漏了一拍。好在他侧身将她遮住,大家都忙着看新人、忙着告别,无人注意到她们这里。
    徐悦似未察觉有何不妥,只点头道,“来取锦帕的是普通商贩,他只以为是帮人将东西带回京去,其他并不晓得。”
    灼华默了默,笑道:“她们不动我到害怕,如此反倒叫我安心了。”
    徐悦却是有些担忧的,她虽聪慧,到底年纪还小,京里的那些人却是生在阴谋诡计中的,计谋之阴险恐怕是她闻所未闻:“京里形势复杂,你的功劳过于显眼了,会盯上你的人不会少,此番回去,万万小心。还有那个女使,右手手腕有一胎记。身边之人,亦要留心防范。”
    身旁路边的花树潋滟,石榴树在晴线里开的惊心动魄,有迷红的光晕,灼华眨眨眼,一时间有坠入岁月长河的错觉:“我知道。”如今竟是徐悦来叮嘱自己,果然人生是奇妙的。
    素华栀子盈满枝头,有浓郁的凉香,徐悦看着她,神色润泽:“我给了那商贩另一条帕子,上头绣的是兰花。她们要你贴身之物,必不是为了赏玩罢。盒子里有一条一样的,或可将计就计。”
    灼华扬眉,粲然一笑,道了声谢,“原来你也会算计人呢!”
    徐悦看了她一眼,垂眸浅浅一抿唇,道:“……为了活。”
    灼华心中微凉,未语。
    一路车马换船只,再换车马的折腾,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八月十四,倒也是巧的,赶上了中秋佳节。
    国公府张罗的十分喜气,世子夫人早已经将事情打点妥当,请了京中不少亲朋一同吃酒,沈焆灵和云家姑爷给老爷子磕了头,这才回去云家继续婚礼。
    京都处南方,气候比之北燕要温暖许多,自来体弱的焯华无事,倒是灼华甫一入京却大病了一场,直接在喜宴上就倒了,又是吐又是起红疹又是高热不退,来势汹汹。
    昏过去前灼华心底闪过一句话:装病果然使不得,会成真的!
    好在盛老先生随同回京,第一时间为灼华来诊脉。
    老先生捋捋长须表示:大约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原该回京第二日进宫谢恩,但灼华一病便也只能暂时推后。国公爷亲去宫里请罪,皇帝自是不会怪罪的,只叫好好养着,谢恩也免了,然后又遣了太医正来给灼华诊脉。
    两撇小胡子看了眼乌衣飘飘的盛老先生,万万是不敢托大的,小心表示:县主底子弱些,水土不服的反应便也大些,待高烧退下去便无有大碍,好好养着即可。
    好些旧识便来看望,自是包括了李彧、徐惟等人,可惜灼华那时候都烧糊涂了,自是不知道的。男子不便,老太太只让郑云宛和宋文倩进了内屋去看了她。
    宋文倩如今是都督夫人了,皇城就这么大,左都督洪家和定北侯府郑家的府邸离定国公府也不远,如今也都算是邻居了。
    蒋家大夫人带着儿媳蒋邵氏和蒋楠、蒋韵第二日也一同来看望,老太太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却没让任何人去看灼华。
    原本京里就在传元宜县主战场重伤,虽捡回一条性命却是命不长的,她如今这一入京便大病一场更是坐实了传言。原本想与国公府攀亲的人户吓退了不少。
    原是觉得谣言没什么可在意的,哪晓得竟是越穿越离谱了,什么“元宜郡主长相似门神能辟邪”、“身材魁梧如关二爷”、“药石罔矣病的快要死了”都出来了。
    饶是北燕旧识出来极力辟谣,可惜人家不信啊!
    两撇小胡子的太医正回家后竟也病了,然后谣言更是疯狂了。
    老太太气的不行,老太爷却觉得不算坏事。
    老爷子捋着他油亮长须,望月道:“七丫头风头太胜,多少人盯着嫉妒着,传她病重也好,她弱一些,人家便觉得上天公平,心底舒服了,嫉妒什么的也就过去了。”
    “你个老爷们儿是不急,阿宁是姑娘家,再过几日十三岁了,传她病重还有哪家感与她议亲?”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感情她不是你的心头肉。”
    老爷子不服气,斜了老妻一眼,哼起的气儿扬着长须飘啊飘:“满府里也就她敢剪我胡子了,我这还不疼她么!可你想啊,前头有苏家赵家都遭了她的算计,后有赵家和三皇子警惕她,她这时候要是还活蹦乱跳的占尽了风头,可不得招人眼红了。”
    “十三怎么了,就凭咱们丫头的模样家世,还怕嫁不出去么?就是看在她守住北燕又让兀良哈替朝廷训练铁骑的份上,皇帝也会护着她,给她某个好婆家的。示弱些,能保平安。”
    “躲能躲过去了么!”老太太恨不能拿手去戳丈夫的脑袋,越是示弱,就怕那些人越觉得小丫头好欺负了,“皇室宗亲赐婚你瞧见哪家小娘娘嫁的称心了?还不是成了皇帝手里平衡朝政的棋子。你再看上回的赐婚,三皇子娶了五皇子外祖家的姑娘,那应家女过的什么日子,整日回娘家哭诉。”
    应家女嫁了三皇子为侧妃,皇帝赐婚三皇子明面上自是不敢对应家女如何的,却是可以冷落无视的,皇帝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儿子的房里去么?应家女几回哭诉到娘家,应家能如何?只能劝她忍。
    国公爷前几日进宫正见着了那应家女,整个人暗沉无有生气,哪里有新妇的青春气息。
    老爷子啧啧了两声,觉得老妻说的有道理,那应家女还是个厉害的,能吵能闹。灼华可不同,她是大家闺秀又惯是得体能忍的性子,怕是受了委屈都不会说的。
    若是皇帝赐婚,还不能和离,那怎么能行!
    他就两嫡子,传下来拢共就两个嫡孙女,当初为了嫡长孙女的婚事他可谓是千挑万选了。小孙女更得他喜爱,她的婚事他哪里能马虎了。
    又一想小孙女柔弱苍白的样子,老爷子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开始跟老妻清点认识的世家少年郎。
    “父亲那里你可去过信了?崔家的儿郎定是不错的,也不能放过。”
    老太太捧了茶盏吹了吹,吃了两口才慢慢道:“等国公爷操心阿宁的婚事,阿宁都要成老姑娘了。”呵,男人的机敏只在朝堂上。
    一听老妻悠哉的口气,老爷子狐疑的看向她,“怎的,有人选?除了蒋家那个娃娃,你还在观察谁家的?”
    “谁家相看只相看一家的。”老太太笑了笑,微微挑了挑眉:“武将之家的心思便是开阔得多。少年郎我也见着了,模样气度都是不错的,家中长辈也利索。国公爷还是想想办法平息谣言才是。阿宁水土不服身上出了疹子,红印子一时间是消不下去了,那便不能出门。三人成虎,可别真把人都给吓跑了。”
    老爷子的长须落在中秋后稍缺的灿灿月华里,有淡淡的悠远之色,好一会儿才品出妻子话中重点,“武将家?一有战事就要提心吊胆的,那怎么行?”
    老太太拨了拨珠串,“文官倒是不用生死打杀,可如今朝堂形势,哪个能逃得开?武将的肠子倒还好猜些。阿宁是以军功得的封赏,在武将宅院里自是得敬重的。”
    国公爷语塞,摸摸鼻子又对妻子道,“那蒋家侄孙儿看着还是不错的,真的不再考虑了?”
    老太太掀了掀嘴角,她捧在心窝里疼着的女孩儿,为大周牺牲却叫男方嫌弃身子不好,心里说一点都没有不舒坦肯定是不可能的。此番蒋大夫人亲自来,倒是表达出结亲之意,蒋邵氏倒也热络,但老太太还是听得出来的,每每蒋大夫人提及少年人的婚事,蒋邵氏便顾左右而言其他,大约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她不想娶,沈家的女儿不是可叫人挑挑拣拣的!
    老太太淡淡哼了一声,“到最后谁会后悔还难说呢!”
    定国公深表认同,自家的娃自然是最好的,错过的都是傻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灼华的十三岁生辰便是在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中度过的,待老太太放她自由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了。
    甫一病愈便听到一些叫人无法开怀的消息,浙江连连暴雨,河堤出了缺口,淳安县等三个县,几乎全被淹了,九月底了,即将收获了,瞬间全没了,可想而知百姓有多崩溃了。
    皇帝在朝堂上大为震怒。
    说来也是,甘肃去年花了三百万两修建了两条河堤,今年也遭了两次暴雨,依然固若金汤,而浙江去年花了两百一十五万两只修了一条河堤,却冲出了两个大口子。
    工程质量不可谓不差了。那么,户部拨出去那么多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呢?
    河堤垮了,总要修吧,户部尚书宗越,也就是静王殿下的老岳父便问了,需不需要再从户部拨出款项来,加固堤坝?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皇帝更是怒不可竭,直叱户部于银两使用监管不利,工部官员贪赃枉法,浙江官员手脚脏污,置百姓生死、生计于不顾!
    “河堤要修,你们工部和浙江的官员自己想办法,吃进去多少,全都给我吐出来!问责留待河堤修筑完成之后,谁也别想跑!”
    然后,又有官员提出,既然两县的田地已经淹没,索性来年全部改种桑树,让百姓养蚕,织成丝绸卖出的价钱,远要比种田高上十来倍。
    “到时候待蚕吐丝成茧,由官府统一买下百姓手里的蚕茧,送去织造局,除去上等丝绸进贡宫里,其余可卖出去,换取银两。”
    “陛下让工部官员自己想办法筹钱,难保又有宵小私心之辈趁机搜刮百姓,不若先从户部拨出款项来,待明年卖了丝绸,所剩的银钱便用来归还户部款项,岂非正好?”
    “至于被贪墨的银两,一道一道查实下去,总能追回款项的。”
    皇帝与众阁老商议后,觉得可行,浙江本就是生产丝绸做多最好的地方,若能顺利推行,于国库而言也是好事。于是,旨意三日后发往了浙江三司长官手中,委任浙江布政使赵镇汝兼任总督。
    户部拨出去五十万两的银子用以加固河堤的缺口,限令年前完成加固。再拨了二十万两,用以去别省采买粮食,供那三县百姓过冬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