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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所谓情心
    冬日的阳光温暖微金,穿过大片大片的红梅,有阴晴不定的光晕,远远瞧着,仿佛整片天空也染上了醉人的迷红。
    院子里一片平静。
    让倚楼听风守在门口,灼华打开密阁让长天出来:“怎么样?”
    “这个密格也忒小了些,蜷缩的我浑身都在痛,要不是姑娘回来拽我一把,我自己都出不来。”长天敲着酸痛的胳膊,又抱着脖子扭了两圈:“进来的素娟,一直在翻东西,看不出来她要找什么,最后翻的是衣橱和箱笼,倒是什么都没拿,就出去了。”
    秋水去查看了衣橱,里头的衣衫还是很整齐的,似乎没有被动过。隔板上搁着一只长方形描的十分精致的锦盒,打开数了数,“帕子没少,但是被动过,这条……”指了指中间的一条帕子说道,“与我折叠的方法一样,但摆放的方向不同。”
    “果然啊!”灼华淡淡一笑,开始动了就好,“这个苏嫔倒是颇为沉得住气。”
    “上回进宫,姑娘用的便是绣兰花的帕子。这苏嫔倒是谨慎,还收买了姑娘院子的人做确认呢!”长天哼了哼,“幸亏徐世子发现的早,咱们能早早的防备着,不然真是要吃亏了。”
    秋水担忧道:“可姑娘的帕子是怎么被拿走的?咱们收拾姑娘的东西,竟也没发觉。”
    长天思忖了片刻,“大约当初有什么特别特殊的理由,便是当面拿走也不会叫咱们怀疑,是以后来即便你们小心收拾,也不曾怀疑它的去处。”
    “吐血。”秋水眸色忽的一亮,“姑娘中毒那回。”
    灼华无有记忆,当初难受的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哪里会有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
    长天惊道:“或许真是的,姑娘吐血拿了帕子擦拭,污了便扔到一边,因为是在老太太处也没想着会被人拿走。也有可能是姑娘昏睡那几日苏氏拿走的。那几日姑娘吃药总是吐,一顿要用掉的帕子不知几条,夹杂着带走一条也不是难事。”
    秋水摇头,“不会,那几日的帕子我都是亲自清洗,一条条归置,而且大都用的都是咱们的帕子,苏氏接触不到的。”
    倒是徐悦说曾见她用过,所以才认出来的,那大约便是中毒那一回了。
    “罢了,往后注意便是。好在徐悦及时帮我拿回来了。”灼华相信经此一事,这几个丫头会更加小心的,“那个手上有胎记的丫鬟,盯住了,待事情结束,了解了她。”
    一句话,结束一个人的姓名。
    这还是灼华第一次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丫头们却一点都不觉得她冷血,对背叛主子的人,给她全尸已经是恩典了!若姑娘的帕子真的落到了苏嫔的手里,姑娘怕不只是身败名裂这么轻巧了,或许,终身都要毁了。
    有胆子为了金银出卖主子,那边也要有这个胆子面对主子的惩罚。
    “姑娘,崔公子又来了。”静姝在门外回话,顿了顿,静月的声音也加了进来,“恒公子和三公子也来了。”
    灼华掐掐眉心,无奈叹了声,“请罢!”
    来者是客,又不好像拒绝五房那样闭门不见,崔公子倒是颇为积极,每日都要来寻她说话或者下棋,灼华虽不讨厌他,可也没那个习惯日日作陪的。
    好在还有个捣乱的人在,只要崔慎阙一出现,周恒立马拉着焯华冒出来,她们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崔慎阙想下棋,焯华就被赶鸭子上架的推上去,崔慎阙想听故事,周恒一遍啃苹果一遍唾沫横飞的天南地北。
    崔慎阙说:“听闻妹妹弹得一手好琴……”
    周恒不用等他说完,搬出琴来撩起袖子就是一通的魔音穿耳,直弹得焯华也听不下去,改为自己上场充当琴师。
    灼华每每看的都想笑,却又觉得不厚道,便只好把脸撇的远些。话说,她已经一年没有好好碰过琴弦了,也不知生疏了没。
    为了让崔慎阙断念头,周恒又把胡说八道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周怜颇为思念妹妹,日日想着来一见,以解相思。”
    崔慎阙一脸震惊。
    灼华亦是一脸的震惊,又赶忙摆出一副忧伤状,心道:提前打个招呼好嘛?表情都来不及管理了好嘛?还有啊,万一老太太当真了,你真想让我当你三嫂嘛?
    谁晓得这家伙更刺激的行动又上演了,第二日,真把周怜给弄家里来了!
    然后,周三公子周怜、崔大公子崔慎阙,再加一个沈七姑娘沈灼华坐在一处,四下无人,一阵寂静,尴尬写满了空气。
    崔大公子眨眨眼,问向对面那个唇红齿白眉目精致,比女子更要美丽几分的少年郎,“周公子与妹妹是……”
    周三公子那娇艳的唇瓣微微一动,张口就来,“宁,与我之心爱。”
    灼华垂眸不语:“……”终于知道周恒为何是那性子了!
    皇后娘娘看起来很正常啊!端庄优雅的。怎么周家这一辈都是这个性子的?美是美的很,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么?
    听说周家小辈的美貌袭承自周侯爷,而周侯爷和世子如今镇守玉沁关,这样美丽的样子,真的能够镇得住军中么?
    啊,或许是能的,徐悦不就是美貌的很么!战场杀神的名号依旧响当当啊!
    两位公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灼华的思绪却早就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虽然周怜公子张口就来的本事也十分厉害,但两人毕竟不熟,装不出那情意绵绵、含羞带怯的样子,崔慎阙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
    但是,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结束了的,接下来的操作不可谓不精彩,但凡周恒和焯华出现,崔家公子便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焯华,声声问话都向着他去。
    周恒一看不对啊!这是要撬墙角的意思啊!明知道崔慎阙就是故意恶心他,但情爱里何曾有过清醒的傻子呢?撩起袖子就上手了,哪晓得人家也是个行家,百招之后也未分胜负。
    焯华和灼华面面相觑:“……”什么鬼?
    有长天这个耳报神在,南院的动静老太太自然也是知道的,便找了她去问话。
    “你不喜阙哥儿?”老太太望着灼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晓得祖母什么意思。”
    灼华实话实:“虽谈不上喜不喜,但并不讨厌。”若说祖母给她定下了,倒也没有到抗拒的地步。左右祖母不会坑她就是。
    老太太点头,又皱眉问道:“那周恒怎么回事?怎么还交上手了?”
    灼华无奈,是啊!她好像没有跟谁说过什么吧?周恒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不喜崔慎阙,进而处处捣乱的?想不出来,只好掰了个歪理表示:“我也不知道啊!大约,崔家表哥看三哥哥的眼神太……露骨了些,额,大约吧!”
    话说,交上手,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老太太:“……”
    那边,解不了气,周恒又出歪招。
    原本灼华看戏看的挺欢乐的,但歪招一出,又轮到她来头痛了——恩,李彧来了!
    “看,我是不是很聪明?”周恒艳如玫瑰的面上笑意实在嚣张,一条腿搁在亭子的围栏上浪浪荡荡,无端的潇洒无束,“以敌克敌,咱们不费一兵一卒灭一边。”
    灼华好想翻白眼。
    焯华皱眉,将他的腿搬了下去摆好,“你确定不是给灼华找麻烦么?”
    “谁让那家伙老是盯着你!就得找个情敌来震慑他!吓死他!”周恒没骨头似的又往焯华身上靠,看着灼华笑眯眯道,“原倒是想找蒋楠来的……”
    灼华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然后实在没有控制住,翻了个白眼。
    焯华在他手掌捏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恒哇哇叫了起来,举着手可怜兮兮道:“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捏我!”然后身子一歪,整个坐到焯华的膝头上,黏黏糊糊求抱抱求安慰。
    灼华抬头望天:“……”我什么都没看见!
    焯华斜了他一眼,把人一丢,站起来就走。
    周恒粘人精似的撒丫子跟上去,正好与李彧打了照面,嘻嘻哈哈没规没矩的寒暄了两句便走了。而另一方向崔慎阙正好也走了过来。
    灼华觉得头痛,好想跑。
    李彧信步而来,在灼华身边的位置坐下。
    “殿下安。”灼华起身行礼,正踏进亭中的崔慎阙一怔,紧跟一礼。
    “不必多礼,都坐吧!”李彧倒是一脸的闲适,与崔慎阙闲聊了几句,“崔公子来年可参加殿试?”
    崔慎阙笑容明朗,无有半点紧张,“是,大约会在姑祖母这里暂住一段时日。”
    李彧笑意亲和,“也好,待九弟成婚后回清河,过了年便又要赶回来,路上耽搁不少时日。”又看向灼华,含笑温柔道:“京都风水养人,阿宁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灼华点头,浅声淡笑道:“京中要暖和一些,便也少些伤寒咳嗽。”
    李彧目光灼灼的看着灼华,玉冠下轻扬起一缕黑发,称得眉目俊朗而闲和:“北郊行宫的温泉不错,每年年节前的大祭,陛下都要带着皇室宗亲一同去斋戒七日,陛下同娘娘说起也是要带你同去的。到时可去泡泡温泉,对身子也有很大好处。”说罢,对崔慎阙笑了笑,道:“清河地处北方,本王去过两回,冬日也是颇为凛冽的。”
    “与北燕相比,倒还好些。”崔慎阙笑容朗朗,轻快道:“妹妹身边有盛阁老,以阁老的医术,想来不计去哪里都是安心的。”
    “崔公子说的也是。”女使上了热茶过来,李彧捻着杯盖撇了撇浮沫,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本王倒是读过崔公子的诗文,颇为潇洒风流,清河内的才女都是钦慕以极啊!”
    “不敢,文人酸诗,酱油而已!”崔慎阙睇着茶叶舒展的目光微动:“怎及殿下周游山水之间畅快自在,见足了山川流水,殿下之心胸必然宽广如海。”
    两个少年郎年纪相当,口才相当,心性也相当,你一言拐弯,我一语抹角,聊得还挺和谐的。
    亭子四周放下了厚重的帘子挡风,灼华努力透着缝隙望着远处:“……”
    女人的后宅向来是一句话带一个钩子的,原来男人也是一样的。
    “听说,清河盛乐坊的头牌娘子一路打听着崔家而来。”李彧的指尖轻轻点着茶盏上的青墨纹路,忽道,“方才本王来时正见着一女子在府前徘徊,不知崔公子可有见过了?”
    灼华回首看了眼崔慎阙,见他眉头微微一皱,心道:李彧这动作也忒快了些!
    几乎是同时的,秋水匆匆而来:“催大夫人请公子过去。”
    崔慎阙倒也稳得住,去时身形神态皆无异样,倒真是瞧不出来他与那花魁娘子是否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李彧以一目温柔浅笑看着她,问道:“阿宁便不好奇,不想去看看么?”
    灼华捧着手炉,漫不经心道:“旁人的家务事,有何可好奇的。”
    李彧微微眯了眯双眼,“崔家来难道不是为了你吗?阿宁便这般不在意?”
    “若该是我的缘,不勉强依然是我的。”让倚楼掀起帘子,冷风扑进来,冷热相撞,半是沉闷半是清冽,灼华拢了拢斗篷:“若不是我的缘,左右以后也不会再见,看了又如何?”
    李彧的神色里闪过复杂:“都以为你是温柔,可大抵你的心里是冷漠的吧!这么多世家子,便没有阿宁心动的么?”
    斗篷风毛上的风毛细细柔柔,拖着小巧的脸颊,称得灼华的眉目格外柔软:“我不选旁人,旁人大约也瞧不上我这不中用的身子。”微微一嗤,“而我,我只论厌不厌恶。”
    厌恶?
    李彧猛地站起身来,心中升起一股恼火来,他绕到灼华的身侧,极力压低了声音,低道:“你便是这般厌恶我了?我做了什么,叫你半点不肯给我机会?若说苏仲垣,妹妹晓得我有筹谋打算,依旧杀了他断我一分助力,我也不曾怨你半分,如何你便是放不下?舅母之事我也说了清楚,待我晓得时,已经来不及了。隐瞒不说,竟真的如杀母之仇一般严重了么?”
    隐瞒不说,便如断她一分希望,或许当初还来得及呢?便如当初所有大夫都说她救不活了,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了。
    更何况,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说起,不过是揭破后才承认的。
    “殿下当初拉拢的人,是我杀母仇人。若我没有知道真相,若我还嫁了殿下,殿下还打算叫我与他们和平相处不成?”灼华看着他,声声质问,“这便是欺骗了。”
    厌恶么?抄了那几年的经文,或许已经消散了,可是“怨”和“忧”还是有的,终究前世的一切太过刻骨了。
    李彧微微垂首,离她的额头更近了些,似温柔又似讨好:“便是他苏仲垣真归我麾下,只要你想杀他,我发誓,定将他的人头双手奉上。”
    灼华撇开头,“我与殿下说过,那般情境下,我着实生不出情意来。”
    “无有心意?”李彧的眸中生出几分血红来,他紧盯着灼华的脸,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妹妹不是方才才说,只论是否厌恶么?”
    倚楼和听风立马拔剑以待,灼华挥手阻止,敛了笑意,淡淡的看着他,抬手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推开,“我与殿下,不过是不合适而已。”
    似乎急了,他上前一步逼近她,咬牙道:“你与蒋楠,与崔慎阙便合适么?”
    “皇权魏巍,危险太多了,我自认单薄,无敢卷入其中。”错步退开,灼华微顿,“我与谁合适,我自己说了算,无需旁人来告诉我。”
    李彧敛了敛怒气,转瞬间亦是澄阳和煦:“你不信我可以护着你么?”
    “殿下一旦表现出争储之意,便是千难万险,到时候后宅亦是要成为战场的,殿下的妻子更加沦为众人算计的对象。你自己呢?对手的算计,皇帝的怀疑,朝臣的倒戈,就够你应对的了,你、拿什么护着我?”灼华看着他,停了许久,他无言,她继续道,“殿下若想对付应家、赵家,我可以帮忙,左右他们也不曾想放过我。婚事,还是罢了吧!”
    “以你的聪明才智,后院的那些算计难道应付不了么?”李彧循循善诱:“嫁给我,我身后的势力都可以为你所用,都是一样的敌人,在一处不是更好嘛?”
    “我为什么要去面对那些?”灼华冷声反问,步步紧逼,“因为我聪明,你便觉得我能应对?若我哪一回失算被害死了呢?谁来赔给我这条命?你?还是你的那些侧妃、庶妃、美人?”
    “殿下要娶我,难道不是为了得到更多更稳定的支持和辅佐么?何苦非要这般勉强纠缠,便是不做夫妻,也是表兄妹,我到底也不会去帮别人害你。真要逼得我厌烦你么?”
    李彧眸光微动,语调低了又低:“我只是未有料到我会对你有心动,想着与你一处,我便高兴。”
    灼华冷眼扫过他的眉目,撇开头,青玉在亭中炭火下曳起一抹碧色微冷:“殿下,表姐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了,她可曾为难你,缠着你要你娶她?”
    李彧微噎,他当然知道白凤仪对他有心,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看在白家的用处,他愿意给她的不过一个侧妃位。
    她又道:“殿下若与我哪怕有半分的真心,不该在这时候逼我嫁给你。”
    李彧靠近她,目光真挚,“若是没有半点心意,你许给我的帮助,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灼华不想再与他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便转了话题,“殿下实在闲的无事,不若去太原查查郭氏一族。”
    李彧不语,深情的眸底掠起冷芒精明。
    灼华觑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暖阳下的水面,微风吹起涟漪,粼粼银光一浪接着一浪,闪烁了眼底:“郭德妃,早就靠了应家了。德妃的父亲是大理寺卿,舅父是左副都御史。应家二爷在兵部为侍郎。五皇子一派,三司皆占了要职。”
    一惊,李彧眉心拧起如山峦曲折,难怪老五对大理寺和督察院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竟是如此!
    李彧探究的目光流转在她面上:“你如何知道的?”
    “殿下,有空儿女情长,还是多多想想大事罢。”灼华走出亭子,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雪花,映着梅花树梢清嫩枝丫格外柔软,走了几步,她忽又回过身去对李彧道,“哦对了,殿下府里好好清理一番吧!还有那个长平先生,既然身子弱,殿下以后便不要去打扰他了,免得病气过给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