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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刺客死了,最直接的审问无可继续,她却已说了对雁迟的怀疑……现下是什么情状尚不清楚。戚王更信谁,她也不知道。
    乍闻身后脚步声传来,阿追猛地回头,望见正走进石廊来的人时滞了一瞬,略作踌躇,还是主动上了前:“殿下。”
    她紧张地望着他,视线一触,讶然发觉他竟似乎心情很好?
    “事情如何了?”阿追迟疑着道,“是不是上将军……”
    “上将军?”他衔着笑舒了口气,“你觉得是上将军杀人灭口?不是的,是那人见上将军亲自去审,自觉事态严重,又因已熬了多日的酷刑,绝望之下便咬舌自尽了。”
    似是说得通的。阿追心弦一松,想了想,又说:“可廷议后殿下问上将军那话的时候……”
    雁逸明明有所隐瞒。
    “我问过他了,他说是因涉及隐情,彼时却未及时禀报。我突然问起,他便有所心虚。”
    是这样?
    阿追正思索着其中真假,听得他又道:“上将军不会害你的。”
    “这我知道……”她抬眸看他,他正神色不太自然地抬头看石廊上的花串。
    真羡慕雁逸。无伤大雅的小错遮过去,她便信;他说他不会害她,她便理所当然地说她知道。
    可若他说“我不会害你”呢?她必定眉梢眼底都会写上不信,然后毫不掩饰地呈现给他看。
    嬴焕只觉自己心里一股酸味,缓了一缓,才重新看向她:“放心吧,你当我会帮上将军遮掩?”
    阿追轻轻一怔,继而便想通了。他是不会帮雁逸遮掩的,先前那样的狠手都下过,如若雁逸再有半点把柄落在他手里,他大概巴不得他死。
    他将她的一脸释然尽收眼底,心下一阵无奈,却又笑道:“我说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阿追又一怔。这一下午,她都还没心思琢磨那件事。
    “没有那么难吧?”戚王的口气慵慵懒懒的,“你比我更有能保证决断正确,朝臣们也都念你的恩情,不会不服。”
    阿追点点头赞同他说的,但眉头仍蹙着:“可一山不容二虎。”
    嬴焕险些脱口便回她“除非一公一母”。
    他严肃地咳了一声:“是,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可我觉得,乱世该另当别论。”
    他边说边缓缓向前走了起来,阿追不由自主地跟上,听他说得抑扬顿挫:“盛世时若一国两君,治国想法不同便会拼个你死我活。可目下乱世,我常要领兵征战,莫说一旦战死戚国会如何,就算我在外活得好好的,许多国事也会因我征战在外不得不暂缓。可守土开疆是大事,百姓安乐也是大事,如能两边皆照顾到才最好。”
    也不失为一番认真考虑。阿追无可反驳他这番说法,只又问:“那待得殿下统领江山、已是盛世之时呢?”
    嬴焕脚下忽地一停,她随在他身后险些撞上去。正不快地抬头,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静了静道:“怎么?你怕到时想法不同,会拼个你死我活?”
    阿追看出他面上的戏谑,瞪了这张俊逸的面容两息,火气却又消散下去,她别过脸冷声:“到时准是我死你活。”
    嬴焕嗤地一笑:“岂敢?评判过往利弊,我许比你强,但决定将来如何,还是你拿手。”
    他作势神色诚恳地一揖:“真有争执不下的事,也只好劳你一卜哪一样结果更好。只求国巫女郎到时莫要面子太薄——若你见是自己错了,就编个假的答案骗我,我大概只好受你这骗了。”
    “我才不会……”阿追脱口嘟囔,翻眼一白他,终于气息一沉,“好吧,如是这样,此事倒没有乍听那么荒谬。”
    嬴焕顿显欣喜:“你答应了?”
    “试试看吧。”她思量着道,“如若不行,我就在殿下一统天下前离开。”
    左不过就是不可行便不做,但若可行,在这里掌半国权势,确实是比去他国为臣要好些的。想隐于民间过安生日子的事她倒也想过,只不过……
    这傍身的一技不是她想丢开就能丢开的,又是乱世里显得尤为有用的一技,坦言来说她并不信有哪一国的国君可以随她“隐于民间”。
    .
    十几日后,一场大雨洒了大半个戚国,自晶莹而落的雨水间,沁出了几许秋凉。
    雨中,快马踏着地上的积水进了王宫,刺客的事便算有了终结。
    阿追是从雁逸口中听到的结果,雁逸道确是雁迟收买了刺客要杀她,戚王看在他的面子上未杀雁迟,但也将人送走了。
    “送去褚国国府了,我亲自送的。”雁逸平淡地说着,连日的奔波在他面上写了分明的疲惫。
    而后他沉默了许久才又说:“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
    阿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雁逸只剩了雁迟这么一个亲人,可雁迟行刺在先,她又并无理由为此道歉。
    是以相对无言了许久之后,阿追才道:“上将军放宽心,殿下只是未免再出事端才将人送走,并非囚禁起来不让旁人见,褚国国府那边……想来也不会委屈夫人?”
    “是。”雁逸回想着点了点头,也有了些笑意,“那边会改建整修一番,日后算作戚国的行宫。”
    阿追颔首,雁逸的目光在她面上定了一会儿,喟叹道:“我听主上说了那晚的凶险,抱歉,让你受惊了。”
    “没事的……”阿追乍闻道歉便窘迫起来,咳了一声,蕴笑说,“总不及上将军救我时凶险……”
    她边说边静了静神,继而胳膊伏在案上,往前凑近了两寸诚恳地望着他:“再说也不是上将军的意思,在我心里本是与你无关的事。说来我还该谢你不做偏袒,你可千万别觉得欠我什么……”
    那就太奇怪、也太冤了。雁逸这样好的一个人,这些事不该怪到他头上。
    她这般想着,雁逸视线一抬就对上她的满面担忧,连日来的沉闷蓦地散去。他微滞了一瞬,下意识地便抬手敲在她额上:“我有数。”
    下一瞬二人同时回了神,雁逸的手还悬在空中,阿追就见他的脸唰地红了。
    “咳。”他别过头去清嗓子,她也红着脸忍笑低头抿茶,又不约而同地一齐偷眼去看,转瞬又再度齐刷刷避开。
    半开的窗外,胡涤安静地举着伞,连呼吸都放得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