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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您说的太严重了,您都看不清,他一个小孩子就更看不清了。”老王今天一天的吃惊比他半辈子都多,老将军口中的路太沉重,关乎一个国家,五十六个民族,十来亿生民。
    “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至少他是个明白人,现在的明白人可不多了呵。”老将军抬头望天,天上明月如盘,漫洒清辉,他突然笑了,像是在自语:“说来好笑,寄希望于稚子,我老头子是真的老了。小王,你信命吗?”他突然抛出这么个本该是禁忌的问题。
    老王已是惊无可惊,他实在不明白,信了一辈子马列的老首长,今日怎会提出信不信命这种问题。尽管心存疑问,老王还是没有问出,只如实答道:“信!”一个字,很短,也很有力。在老首长面前,他用不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老王研究过马、恩、列、斯、领的著作、理论,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但并不能推翻他心中朴素的宿命论。他一直在问,为什么这些人都成了伟大人物,难道仅仅是他们天分才情加努力的缘故么?不,比他们惊才绝艳,努力百倍的人在所多有,为什么那些人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默默无闻,化为尘埃。用他们的理论根本解释不了,但老王的奶奶却给出了清晰的解释,答曰:命。
    对老王的回答,老将军没有吃惊,他并不像这时的大多数党员那样回避或者忌讳这个话题。到了他这个层次和年龄,经历得太多,见过得也太多了。老头子知道什么是宣传,什么是zz的需要。老头子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坐在清风明月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老王闻到烟味,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提醒他少抽。他还在思索安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好奇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出声打破了宁静:“首长,这和薛小子有什么联系么?”
    安老将军吐了口烟,笑道:“哪里有这么玄妙,想到一件事,觉得有意思,兴之所至,就发问了。”
    “什么事儿。”老王打破沙锅。
    “下了一辈子棋,无论输得多惨,生平只被两个人剥过光猪。一次是今天,一次是四十年前在窑洞。”老将军嘴角一抹微笑。
    “赢棋的是谁?”老将军说得郑重,老王听得惊心,他心中已然猜到,惊骇间问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老头子瞪了他一眼。
    “您不会认为薛小子能和他老……”
    老王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老将军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小王你真能联想,没谱的事儿。只觉得挺有意思,剥光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记得深刻罢了。
    老王没有接着问下去,老将军拿“命”相喻,自己能说什么,说多了无聊且无趣。
    老将军和老王在月下喝茶、闲聊,闲适至极,薛向那边却是火爆异常。
    第五十二章春风得意马蹄疾
    薛向领着十多个战士出了大门,坐了j委首长的红旗,其余的战士也分作四组上了四辆军用吉普,五辆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杀奔西城十二团驻地而去。
    是时,明月当空,华灯初上,车队驶上了长安街上。此时的长安街并没有多少车辆,行人倒是不少。这么一队豪华车队驶过,自是人人驻足,个个注目,打量着中间那辆黑色红旗的车牌。识货的主儿便向周围的人卖弄见识:“京v026xx,知道是谁的车牌么?”
    众人皆茫然摇头,显然这个时候的咨询哪里像后世那般发达,除非是特意关注、打听过的,不然谁知道?又没有百度、谷歌可问。卖弄的小青年很是得意,见人越围越多,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京v是指军委,026是指军委委员,xx就不用说了吧,这是安老将军他老人家的专车。”众人齐齐惊叹一声,四散开来。
    “喂,喂,别走啊,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小青年没有获得鲜花和掌声,显然大为不满。
    ………….
    薛向赶时间,他的车被保护在正中间,根本提不了速,薛向要副驾驶的警卫,用报话机通知前方车辆以最大速度行驶。话刚传到,速度果然提了上来,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瞬息千里。
    一刻钟左右,车队就到了西城景山区十二团团部驻地。薛向要过报话机,道:“前方的车辆遇到岗哨不必停,直接给我冲进去。”他心里正憋着火,哪里还会跟十二团的家伙客气。
    前方车辆得令,油门一踩直直地朝十二团设置的障碍栏杆撞去。这帮警卫平日里都是闲得蛋疼的主儿,见首长有命令要闹事,恨不得直接冲岗哨亭撞去。
    岗哨亭两侧站岗的战士大吃一惊,先前车队离他们还有二十几米,还看不清车牌号,只知道肯定是大人物,小人物有这么大排场么?正打算升起栏杆,敬礼放行,哪里知道前方的车队突然加速,朝自己这边撞来。两个战士赶忙跳下哨墩,就要按照警备条例,拔枪射击。枪刚拔出来,两人就愣了,大红旗威风凛凛地从自己面前驶过,传说的车牌号让两人目瞪口呆。普通老百姓不认识军牌,难道两个当兵的还不知道?平日里聊天、吹牛没少拿这些传说中的车牌说事儿、卖弄。
    高个子战士赶忙拍一下矮个子的肩膀,喊道:“王春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团部打电话,准备欢迎仪式。咱团里何时来过这级别的首长,你快去打,我得进去抢个位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首长合影呢。”他神经很是粗大。
    “冯虎,干嘛你不打,我也要进去迎接首长。咦….不对,这哪里用得着咱欢迎,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你忘了首长是怎么进来的。”叫王春生的战士先前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忽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丢下句话,撒腿就冲进值班亭给团部摇电话。
    薛向的车队刚停稳,得了信的团部官长们屁股着了火般从大楼里冲了出来。领头的是团长邱治国,腆着个大肚子,军装一看就是特制的,满脸堆笑就冲红旗车迎去,看架势是要给薛向开门。其后跟着政委李立,参谋长肖光,还有团部的几个参谋,七八个人站成一排,只等团座把首长迎下来后,以自己最整洁有力的姿态敬礼、问好。
    邱治国边跑边扣风纪扣,许是脖子太粗,勒得他直喘粗气,好一阵子才扣好。大肚子吸了又吸,武装带紧紧勒住,原来的杀猪相才稍稍有了军人的样子。邱治国殷勤地打开红旗车门,粗腰弯到了他的极限程度。车门打开,一双黑色小牛皮鞋刚落地,团部大院内响起了冲天的吼声“首长好”,声音整齐、阳刚。
    这会儿功夫,团部大院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军官,三个营长,团直属警卫连排长,得到消息的军官都来了。j委首长安老将军来团部视察,不说是跟敬爱的首长握手、照相,就是远远地看一眼,说出去也长脸啊。要是这种家门口的机会都错过了,非后悔一辈子不可。
    薛向虽是怒气冲冲而来,可还没出车门,就享受到的这股山呼海啸般的问好,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尽管人家是表达对安老的敬意,自己代受了,但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沉迷。薛向的身子出了车门,站直,冲大家回了一个军礼,当然没喊什么“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不然非乱套了不可。
    见出来的是个年轻军官,而非希望中的安老将军,邱治国弯下的腰差点没一头载到在地。瞬间排成整齐队列的军官们瞪直了眼睛打量着薛向,似乎要把眼前的小子,用眼神钻出无数个窟窿不可。满场鸦雀无声,众人打起的敬礼还没放下,举在半空发愣。大院里不断有后来的军官陆续赶到,朝着队列小跑,自动站好,抬手敬礼。场面诡异之极,一时冷场无声。
    薛向带领的卫队早已成队站列在他的身后,冲锋枪握在胸前,注视着众人。薛向开口,打破了沉闷:“感谢同志们的热情欢迎,首长的称呼我是不敢当的。先自我介绍下,本人系z央j委安办特别参谋薛向,此次到十二团是奉军委令,特来查办江朝天同志被殴一案。军委听闻有军队成员参与谋害中z央领导之子,大为震怒,特命本人前来勘询究竟,查实案情。邱团长,让下面的同志都散了吧,咱们军人不兴迎来送往这一套。让老将军知道了,肯定是要批评我的。”薛向早打定主意,先把问题拔高,把水搅浑,自己成了法官,那案子不是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只要不太出圈,老头子肯定担了,背靠大树,果然凉快。
    邱治国这会儿尴尬至极,自己累个半死,接了个毛头小子,心中憋屈极了。可是你再有意见,也架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z央j委安办,听听,多吓人,到了下面就是见官大一级,自己这个礼敬的也不算冤枉。再加上人家来时坐的可是安老将军的座驾,料来必是心腹之人,更是得罪不起。邱治国本是溜须上官起家,军人骨气那是半点也无,见了来者是个年轻小子,姿态照样摆得极低,风纪扣和皮带不敢稍松,扬起笑脸道:“哪里是迎来送往,完全是我们十二团的兄弟们对j委领导的一片热爱之心,我绝对没有通知大伙前来迎接,完全是自愿的嘛。薛参谋能到咱十二团,就是对我们成绩的肯定,到了地方就是咱们的领导,快请进,快请进。”邱治国压根不接查案的茬儿,硬说成j委领导是来鼓励自己的,其实他心里早已飞速地思索开来。江朝天作为副执政的公子受伤,j委适当表示关注也是应有之义,就算有军方的人员参与其中,也用不着安办的人亲自出马啊。再说,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而且失了真,什么是军队成员参与谋害,明明自己是派人去保护天少嘛。难道是江执政怪我保护不力,要整老子,可听说安老将军和江歌阳不对付啊。不管怎样,先装傻充愣,实在不行就让司勇顶岗。
    邱治国的胖大脑袋装的不全是阿谀之词,他对官场这套也是门清。通常不认真本职工作的公职人员,大都研究权谋,精擅争斗。饶是邱治国一个头想成两个大,也弄不明白事情的究竟,打发走底下营、连、排长,殷勤地把薛向迎进了团部办公室。
    薛向哪有心情寒暄,进了办公室连坐也不坐,就唱起了高调:“邱团长,j委首长们还等我消息呢,把相关责任人都叫过来吧。我也不跟你废话,大家都是明白人,参与此案的有哪些人,我们很清楚。至于你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心里有数,怎么上报就看你的表现,你明白么?”一番话虚虚实实,拉拉打打,把邱治国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搅了个七零八落。
    邱治国本就肥胖的身子在这炎炎夏日更是怕热,这会儿被薛向唬得额头热汗、冷汗一起冒。他本是个有小聪明而无大胆量的投机客,对辛辛苦苦熬来得团长职位分外珍惜,见j委领导都关注了,哪里还敢硬顶和敷衍。他在上面没有任何人关照,直属领导刘高师长也不过是看他容易控制,再加上逢迎得力,才提了他做团长。现在比刘高大了十倍不止的j委从天上把手插了进来,他唯有配合和听令。
    邱治国对身边的勤务兵喝道:“立即给司勇打电话,让他和温宏马上回团部。此令,十万火急。”
    勤务兵站在原地发愣,司勇是团直属干部,工作单位就在团部,电话往哪儿打啊?总不能众目睽睽,询问团长“司排长在哪儿啊”,这不是出领导的丑嘛,自己可不傻,还是领导自己想明白吧。
    ps:关于七十年代的j委车牌,我简单查了下,很模糊。据说当时的j委总部是辰,总参是辰3,总政是辰4,总后,总装是5,6。本文采用的是现在的j委车牌,各位看官勿究。京v:z央j委,京v·0****——j委总参机关,京v·1****——j委总政,京v·2****——j委总后,京v·3****——j委总装,京v026——军j委员。
    大家若是有幸看到京v026打头的,可别拍照噢,这可是当下最牛的车牌呢,那些8888的压根没法跟人家比。
    第五十三章禁地樊笼自然开
    见传令兵赖在门口不走,邱治国一阵火大,刚想喝骂,传令兵的眼色传来,他恍然大悟。邱治国笑着对薛向道:“您瞧我这记性,我已经派司勇那小子去医院看望朝天同志了,我这就让人往医院打电话。其实,j委领导掌握的情况和实际有些出入。当然了,绝非领导们的失误,一定是下面的同志没有调查仔细,情况是这个样子的……”他还以为薛向真是站在江朝天这边儿的,啰啰嗦嗦地又把下午发生的事儿交代一遍,自然是刁民作恶之类的了。
    邱治国放下电话,热情地招呼薛向坐下,他估计眼前的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安老将军的关系户乃至家属。看他身后的警卫战士的装束,就知道是z央警卫团最为精锐的特务连,非j委委员和g家领导人不得配备。
    这会儿,司勇和温宏正在江朝天的病房殷勤地赔小心,外加表功。江朝天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脑子受了震荡加上气急攻心,晕了过去,送医院前就醒了,医生做了检查说没事儿,让出院。江朝天哪里肯听,几个电话一打,就住进了高干病房,一时间来探视者络绎不绝。江朝天就是要把动静闹大,引起他老子注意,让他老子稍稍出力,发句话,就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薛向的心思全在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危上,本意是要邱胖子先把人交出来,哪知道他先打电话要当事人滚回来顶罪,后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罗嗦半天。薛向不理他的殷勤劝坐,冷笑道:“邱团长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j委接到的情报是十二团团直属警卫排排长司勇擅自调动部队,袭击江朝天同志。两位热心的民警同志正巧路过,参与了救助江朝天同志,结果寡不敌众,人被你们带走了。京城可是首善之区,双拥模范,你们这样公然地挑动军警关系,是很不合时宜的。j委领导之所以重视此案,一是你们堂堂禁卫师的主力团整天正事不干,快成了某些干部子弟的私人保镖了。保镖也就罢了,居然为了调戏妇女而生出龌龊,双双相斗;二是此案已经惊动g安部,g安部的姜部长直接把电话打到j委,j委首长很是震怒。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的公安部门被咱们军方军事管制,g安部的领导心里的怒气由来已久。这个敏感时期,你们还无端拘禁他们的人,不是授人以柄吗?邱团长,你打算负这个zz责任吗?”
    薛向拉大旗作虎皮,颠倒黑白,转移矛盾,把事情说得云山雾罩、好似天快塌了。g安部的事儿是他借题发挥,也不怕穿帮,反正今晚一闹,外面肯定都知道,他故意开了老头子的车,招摇过市所为何来。再说,即使穿帮了,尽可往老头子那里推,他荷包多大啊,尽能装得下。
    邱治国这才明白人家哪是来给天少撑腰、出气的,原来是给那两个关在紧闭室的小子来站脚助威的。怪不得听值班室的人说j委首长的座驾是撞了栏杆冲进来的,先前还以为是在扯淡,原来是真的啊,这可得小心应付。
    邱治国最怕承担责任,尤其是zz责任,还是在这样的zz大环境下,承担这种责任不仅意味着丢官,简直是要命。他顾不得巴结什么天少、副执政了,副执政再大也管不到自己头上,而j委领导一道手令就能让自己回家抱孩子去。邱治国尽量把背挺直,努力的吸住小腹,肃面道:“薛参谋,您可要明鉴啊,我也不知道那两位同志是人民警察啊。再说,这都是司勇未经请示,擅自做主,把两位民警同志给抓了回来,真的与我无关啊。不信,您问李政委和肖参谋长,司勇抓人之前有没有向团部汇报。”邱治国一脚把司勇踹飞了天,这会儿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李立和肖光自进了团长办公室就没有说话,军姿站得那叫一个标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菩萨相,死活不开口。他俩早发现这个年轻的安办参谋是来寻衅滋事的,这种级别的战斗,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肯沾身。要不是j委领导没发话让他们离开,两人早跑得没影了。这会儿,既然团长发话了,也不好不回答,事实上,团部还真就没收到司勇的汇报,自然是如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