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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倒是王妃有些担忧,唯恐父子生罅隙,只是于外头的事情上,她半点插不上手的。
    薛云上依言过来,神色自若地给襄郡王问了安,又将今儿在外头瞧见买下的一块上好的冻地鸡血石拿了出来,给了襄郡王,“这是儿子在奇石居偶然所见的。”
    襄郡王对古玩字画的喜爱都有限,唯独对这些个印石喜欢得不得了。
    如今得了儿子献来的礼物,襄郡王自然欢喜十分,心里那一点子不悦,便都去了。
    只能说,薛云上也是“知父莫若子”的。
    大爷薛云起也是惯会揣摩襄郡王的心思的,这时候见了自然也知道薛云上的用心了,面上提笑道:“三弟果然是至孝,心内无时无刻不紧记要孝敬父王的。只是这奇石居在城西,衙门在城北,三弟怎么得空到城西去了?”
    这话一出,便是襄郡王赏玩石头的手也顿住了。
    再看薛云上。
    只见薛云上并无半点局促,道:“我到城西驿馆瞧盐商去了,自然就顺道了。”?
    ☆、第 36 章
    ?  都没想到薛云上会如此直接言不讳,磊落坦荡,反显得大爷薛云起是居心不良了的。
    襄郡王见薛云上如此不隐藏,越发觉得薛云上是不能违逆了他的话的,语气上又软和了几分,问道:“你到那去是做什么的?”
    薛云上明白道:“父王‘抱病’,大哥要床前侍疾,都不便办差了还有道理。我却是每日皆要进出衙门的,众人眼皮子底下的如何能彻底撩开手不管这案子的,所以到底是还要去走上几遭,露露脸面,知道知道里头的人事儿和一概境况。他日皇上问起,也能答对得上。不然御前问对起来,我一问三不知的,也太不像了。”
    襄郡王听了也以为是,直点头道:“就是这道理了。你自个能想得这般周全,可见你也是长进了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后,襄郡王便打发薛云上去了。
    薛云上的话虽说得好像那么一回事儿,可大爷薛云起是半个字都不信薛云上的。
    待薛云上一走,大爷便对襄郡王道:“只怕三弟所言非实,他还是另有打算了的。”
    自大爷薛云起知道这案子不好办起,便一心想借此案令薛云上仕途受挫,再难有进步。
    可若是薛云上对襄郡王的话胆敢阳奉阴违的,反借此案独得了好处,那便大大的不美了。
    日后想要再行打压薛云上,只怕是越发不容易了。
    故而,大爷薛云起便急了,一时就忘了襄郡王的忌讳,直白说出对薛云上的猜忌和忌惮来。
    襄郡王虽多有偏袒大房和二房,只因可怜他们兄弟二人自小没了娘护持教养的,可到底还是见不得他们兄弟阋墙的。
    故而一听大爷薛云起说出这样小心思的话来,襄郡王果然不悦了,冷脸道:“且不论老三他用心到底为何。只是为商者最是狡诈圆滑,莫说老三,就是如今还在江南的容高都拿这些人没法子的。不然也不能把这些人递解进京来。老三他少不更事,愈发不能如何了。”
    说到此,襄郡王睃长子一眼,道:“你兄弟姊妹们如今都不过初初长成,多少世路都不通。你乃兄长,弟妹们有何错处,你可教导,甚至可打骂,却不能这般心胸狭隘地猜忌挑拨。”
    其实方才话一出口,大爷薛云起便知不妥了,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所以这会子听襄郡王出言教训,大爷薛云起没有不赶紧跪下低头认错的。
    如此一来,薛云上进来所行之事,也算是过了“明路”了。
    而那里薛云上一出来,又被王妃叫了去。
    薛云上知道母亲这是在为他忧心,去了也是以安抚为主的。
    王妃如今的身子已足三个月了,胎气稳固,故而倒是能多出来走动了。
    薛云上扶着王妃到院子里一面走,一面拣些王妃爱听的话说了。
    王妃那里会不知道儿子的心思,笑过后道:“你祖母已告诉我了,你也不必如何勉强。娘是不求你日后如何飞黄腾达的,只盼着日后你们安稳和顺就够了。而且你娘我还没老到那份上,再无还手之力任人欺凌了去的地步。就是他日你有了儿女,娘也护得住。”
    薛云上只觉鼻内泛酸,再抬头看王妃,虽一如他小时那般,到底眼角处还是有了细纹。
    “娘,”薛云上轻声唤道,“儿子不孝,如今到底长成了,日后就让儿子来庇护你与弟弟妹妹吧。”
    王妃顿时红了眼圈,哽咽便上了喉,再说不出话来。
    众人皆道她是堂堂王妃,再尊贵不过了的,还能有什么为难事的。
    可世人那里知道,在这个看似富丽堂皇,光鲜尊荣的府邸里,她竟是连丈夫都是不能全然信赖的可怜人。
    这其中的滋味,又有多少人能体会的。
    所以听到自己千辛万苦护持着长大的儿子如此说,王妃如何能不感慨又欣慰的,自然是又悲又喜的。
    这日过后薛云上对这案子是越发地上心了。
    可那些盐商着实不好对付,薛云上一时也束手无策的。
    薛云上心里焦急,面上到底还是滴水不漏的,瞧着眼前口沫四溅的盐商洪吉。
    就听洪吉慷慨激扬十分道:“二位大人所言自然是为小的区区等所着想的,小的等也感激铭记在心的。能为证人指证贪官污吏,亦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可就是如此,小的等人亦不能昧了良心,陷害忠良的呀。”
    洪吉叹了口气,又道:“都言江南多肥缺。其实不然,每年江南洪涝之多,最是让人牵肠挂肚,稍有不慎百姓家毁人亡,皇上亦要问罪的。故而治水方是江南首务。可治水最是费银子,朝廷拨来的治水银子到底有限。众位大人便以身作则常倾囊,以励我等商人辈慷慨捐款。就是盐课司的各位大人亦如此。可各位大人能有多少俸禄的,一回两回便罢了,可每每到了春夏最是关键,不少大人因此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可见江南还何来的肥缺儿之说……”
    这一日又不得不在洪吉的滔滔不绝中作罢。
    薛云上与亚齐融一并出来。
    亚齐融对这些个盐商也早是牙根痒痒得久了的,道:“若以我素习的做法,是不怕这些人的嘴硬得过我的刑具。只如今这些人有皇上的谕旨,刑不可上身,才让他们有恃无恐了。”
    薛云上紧抿着嘴,若有所思。
    亚齐融又道:“不若薛大人请示请示王爷,又或郑国公的?”
    薛云上一听默然了片刻,轻声道:“也该去见见舅父了。”
    说罢,薛云上与亚齐融告辞,匆匆赶往排云楼。
    就在原先的厢房,薛云上果然寻见舅父周安。
    周安仿若知道薛云上必定会来找他的一般,早早便备好上等的茶果,翘首以待。
    对于舅父,薛云上是不避讳的,便将难处和盘托出,以求周安不吝赐教。
    周安听了却先笑了一会子,道:“那些个商人最是擅长口舌、利诱之事。你偏以短处比之他们之所长,如何能不联手挫败。”
    薛云上十分惭愧,躬身揖道:“还请舅父指教。”
    周安抬手扶起薛云上,让他坐了,这才道:“其实也不难,你不过被一叶障目了。商人所为的也不过是有利可图,正所谓无利不起早。”
    薛云上谦心受教。
    周安又道:“但这些人也最是惜命的。”
    薛云上忖度须臾,还是不明,问道:“舅父的意思是?”
    周安道:“郑国公府里还是有几个刑讯的好手的。”
    薛云上一听,轻摇头道:“恐怕不妥。不说皇上有旨,就是严刑逼供之下,虽能逼出他们一时的证言,到底还是能翻供的。那时皇上查问出来……欺君罔上之罪,可非儿戏。”
    周安还是不以为然,道:“这些我如何不知的。你外祖父的这几位好手,高明之处就在他们用刑不留痕迹,查无可查。”
    薛云上思忖片刻,到底觉得还是不妥,道:“此等手段,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用的为上。”
    周安也不勉强,但十分笃定,薛云上还会再来找他的。
    只是转过一日,襄郡王父子三人便被宣进宫去御前答对了。
    今上登基已二十载,年近知天命。
    素日皇帝对子侄如何慈睦,到底还是九五之尊,不可冒犯。
    得口谕,襄郡王到底不敢托病不来,便佯装出虚弱不禁来,颤巍巍地跪伏在地启奏道:“臣近来抱恙,纵是有心亦无力同那些个巧舌如簧之人周旋。臣有负圣恩了。”
    襄郡王话到这份上,皇上还能如何的,复问大爷薛云起。
    大爷那里答得出来,便推说襄郡王抱恙,他床前侍疾等话。
    最后见皇上大不悦,只得还是把薛云上推了出来。
    薛云上躬身上前,“启禀皇上,经臣与两淮盐商几番接触,可知他们俨然以串通了说法的,还以一洪姓商人为首,诸多搪塞。臣以为为今之计,先将他们人等逐一分离,不可令其再首尾相应……”
    薛云上总算是言之有物了,襄郡王不禁松了一口气。
    可案子毫无进展到底不能令皇帝满意。
    皇上给了襄郡王父子三人一句话,“倘若连尔等宗亲都不能为朕分忧,那朕真不知还能信谁了。”
    襄郡王父子三人诚惶诚恐,连连告罪,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可一从宫里出来,大爷薛云起又安心了,暗道薛云上果然是个无用的,到底如今还不能将那些盐商如何,便再不惧薛云上在这事上头私下里的动作了。
    薛云上则觉着是越发紧迫了,连夜秉烛翻看案情卷宗,以期在里头找出破绽来。
    服侍的人自然也要跟着一宿一宿地熬着。?
    ☆、第 37 章
    ?  薛云上因事情毫无进展心思繁重,又添了熬夜的,便都郁结在了心,一时心火大盛。
    在公务上,就是叶胜男有心要辅助也有限,只得想方设法做薛云上爱吃的,又学来不少去心火的药膳,给薛云上调养。
    这夜几乎又是通宵达旦的。
    薛云上将手里的卷宗往书案上一摔,些许气馁道:“只怕是要有负圣望了。”
    叶胜男将提神的汤饮端来放下,又看东倒西歪已然睡得昏天黑地的万丽儿和釆蘩、蘀兮等人,便把人都叫醒打发去睡了。
    关雎到底还能强撑,叶胜男让她也去睡的,她却不肯只道:“依怙你且先看着,我去泡一盏浓浓的茶汤来吃了方有精神。”
    叶胜男只得让关雎去了。
    看着愁眉不展的薛云上,叶胜男过去给他揉揉太阳穴,道:“三爷到底头回办这样的差事,没个经历过的人提点请教的,也是难。就不知三爷可问过老公爷了不曾。”
    薛云上闭眼揉起眉心来,道:“外祖虽有些手段,只是到底没到那份上,还用不上。”
    说起来也是福至心灵的缘故吧。
    这方说起提点请教之事的,叶胜男无由来的就想起一件在宫里时听闻的陈年旧事来。
    那位天下间最为尊贵的男人,叶胜男自然是见过的,递升为女史后更是没少见。
    叶胜男记得那年,正是皇帝独子熙皇子的七岁生辰。
    皇帝有意教导熙皇子,就交给小小年纪的熙皇子一个难题。
    想也知道熙皇子是办不到,也答不出来的,皇帝却还是让熙皇子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