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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节
    “你确实并不想见到我吧?每次你虽然也会端着茶水点心,也会帮我倒茶磨墨,但从来没有一次,你是只为了做这些的,”安王爷深吸一口气,声音多了些戾气,“你不想见到我,却因为有事要和我商量所以不得不如此,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说完这番话,安王爷突然收紧了手臂,有些用力地抱住了安王妃,安王妃吓了一跳,却只是稍微僵硬了身体,并没有给出其他的回应。
    安王爷一向是性子粗犷的人,但是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感性了:“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去其他女人那里?”
    这话问得太突兀了,安王妃的身体顿时僵硬得更厉害了,之前的问题已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个问题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安王爷也没有等着安王妃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从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也从来不会抱怨,对于那些女人的话,我从来没当一回事。可是当我站在父亲的身份上,面对着玉儿的亲事,看到李培清那副德行,我才意识到原来一个男子的三妻四妾竟然是这么可恶的一件事。蓉儿,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安王妃想了想,玉儿青睐李培清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安王爷却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么想着,安王妃也就这么问了:“王爷为何此时说出这番话来?如今玉儿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这次轮到安王爷浑身僵硬了,他闷闷的声音从安王妃身后传来:“我一直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件事,而且你也会让我多去那些女人那里啊。”
    “王爷这样做并没有做。”安王妃抿了抿唇,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委屈的感觉,让她不太想如从前那般事事顺着安王爷,她仔细想了想,不禁自嘲地笑了,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恃宠而骄”吧?
    因为安王爷今日说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话,所以她便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了,这当真是可笑啊,她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
    想必定然是因为韩度月那丫头的缘故,因为她对玉儿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就连自己也受到影响了啊,安王妃继续自嘲地想着。
    “没有错吗?但是你真的毫不计较吗?”安王爷松开手,掐着安王妃的腰将她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蓉儿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如此反对玉儿和李家的亲事?怎么会用那些手段对付李培清那小子?蓉儿,你其实也是在乎这件事的吧?”
    安王爷虽然把很多事都交给安王妃打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当初便该想到自己的妻子对于这件事应该还是在意的,只是安王妃对一切都表现得太过淡然了,才让他到此时才想到这样的可能。
    也许蓉儿并不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就像他身为王爷,纵然表现得再不拘小节、性子粗犷,也很清楚很多事都是不能做的。
    “蓉儿,你是根本就不在乎我,不想见我,还是因为你不能表现出在乎我?”安王爷直视着安王妃,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王妃心头的思绪有些乱,她不再敢去看安王爷的眼睛,却也不敢避开,眼下她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是继续从前的伪装,还是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安王妃大概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心动,但她却也因此而愈发害怕,如果她说了实话,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甚至可能让自己失去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那又该怎么办?
    如果安王爷是在她刚刚嫁进安王府的时候说出这些话,安王妃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但眼下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不再是那个还对感情充满憧憬的少女,她还有了必须要好好保护的女儿。
    如今她实在有太过的顾虑了,这让她很难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因为她太害怕失去。
    “王爷说笑了,妾身怎么可能不在乎王爷?只是平日里王爷政务繁忙,妾身总担心会打扰了王爷,这才不敢多加打扰。”终于找到答案,就算不是内心真正想要的,安王妃也能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认真说出来。
    安王爷还是看着安王妃,一直看到她的眼底身处,但他能看到的却只有盈盈的笑意,这笑意使得一股郁气从安王爷的心头升起,让他瞬间冷下脸来:“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吧。”
    安王妃垂眸站起身,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犹豫和惶恐,她福了福身,面带浅笑地退了出去,她的笑容一直延续到回到自己的院子,但两只手早已紧紧攥住,才修剪过的指甲几乎快要嵌入掌心了。
    刘嬷嬷一路跟着都没敢开口说话,等到安王妃的神色完全平静下来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妃,不知王爷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安王妃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没同王爷说起那件事呢。”
    刘嬷嬷便不说话了,主子的私事若是愿意说,她便听着,若是主子不想说,她也没有询问的资格和道理。
    “把送回帖的人叫回来吧,这件事我另有安排。”安王妃是不指望让安王爷出面了,但是这件事事关玉儿,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边回帖正准备着,还没送出去,刘嬷嬷闻言忙应了一声要退出去,却又被安王妃给叫住了:“玉儿那边如何了?”
    “郡主在别苑歇息了一晚,大概今日傍晚回来。”刘嬷嬷答道。
    安王妃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挥了挥手:“下去吧。”
    等刘嬷嬷退出去了,安王妃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个略有些古怪的笑容,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升起了和韩度月那丫头聊聊的念头,她可真是糊涂了。
    没办法请李尚书过来府上一叙,安王妃只得请人代笔给李尚书写了封信,信上的内容简直直白到不行,但其实也隐晦到不行,丝毫没有提及李培清,只是说玉屏郡主今日很伤心。
    但李尚书还是很有效地接受了这封信的信息,玉屏郡主伤心,就代表着安王爷和安王妃会心疼玉屏郡主,进而也表明那个让玉屏郡主伤心的人会遭殃。
    换言之,安王爷大概是不可能放过李培清的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李尚书一个人在屋中坐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在李家下了命令,李培清身体不适,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修养,次日出发将李培清送去李家的一处郊区别院修养。
    本就因为某些事而气郁上火的李培清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看来父亲这是真的要让自己自生自灭了,甚至他连自生自灭的机会都不打算给自己了。
    但如今境况下的李培清就算明知这一点,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现在连下床都困难,更别提做其他事了。
    在几乎确定了自己此生的结局后,李培清反倒一下子平静下来,他开始安静地躺在床上回顾自己的一生,到了此时他才发现,出现在他脑海中最多的人竟然就是玉屏郡主。
    从遇到玉屏郡主,到第一次和玉屏郡主正式相见,再到两人慢慢熟悉,两人定亲,写保证书,他去颂杨城接玉屏郡主……一件件的事情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他突然忍不住去想,如果他能够一心一意地对待玉屏郡主,一切都会变得完全不同吧?
    ☆、第528章 离开李家
    这种想法太可笑了,李培清自己也这么觉得,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声音低哑而突兀,听得身边剩下的唯一一个小厮心惊胆战的。
    “大少爷,您……您没事吧?”小厮正蹲在门口熬药,因为李培清身边只剩下他了,而李培清现在又处于下床都困难的状态,所以什么事都得他来做。
    一面熬药,小厮还得时刻关注着屋里李培清的情况,简直尽职尽责到不行。
    李培清笑着笑着,眼角又忍不住有些发红,他前一刻还恨玉屏郡主恨得巴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下一刻他竟然会觉得,这一辈子,也许对他最好的人就是玉屏郡主了。
    而他最亏欠的人,大概也是玉屏郡主了。
    明明他落得这个下场,确实和玉屏郡主害的,明明李培清也绝不是那种会轻易放下怨恨的人,但是在遭遇了更亲近的人的背叛之后,李培清竟然真的不再怨恨玉屏郡主了。
    人的情绪就是这么神奇,可以在一瞬间千变万化,而且是两个极端的变化。
    “我没事,”笑过之后,李培清回答了小厮的话,大概是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了,李培清对待这个小厮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别熬药了,你去歇歇吧。”
    小厮着实愣了一下,但手上给小药炉小心扇风的动作却没停下来:“大少爷,药马上就熬好了。”
    “别白费力气了,药熬了也是白熬,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李培清苦涩地笑了,也许明日便是他此生的终点,他还喝这又苦又涩的药做什么?
    小厮更加愣住了,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笨拙地安慰道:“大少爷怎么能这么说?大夫之前可是说了,大少爷只要按时服药,身子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你去歇着吧,我现在不想喝药,”李培清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在小厮退下去前,又吩咐了一句,“帮我把窗子打开,我想看看外头的景致。”
    “可是大夫说如今天凉了,大少爷最好不要……”小厮大着胆子刚要反驳,就被李培清瞪了一眼,只好无奈地过去帮他把窗户拉开一半,临走前不忘帮李培清掖好被脚。
    李培清看了小厮一眼,目光便移到窗外去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窗外的景致,那里只有一棵快要落完叶子的树,再有便是斑驳的院墙,但对于此刻的李培清而言,这便是他此生最后的风景了吧?
    如果可以,李培清当然也想在自己人生的最后关头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但以他此刻的境况而言,这显然是天方夜谭,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竟然就是等死了。
    这一晚,李培清一直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窗外,他看着那棵枯树沐浴在夕阳之下,接着步入黑暗之中,偶尔有微风拂过,干枯的枝桠还会轻轻摇晃……
    第二日天一亮,院外便传来了动静,李培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于选择闭上自己的眼睛,但等外头的人进来了,他又快速睁开了眼。
    此刻他的眼中已经布满红丝,配上他苍白暗淡的面色显得有些吓人:“我要见父亲一面。”
    他的声音也有些吓人,沙哑到不行,几乎就快说不出话来了。
    来的下人露出很为难的神色:“大少爷请别为难奴才们,老爷之前已经交代过了,说是请大少爷安心过去别院养病,等大少爷病好了,老爷自然会接大少爷回来。”
    李培清再度闭上眼睛,还是重复刚刚的话:“我要见父亲一面,我想你们应该也不希望我闹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来吧?”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顿时更加为难了。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我只是有些话要和父亲说,不是关于我自己的,你们放心便是。”李培清逼着眼睛道。
    “不是关于我自己的”这几个字让几个下人更加动摇了,毕竟如果大少爷要说的真的是什么要紧事,而他们却阻止了大少爷,日后若是真惹来什么麻烦,受到责罚的肯定会是他们这些下人。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去李尚书那边通报一声,其中一个去了李尚书那边,其他几个人则是继续留在李培清这边看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李尚书虽然已经决定放弃李培清了,但对方到底是他的长子,也是曾经让他期待值最高的儿子,所以在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还是在传话人忐忑的目光下站起身来:“那便过去看看吧。”
    父子俩再相见,已经是物是人非,李尚书看着憔悴不堪的李培清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吧。”
    李尚书因为李培清也许是想给自己求情,也许是想让自己替他报仇,甚至就算李培清现在张口咒骂他两句,他也是可以承受的。
    但是李尚书万万没有想到,李培清开口的话竟然是:“顺子就留在府上吧,请父亲随便帮他找个安身的地方。”
    顺子就是那个在李培清出事之后,还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小厮,几乎可以说这应该是李培清这辈子第一次主动为旁人考虑了,真是难得极了。
    李尚书着实愣了一下,转而板着脸点了点头:“也好。”
    猜错了儿子的心思,还把儿子的心思往那么龌龊的方向去想,李尚书觉得有些难堪,不过他没表现出来。
    “多谢父亲多年的养育之恩,儿子只怕无以为报,只能在此谢过了。”李培清把目光重新移向窗外,眼中有着明显的生无可恋。
    李尚书攥了攥拳,静默片刻后,交代了一句“你们好生照看着大少爷”后,便转身出去了,李培清用余光瞥着李尚书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复杂的笑意,里面有绝望、有凄凉、有讽刺、有不舍……
    李培清被送出李府的时候,安静得可怕,一路上都没有开口一次,这次负责送他去别院的几人看得都有些心惊胆战的,但也因此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老爷现在已经不重视大少爷了,但作为一个下人,还是有些担心大少爷会故意为难他们的。
    李尚书并没有如李培清所预想的那样直接在路上把人解决掉,而是真的把他送到了李家一处特别偏僻的别院去,周遭全是一望无际的田地,除了这处别院外,再也没有任何住户了。
    把人送到之后,那几个李府的下人便打道回府去了,李培清躺在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床榻上,大概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的打算了,他是想让自己自生自灭吧?
    在这样一个偏僻到连求助都找不到对象的地方,李培清这个病人大概不用两天的时间就可以去西天了。
    这样的安排其实挺好的,至少不是李尚书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这样他也就不必有什么负罪感了。
    只是李培清还是把自己的父亲想的太好了些,他在把李培清送出来之后,随即又给安王府那边送去了一封信,上面把李培清的下落交代得非常清楚,其用意如何,简直不言而喻。
    既能把这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儿子推出去,平息掉安王府那边的怒气;又不用背负谋害亲子的罪名,甚至连负罪感都没有了,不得不说,李尚书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冷血动物。
    李培清没吃早饭就被送了出来,这时候身边连顺子都没了,只能饿着,他在床榻上枯坐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想着自己就算饿死,也不该在这间阴暗晦气的小屋子里。
    这么想着,李培清努力拖着自己短短时间内瘦的不成样子的身体慢慢从床上挪了下来,他是想出去看看情况,结果因为手臂实在没有力气,直接以狗啃食的姿势跌到了床下去。
    这一跌确实挺疼的,但因为李培清这几日一直都处于浑身都疼的状态下,再加上他连命都快没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小小的疼痛。
    他摇了摇头,尝试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失败了,于是只能匍匐着往门外蠕动过去,在他终于看到屋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李培清低头看了眼自己早已被泥土弄脏的衣裳,想到自己从前那般风流倜傥,在人前可谓人人称羡,如今到了临死之前,竟然是如此狼狈,不禁自嘲地冷笑一声。
    屋外的阳光明媚,和屋里的阴暗潮湿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李培清爬一会儿、歇一会儿的,终于完全脱离了房间,此时他的额前已经布满细汗,显然是累的。
    李培清屋檐的一边挪了挪,给自己换了个背靠着墙壁席地而坐的姿势,午后的微风拂过,有些微的冷意,李培清喘了好几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自己快要死了。
    李培清的脑海中无比情绪地浮现出这个念头,他的内心却变得异常平静,在明媚的阳光下,他紧闭着的眼前渐渐变成一片火红,接着一道黑影盖在了这片血红之上。
    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529章 竟然是她
    李培清皱着眉头慢慢睁开眼,因为眼睛闭了太长时间,他一时间很难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但他已经猜出了答案:“父亲终于还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吗?”
    他以为这人是受李尚书的指派,过来取他的性命的。
    来者一动不动地站在李培清的面前,背着光的缘故,越发难以看清这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