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不耐烦地说,就像从前,在酒店房间里代替她认下染血的床单。
高清数码相机是王子猷提供的,时机是杜荔娜提前蹲点观察好的。舞蹈社地方偏僻,苏拉进来之前,把外间的大门反锁了,这样,就算有人听到什么声音,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更衣室里一共有五个女孩子,恐吓杜荔娜的三个都在其中。杜荔娜不确定另外两个人有没有参与,但苏拉说,都一样。
苏拉拿着相机,像端着把枪,悄悄走进更衣室。她无声地按下快门,——重要的是拍清楚脸。
她连着拍了十几张照片,才有一个舞蹈社员发现她,惊叫起来。
苏拉把数码相机丢到包里,就把更衣室门从里面反锁了。
杜荔娜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咣咣”直响,感觉自己是个望风的大盗。
舞蹈社的女孩子都是养尊处优的娇娇女,只会动口,很少动手。当她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冲过来堵住苏拉,想要回照片,被苏拉绊了一脚,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在地。
副社长陈晨咬着牙上来抢包,被苏拉揪着头发,撞在铁衣柜上,下巴登时肿了一大片。
苏拉的反应很快,力气也大得吓人,几个人轮番上来,又被苏拉推到地上,磕青了膝盖。
等她们都坐在地上哭的时候,苏拉大马金刀地往长凳上一蹲:
“是谁,拍的杜荔娜的照片?”
包括陈晨在内的三个女生迅速低头,神情闪烁,另外两个则面露茫然。
终于,陈晨大着胆子说:
“师姐,我们不知道啊。”
苏拉冷笑:
“你们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们只要记住,杜荔娜那张照片什么时候流出来了,不管是在网上还是学校里,只要是被除了在场以外的任何人看到了,我就把刚才拍到的所有人的照片,都打印出来,写上几年级几班,叫什么名字,贴到学校的布告栏里去。”
所有女生齐声喊冤起来:
“师姐,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啊!”
“我说了我在乎这个吗?”
苏拉掰了掰手指关节,咔咔直响。
“你们记清了。不管是谁,把杜荔娜的照片放出去,你们所有人,都逃不掉。所以,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到时候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仇人。你们今天被我打,都是托了这个人的福。”
这话一出,女生们都悄悄看了陈晨一眼。
苏拉立刻就有数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小地方来的,不守规矩,不讲文明。有仇的我报仇,没仇的我也报仇。你们都是千金小姐,识相的,就离我这种人远远的。”
她在陈晨身边蹲下,拍了拍她肩膀:“别惹我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掷子的时运(2)
虽然, 有一些关于苏拉的传闻,但没有实证,被打的几个女孩都守口如瓶, 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至少在当时,以暴制暴看上去很有用。
舞蹈社照片事件就这样结束了。杜荔娜退出了舞蹈社,而陈晨那帮人也再没有找过她麻烦。
杜荔娜对苏拉感激得一塌糊涂, 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和王子猷讲了一遍。
王子猷对苏拉这种不文明且过激的行为表示了质疑, 另外, 也很怀疑苏拉的身手。
杜荔娜也有点疑惑,既然瘦削的苏拉能一个打五个,那到杜家的时候,她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呢?
谁能把她打成这样?
王子猷说:“也许她当时就是装的呢?为了留在鹤市。”
自从江世敏掌握了一帆的财政大权, 大刀阔斧地清理应收账款和债权债务, 得罪了不少人。王家父母在家里说过, 杜宇风的这个老婆是个心黑手辣的狠角色。
现在, 王子猷觉得苏拉也是个心黑手辣的狠角色。
对于他的这个猜测,杜荔娜有点生气, 她告诉王子猷,谁离间她和苏拉的感情,谁就是她的敌人。
王子猷果然不再说什么了。
但杜荔娜觉得, 她还是要郑重地向苏拉表示感谢,于是她精心准备了一件礼物。
那是一条奢侈品牌的无袖连衣裙, 贴身剪裁,平纹真丝羊毛面料,价格超过很多打工人半年的工资。杜荔娜自己有一条乳白色的, 她选了很久, 决定给苏拉买一条黑色的。
那个周末的下午, 她把王子猷叫来家里做客。
大人们都不在家,他们三个人开了瓶起泡酒,然后杜荔娜拿出了小黑裙,催着苏拉去换上。
当苏拉换上小黑裙,从卧室里走出来时,王子猷和杜荔娜都惊呆了。
她的肤色比初到鹤市时要亮了一些,是健康均匀的小麦色,身材瘦削,但十分紧致,弧线利落,大腿修长,小腿玲珑。裸露的肩臂上,肌肉清晰可见,展示出少见的力量之美。
黑色很衬她的眼睛。平日惯于隐藏的锋芒在这一刻再无遮掩,以一种动人心魄的孤傲呈现在旁人眼前。
在那一瞬间他们意识到,这时的苏拉和刚到鹤市的苏拉,已经完全是两个人。
杜荔娜比王子猷更早回过神来。她拍了王子猷一掌,笑嘻嘻道:
“苏拉,你真美。”
比起男生,女生更懂得欣赏同性的美好。
杜荔娜拉起苏拉的手:
“我再给你化个妆吧。”
女生们的化妆时间,对男生来说穷极无聊。王子猷打了好几把游戏,才等到她们从卧室出来。
苏拉的短发发尾被整理出了一点微微的内扣,杜荔娜的粉底对她来说有点太白了,像戴着层面具,眉毛被描画得整齐而温婉。
她的表情有点局促,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要摆在哪里了。化妆技巧确实填补了她五官的小缺陷,现在,她看起来和那些鹤市长大的娇小姐们没有不同。
杜荔娜把她要重新戴上脸的眼镜抢下来。
“别戴了,你度数又不深。打架的时候可没见你戴眼镜。”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笑了。
杜荔娜换上了同款的奶白色小礼服,她的妆容是一贯的光彩照人,淡妆突出了眉眼,像个名贵的白瓷娃娃。
王子猷保持着绅士的注视,微笑着说:
“你们俩这样,倒像一对亲姐妹。”
杜荔娜笑得更欢了,苏拉则有点僵硬地低下头。
温暖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铺满褐色的木地板。这时候,少男少女还没有忧愁,不识争斗,只想享受这个无人看管的下午。
杜荔娜喝了一大口起泡酒,赤着脚去打开音响。
“我们跳舞吧。”
苏拉怔了怔:“我可不会跳芭蕾。”
杜荔娜大笑:“我们不跳芭蕾。世界上可不止芭蕾一种舞。”
“我们跳摇摆舞。”
活泼的布鲁斯吉他前奏响起,她拉着王子猷站起身来。是一首《you never can tell》。
摇摆舞是一种跳起来很随意,但非常需要柔韧性和灵活性的舞蹈。这首歌的男舞者以静态为主,女舞者则狂野恣意地围着他律动。
杜荔娜举高双手,闭上眼睛摇晃着漂亮的头颅,好像要通过舞步,将过去一段时间的恐惧和自我厌弃永远甩掉。
一曲终了,她微喘着说:
“偷偷告诉你们,我的芭蕾老师从来不让学生学摇摆舞,我们都是偷着学的。”
“为什么?”
“老师说这些通俗舞蹈会影响仪态。”
杜荔娜耸耸肩:“反正我以后也不当芭蕾演员了。所以,去她的呢。”
现在,当着苏拉的面,杜荔娜会下意识地说一些稍稍离经叛道的话,她想和苏拉更贴近一些。
苏拉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随和,也许是被衣服驯化了一点,也许是别的原因。
她们彼此中和,又互相完善。
跳舞真好啊。头脑、心灵和肌肉相连,全然地掌控自己的身体,表达青春丰沛的情感。
杜荔娜露出可爱的八颗牙齿:
“子猷哥哥,等你高中毕业,也搞一个毕业舞会吧。就像外国电影里那样。男生可以邀请女生跳舞,但是第一支舞必须和自己喜欢的人跳。”
王子猷替她擦掉额角的一滴薄汗:
“没问题。我大哥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参加过好多舞会,他肯定知道怎么办。”
他们两个开始天马行空地计划未来的舞会,要邀请哪些人参加,做什么主题的装饰。苏拉坐在旁边安静地听,像一朵石膏雕刻的黑色花朵。
杜荔娜忽然发现,苏拉已经沉默很久了。
苏拉成绩好,大部分时候,都是别人向她请教问题。但自幼的生长环境是骗不了人的。最时兴的电子游戏、衣服首饰的品牌和明星相关的知识,还有音乐、舞蹈、美术、骑马、高尔夫和游泳的能力,都是无法从图书馆里获取的。谈到这些,苏拉总是沉默,像一条挤在塑料格子里的泥鳅。
杜荔娜一歪头:
“苏拉也跳。”
她从来没见过苏拉这么惊讶。
苏拉凌乱地摆手:
“我可不会跳。”
“所以要从现在开始学啊!到时才能和我们一起参加舞会。”
杜荔娜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拽到房间的最中央。
“我肯定学不会。”
苏拉皱着眉头。
“摇摆舞是有点难,你可以先学华尔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