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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嫁已倾城 第25节
    她本是官家的小姐,如今第一天扮做太监,这一套流程下来竟也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微微讶异自己可以为了他把侍候人的功夫做得这么到位,大概因为是侍候他,所以每一个心眼里都装满了她的用心。
    聿琛用膳之后便出去闲散了一会,身边换了另一班太监。烟景和小全子便到下处的值房去吃饭了,这小全子是崔银桂的干儿子,虽也不知烟景的来历,但想必崔银桂有吩咐,故对她很是照顾,领着她打了饭菜两个人在一块儿吃。
    辛苦了一上午,烟景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这饭菜虽不精细,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聿琛闲散完方回东室歇午觉,这就是午休时间了,一般会歇两个时辰左右。
    烟景和小全子刚吃完饭出来,便看见了福庆公公在廊子下站着,小全子给她介绍了是文华殿的总管太监,烟景忙向福庆公公行了礼。
    福庆有样本事,见了人便过目不忘,看着面前这个小太监只觉得很面生,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面盘儿虽不怎么亮眼,身条儿倒很俊秀,应当是新挑上来的,但能在太子爷面前近身侍候,总归有几分能耐,指不定将来是有造化的,不能小瞧了去,便带了几分笑意道“你就是小景子?看着还挺精神的。你随咱家进去东室伺候太子爷歇午觉吧。”
    烟景心中一喜,随了福庆公公去了东室,到了门口,那门已经掩上了,门外站着两个太监当值。
    福庆公公道:“你进去之后好生伺候殿下歇着,殿下已经安排了别的差事给咱家,咱家先去忙了。”
    烟景点了点头,只一个人推门进去了,心跳竟然变得有些快,她刚进去,福庆便把门掩上,退了下去。
    烟景轻着手脚往内室走去,刚走至隔扇的软帘边,却见聿琛的身影闪了出来,目光熠熠发亮,执起她的手,将她拉至床边坐下。
    烟景轻轻叫道:“殿下……”
    聿琛将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黑如曜石的眸子看着她的脸,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烟景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嗔道:“你还笑,看着你的这副杰作你很开心是不?你这是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的手指柔弱无骨,聿琛的胸口被戳得一阵酥酥的痒,笑了几声道:“所以你何苦为难自己,乖乖儿呆在东宫里做西施不好么?跟来这里吃苦头不说,我还得给你演川剧似的变脸,还要被你口诛笔伐,真的很没必要!”
    果然他又来劝退她了,烟景马上道:“有必要的!殿下我再也不嚷嚷了。不止明天,每天我都要跟来!虽然顶着这么一张别扭的脸,但殿下我心里头是真的很快活,所以一点都不觉得累,只要一直都只有我和殿下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能天天守在殿下身边便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
    聿琛眼中的炯炯光亮黯了下来,眼底划过几丝郁郁之色,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淡声道:“侍候宽衣吧,我想歇一歇。”
    烟景替他解了外衣,又蹲下身去为他脱了鞋履,他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于脑后,闭上了眼睛,烟景放下了帐子,明明是这样轻薄的床帐,却像一堵墙般将她隔于他的床外。
    他昨晚一宿都没有睡着,今早依然神采奕奕的无丝毫困倦之感,可就在方才她说了那样的话,他竟觉得有些许的疲累之感袭了上来,因而躺下后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她便侍立在床侧,看着斑驳的日影斜斜地投射在青砖地上,耳边听着他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身旁有一只三足铜熏炉,里头的炭盆里烧着沉水香的香饼,缕缕细烟从镂空的的格子中袅袅而出,香韵清清。空气是流动的,轻盈的,和暖的,连那光影里的尘埃都在跳动……
    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在未遇到他之前,她从未想过喜欢上他会是这么不要命的感觉,他在的时候心里被他塞得满满的,他不在的时候,便不住地回味他的点滴,每晚想着他入睡,做梦都是他,醒来睁开的第一眼便想看见他,他身上的味道,气息,温度都像是迷药一般将她迷得神魂颠倒,他的眼睛是星星,嘴巴是月亮,身体是山川,他是她看到的星月山川,此生最美的景致。
    身后的帐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聿琛从帐中伸出手来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到床上,又将她放倒了下来,躺于他的身侧。
    “你今日站了这许久,应当累了吧,陪我在这躺着歇歇。”刚歇了午觉醒来,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慵懒。
    他将她拉到床上的时候,她除了心中有丝诧异以外,却很顺从地躺了下来。
    床褥很软很软,躺下去好像飘在了云朵里一样,她突然觉得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烟景嗯了一声,将头贴近他的肩膀,伸出软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嘴角漾起甜甜的笑意。
    聿琛的身躯微微一震,倒没有说什么,任由她这般亲近地贴着他。
    光线暗了下来,床帐里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天地,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开来,没有紫禁城,没有太子,没有宫人,这儿只有他两,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第56章 |甜夏
    “烟烟……”他叫着她的名字, 声音里有一种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烟景仰头望着他,他的眼眸黑沉沉的像极深邃的夜空,将她吸引了进去。
    两人这般躺了半个时辰左右, 时辰便到了,烟景给聿琛更衣后,聿琛便依旧回了文华殿批阅奏折和召见内阁臣子垂询军国事务。
    至晚上二更时分, 聿琛方将今日递进来的折子批阅完了, 烟景跟在身后提着红纱宫灯,回了东宫。
    光阴迅速,不觉春去夏来,夜渐渐长了。烟景和宫中的诸人一样, 身上衣裳从绸缎换成轻纱。自打知道他喜欢翠绿的颜色之后, 她便时常穿着绿色的衫裙, 如娇嫩的柳条一般扬扬摆摆,在东宫里尽是招眼。
    东宫的窗户都新糊上了碧绿的窗纱以隔虫蝇,人从窗边过, 只觉绿暗侵纱, 照面成碧, 殊有意趣。
    房门和房檐上挂了湘妃竹帘子以蔽日头,更觉阴凉爽朗, 廊下和庭院中摆了建兰、茉莉, 百合的盆栽, 香气倾人, 房中则用果篮子盛了夏日的蔬果,隔着竹帘子便能闻到清新的水果香。
    烟景也不是天天都跟着他去文华殿, 若是遇上月事来了身子困倦, 那便是连着好几日都不去的, 只在东宫里消暑纳凉。
    这一日午后,庭院里静无人声,空气里浮动着茉莉和百合的香气,他不在,烟景便觉百无聊赖,再好的晴光都无心赏,遣人搬了张躺椅在廊下乘凉,两只眼睛看着树上的雀儿在打架,不一会儿便觉困倦思睡,将织纱纨扇遮在面上,不觉睡了过去。
    她今日穿着粉绿色的对衿罗纱衫儿,翠蓝曳地妆花绉纱裙子,薄薄的轻纱下隐隐透着晶莹的肌肤,衣衫上仿佛也浸染了花香气,幽香暗暗。
    日光从廊下垂着的湘妃竹帘斜斜地照了进来,一隙一隙地落在衣衫上,烁烁流光。
    烟景睡着只觉面上痒痒的,禁不住伸手去挠,一会儿又好像有虫子爬似的,哆嗦了一下忙睁开了眼睛,却见聿琛半蹲着身子看着她,拿了纨扇坠子上的穗带在拨弄她的脸,一双乌漆漆的眸子闪着戏谑的光。
    烟景且不论他戏弄她,一看见他便觉满心里都是高兴,禁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殿下,你回来啦!”
    他很少午间回来,可他今日竟然这么早便回来了!
    聿琛微微笑道:“回来看你好睡。”
    烟景抚着脸蛋,噘着嘴道,“哼,殿下净是捉弄人家,我还以为是虫子爬上脸了,唬了一跳,我最讨厌虫子了。”
    他一看见她睡着时那个娇憨纯美的样子,便禁不住想逗弄她,他笑着道:“我方才真的见一小虫子落在你的额上,好心帮你拂去了,你还说。”说着便牵了她的手进书房去了。
    聿琛见她整个人还是有些娇困懒散的样子,便道:“到底要试试你下笔的功夫,你写几个字来瞧瞧。”
    烟景忙摆手,“殿下,你明知道我在琴棋书画方面很是寻常,最不擅这个了,我只喜欢看,不喜欢写,我看你写便好,我最喜欢看殿下写字了。”
    聿琛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也随着她去了,便令她磨墨铺纸,从笔架上取了一管长锋的狼毫笔,蘸饱浓墨,在纸上笔墨淋漓地写下陶渊明的小赋《归去来兮辞》。
    写毕纸上墨痕尤未干,先拿起来自笑道:“胡乱写了几个字,莫笑字丑。”
    烟景见他今日早早回来了,又写下这么有田园乐趣、洒脱自然的诗句,便知他心情极是不错,应当是朝政之事有了好的消息。
    且他擅书法,写得一手遒劲又妩媚的行书,他说自己字丑,绝不是什么谦虚之词,实则是极度自信,就等着她去夸他一通了。
    烟景领略了这一层意思,便凑过去看他的书法,脱口而出道:“殿下书法佳妙非常!书风潇洒飘逸,浑然天成,有、有、有……”她很想说一个书法大家的名字,可是卡壳了,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想着这下可要闹笑话了,正急得搔首伸颈,一眼瞥见他另一张桌案上赵孟頫的法帖,忙道:“有赵孟頫的大家之风!”
    聿琛失笑,忍不住拿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好一只呆鹅!”
    烟景微微垂眼,半咬了嘴唇,此时一阵夏风从洞开的门窗吹了进来,吹得她身上的轻纱衫裙盈动,如池岸边的嫩柳飘拂。
    聿琛看得心中一荡,双眸熠然,又禁不住提笔信手写道:“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笔势如风,牵丝游走,写得妩媚风流极了。
    烟景脸红得似火烧一般,也走了过去,从他手中夺过笔,在纸上画了一只小虫子,掩嘴笑道:“可是有这只长长的小虫子煞风景,它好讨厌的……”
    聿琛忍不住伸笔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喏,小虫子在你鼻子上爬了。”
    烟景整个人蹭地一下子跳起来,小脸皱成一团,用手摸了一下鼻子,琼玉似的鼻子一下子便被墨汁染黑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看着特别像只可爱之极的京巴小狗子,聿琛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的太监听见太子爷的大笑声,都惊异非常,因为他们此前从未听见太子爷这般笑过。
    烟景恼得直跺脚,“讨厌,你讨厌死啦!”
    烟景随手从笔架上抓了一只拳头粗的狼毫斗笔,沾了墨,也要扑上前去画他的脸,却早被他敏捷的身手躲过了。
    烟景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整个人眼看便要栽倒在地,却早被他勾住腰,夺了手中的笔,一把抱在自己的膝上坐了。让她的后背贴于他的前胸,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的两只小手分别攥在手心里。
    这样亲密的接近让她一下子便忘了方才的嗔怒。两人视线相对,她的目光痴痴的,他的眸子里像深邃的夜空里落满了星光似的熠熠发光。
    因为月事才第一天,她的小腹有些酸疼,方才闹腾了一些,小腹竟比之前疼了。烟景将头埋在他怀里,整个人便不动了。
    “怎么了?”聿琛柔声道,见她缩着小脑袋,以为她还在恼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下下地安抚着她。
    烟景的声音小得可怜,像小猫咪似的嗷呜了一声,“肚子痛……”
    聿琛眼里闪过着急之色,便要放她下来,“我马上去传太医进来给你瞧瞧。”
    烟景拉住了他,小脸有些不自然的红了,“不用唤太医,就……就月事来了头一两天会这样,殿下你手掌很暖,也许帮我揉揉就不疼了……”
    怪不得她今天看起来懒懒的,原来他的小姑娘也要遭受女孩子都有的脆弱和不爽利。聿琛很是心疼,果然依了她所说,将掌心贴于她的肚皮,轻轻地给她揉着。
    夏日里衣衫轻薄,他的掌心仿佛贴于一片香软绵柔的云彩之中,令他神思浮盈起来。
    “好点了吗。”
    “嗯,好很多了,但是还要再揉一下下。”他的手掌像暖手炉一般,这般轻柔地揉了一下,竟真的不怎么疼了,而且还很舒服,便有点儿想再赖他一会儿。
    他又很贴心地问了她月事几日,她咬着唇回答了。
    聿琛唔了一声,“那要注意保暖,莫要着凉了。”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女孩子的这个,月事期间还有什么其他要留意的,他得好好问下太医才好。
    烟景仰头看着他,他嘴唇的线条和棱角很好看,嘴巴里有夏日里兰草的香味,他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地亲过她了,既然她想,那就自己来主动好了。
    她忍不住伸臂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住他的唇,他整个人僵了一下,但很快她的后脑勺变被他扣住了,反客为主,深深吮吻。
    窗外的夏蝉一声声地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鸣叫着,可是他们都没有听见,他们之间只有夏天里的热风一遍遍地滚烫而过,夹带着香草和果香的味道,还有阳光从湘妃竹帘子里落进来的烁烁光影……
    第57章 |月吻
    晚间在东宫摆饭, 用完晚膳,聿琛见她整个人还是有些懒懒的,便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温醇地道:“知你闷了,过几天等我得闲便带你出去走走。”
    “嗯。殿下你真好!”烟景听了不禁心头雀跃,目光亮闪闪的, 他终于终于要带她出去了。
    过了几日, 烟景又当小跟班随他去文华殿了。午间,聿琛召了内阁的首辅和次辅来议军政大事,烟景在旁边隐隐听到是东南战事大捷和西南剿匪二百万两军饷已经筹措好的消息。
    国库空虚多年,京城中养着五府六部大大小小的衙门, 又兼战事频繁, 时常灾荒饥馑, 国库出得多进得少,能顺利筹措两百万两的军需实属不易。这样的好消息,果真激奋人心, 待臣子退下后, 聿琛尤在殿内来回快步走了好几圈方回宝座上坐了。
    朝廷燃眉之急已解, 批阅完奏折,聿琛今晚戊正时分便离开了文华殿, 出了文华门, 聿琛并未往东宫的方向回去, 而是往东华门的方向走去。
    东华门靠近太子东宫, 是专供太子出入紫禁城之门,离文华殿亦很近, 因而没走多久便到了东华门下, 守御宫门的金吾卫见了聿琛忙行了跪拜礼, 聿琛对金吾卫指挥使吩咐了几句,那指挥使便听令撤下了东华门城楼到东南角楼一段城墙夜巡的侍卫。
    聿琛对身后的一帮太监道:“孤要去城墙上散散,你们先回宫去,不必跟来。小景子,你提了灯给孤在城墙上照照路。”
    “是。”烟景应了声,提了一盏红纱宫灯,手中捧了净巾,跟在聿琛身侧,登上了城楼。
    月朗风清。幽蓝的夜空里挂着一勾弯弯的上弦月,漫天的星子如宝石一般闪闪烁烁,城墙边上栽着一排翠绿的柳树,夜风徐徐吹来,柳枝依依拂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下去,琼楼玉宇绚丽无比,万家灯火清辉耿耿,天地辽阔无垠,人如乘风御宇,看大千世界繁华似梦。
    一段长长的城墙,四下里静无一人。聿琛牵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在城墙上缓缓而行,他和她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砖石地上投出两段长长的人影。
    走至一株柳树下,聿琛忽地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今夜带你出来散步,你可高兴?”
    烟景双眸如月色般清亮,“多谢殿下恩典,烟儿很高兴。”
    此情此景,多么容易让人沉醉。时间好像慢了下来,璀璨的夜空好像悬于头顶,他站在她面前,很近很近,夜风凉凉地拂在面颊上,有些酥酥的痒,有一种又甜又柔的情愫从心间漾了出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再轻一点,好像就可以飞起来了。
    “你要记住,我答应过你的,都是算数的,以后也是。”
    “嗯。我相信殿下的。”
    她神思有点游移,心中那个埋藏在心底的渴望一下子又冒出头来,的确,他亲口对她说过的话都做到了,可是,却独独一直都没有提过究竟会不会娶她,她都已经在东宫半年多了,他待她也超过了寻常的主仆,也有了许多很亲密的举止,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多少是有点儿喜欢她的,所以当他这般说时,她憋不住了,她真的好想再问一次,那殿下你会娶我吗?可是她心里还是没底。
    这一次跟第一次告白时的拒绝已经不能等同了,她已经越陷越深,她好怕再一次听到他的拒绝时会缓不过来。
    聿琛捧起她的脸,拿了她手中的净巾将她脸上的脂粉徐徐擦去了,她洁净无瑕的一张脸在月色中玲珑剔透。
    她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手中却紧张地绞着手指,“殿下,你、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