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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原来这两日,怀真也听说那天应兰风去探望过应蕊之事,特意问过如意,如意虽不愿她担心,却隐隐地透出几分意思来,也好叫应怀真自己心中防备就是了。
    此刻见应蕊如此做派,应怀真只不闻不问,正好儿她旁边的应玉不爱听应蕊谷晏珂她们说的那些,就只拉拉应怀真,低低说道:“你可听说?今儿大爷二爷请了小凌公子进府,听说他近来新写了一首诗,简直惊艳叫绝。怪不得他的名字里有个‘绝’字呢。真真儿是对应极了。”
    应怀真便咳嗽了声,道:“别说这些不相干的。”
    应玉见她对此不感兴趣,眼珠一转,便又问道:“眼见要过年了,你那表哥怎么也不来府里探望你……再拜见他的姑姑呢?”
    应怀真知道她说的乃是李霍,偏装作不知道的,只问:“我的表哥也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应玉见她眼带狡黠,便轻轻啐了口,道:“自然就是先前到城外头跟着操练的那个……除了他,你还有哪个表哥不成?别弄鬼了。”
    应怀真便掩口而笑,低声道:“‘他’……又是谁?你叫的这样亲密,我竟也糊涂了。”
    应玉恨得伸手去挠她痒痒,应怀真忍不住笑了两声儿,便闪身微微躲避。上面老太君见了她们打闹,便笑道:“玉儿跟怀真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呢?”
    应玉见问,生怕说出来……岂不是要羞死?便冲着应怀真大使眼色。应怀真冲她一笑,故意慢慢地便道:“玉儿姐姐在跟我说一个人呢……”
    应玉脸上顿时飞红,便要拉住应怀真,老太君笑问:“说什么人呢,这样好笑的?”
    应怀真便说道:“自然是在说春晖哥哥……前日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个笑话,巴巴地回来跟我们讲……只是却毫无趣味,反而是他自己乐得手舞足蹈,因此想到了才又发笑。”
    老太君闻言,也呵呵笑了起来,道:“春晖就是这样的脾气……别人以为是有趣的,他反觉得无趣,别人以为是无趣的,他倒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的似的,反上了心……”
    如此说了一回,就撂开了。应玉暗中松了口气,又向着应怀真做鬼脸,道:“回头仔细算账。”
    应怀真就不理她。
    应蕊在旁见了她们两个如斯情形,便垂了眼皮,谷晏珂对她说道:“方才你说二奶奶,我倒是又听说,近来二奶奶又给你送了若干东西过去,是为什么呢?”
    应蕊温声便道:“母亲嫌我房内太冷清了,便叫人重给我布置了一番,只是先前也曾给过我若干东西,我只怕我受不起,就都退了回去……”
    谷晏珂道:“上回我去你那里,也觉得冷清的很,委实该好好收拾收拾,这也是二奶奶的贤明。你便不要拂逆她的好意了。”
    应蕊点头道:“二姨说的很是。”
    在老太君房内坐了半晌,终于各自出来,应蕊赶上几步,唤道:“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应玉正挽着应怀真的手,闻言回头问道:“有什么话,我能不能听呢?”
    应蕊微笑道:“玉儿妹妹又在说笑了。”
    应玉果然便笑道:“姐姐别怕,我自然知道你有悄悄话说,不会这么没眼色。”因此就跟应怀真分别,自回三房去了。
    应蕊便走上前来,应怀真问道:“姐姐有什么话呢?”
    应蕊看了她半晌,便道:“我知道妹妹是个聪明人,有些话,趁着父亲回来了……便同你说开了好。”
    应怀真垂了眼皮儿,并不做声。
    应蕊便道:“昨儿父亲前去看我,我便同父亲说了我亲娘含冤而死的事儿。”
    应怀真听了这个,倒是有些意外,就看应蕊。应蕊对上她极明澈的双眸,道:“这件事儿我从不敢对别的人说起,不管是母亲还是你……只偷偷地埋在自己心里罢了,只因父亲不在家这几年的情形,你我都知道,纵然我说了此事,也是无用的,总算熬到父亲回来,才大胆说了。”
    应怀真便问道:“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应蕊见左右无人,便把她拉到那靠水的栏杆边儿上,道:“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人,下毒的人绝非我娘,也不是三奶奶,因为若要我娘死,很不用大费周章如此,所以他们是想要害你或者二奶奶,是不是?”
    应怀真看了应蕊一眼,便道:“然后呢?”
    应蕊道:“我知道你定是跟我一样的想法,故而也不瞒你……我私心觉着,那下毒的人……是你我、甚至母亲都惹不起的,何况纵然我有心说,母亲也未必相信,纵然相信,也未必能理得,倘若我贸然闹这件事,自然便是活不出来的了,如今好歹父亲回来,总算有了个能做主的人,。”
    应怀真听到这里,便问道:“你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
    应蕊便只看着她的眼睛,却见应怀真双眸之中一片平静无波,应蕊心中一动,忽然道:“你……心里也知道是谁?你……莫非早就知道是谁?”
    应怀真见她神情有几分激动之意,便慢慢地摇了摇头,只说道:“不管我心里跟你心里所想的是谁,这件事无凭无据,只靠推测,却有什么用?你都也说了,这人是你我甚至母亲都惹不得的,如今父亲虽然回来了,只要若要行事,也是千难万难……”
    应蕊听她如此说,心中便猜到怀真必然早也心中有数了,一时浑身发颤,道:“难道就要按下不成?我娘难道就白死了?当时你也是差点命悬一线……难道就不追究了?”
    应怀真听了,便又垂下眼皮,心中只想:这人的命数,委实是奇怪的很,应蕊自然不知道她当初是故意以身试毒,来镇住这府内的魑魅魍魉,不料虽果然奏效,可杨姨娘却仍是身故了。
    应怀真当时毕竟经验尚浅,只以为李贤淑再去求一求,自然就保下杨姨娘无事了,只想不到杨姨娘竟又上吊死了。
    事后,应怀真想起此事,每每喟叹,却又悚然而惊,只因在前世之时,先是李贤淑“因病而亡”,而李贤淑去后不到两年,杨姨娘却也“病死了”。
    算来,竟也不比今生长命多少。
    同时伴随这段记忆的,却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今次跟着应兰风一同上京的谷晏珂。
    前生,是在李贤淑病情垂危的时候,谷晏珂跟谷晏灏两个才上京来的,对当时的应怀真来讲,这位谷二姨,委实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当时她因为李贤淑的去世而痛苦不已的时候,谷晏珂每每将她抱在怀中,细心安慰。
    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听到有人隐隐提起,说是谷晏珂大概会成为自己的继母。
    当时应怀真并不以为意,虽然失去了心爱的母亲,但是毕竟父亲年纪正盛,若说要一辈子不再婚娶,自然是不能的,再加上觉着谷晏珂性情温柔可人,又很会照料人,若是父亲得了这样一个女子为继室……对父亲而言,应该也算是好的罢?
    再往后……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谷晏珂忽然便从府内销声匿迹了,连谷晏灏也不知所踪。应怀真曾问过应兰风,他只是淡淡地笑说:“乖,不要再问了,她家里有事,回南边儿故乡去了,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
    谷晏珂终究不曾当成自己的“继母”,应怀真还略有些遗憾,毕竟是那样好的女子……如果配了父亲,该多好呢?
    一直到前儿,应兰风对她说:“爹只想你喜乐平安,不管用什么法子,也不计较用何种手段。”
    当时应兰风唇边眼底皆有笑意,只是眼眸深处,那叫她今生陌生的一抹微冷,却正是她遗忘了的,前世应兰风曾有的细微表情。
    譬如他对应怀真说:“她回南边儿故乡去了,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那个时候,那种虽则是笑,骨子里却渗着寒意的感觉,一模一样。
    只是前世的应怀真并无任何所觉,只是习惯罢了,然而今生,她终于看了出来,父亲的脸上有许多种笑,其中的这一种,却是令人心底发寒的。
    应怀真一直知道应蕊或许别有用心,却没想到这么多年,应蕊一直惦记着杨姨娘的死。并且终于怀疑到上面去了。
    只是前生今世,母亲李贤淑虽然保住了,杨姨娘却仍旧是走了一条死路。
    如今谷晏灏也来了……此后她的命数,将又是如何呢?如今李贤淑好端端在,“继母”是绝对不能够了……那么其他呢?应怀真却并不能预测分毫。
    此刻面对应蕊的质问,应怀真想到前世种种,一刻恍惚,轻声说道:“我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应蕊一愣,看着应怀真默然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拦住她是为了什么,当下深深呼吸,镇定心神,便歉然说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语气重了些……妹妹莫怪。”
    应怀真看向她,点头说道:“我何尝有怪什么?姐姐不必如此。”
    应蕊见她这般回答,心里略松了口气,才道:“我只想妹妹……知道,我并非故意跟母亲作对,只是……想替我亲娘讨个公道罢了。”
    应怀真听她的意思,仿佛隐隐有让自己去跟李贤淑说情之意,她想到之前李贤淑跟应兰风之间那种不冷不淡的情形,难道不是有应蕊的功劳在其中?
    于是应怀真便道:“姐姐若真的这样想,何不自己去跟母亲说?这么多年来,你总也该看出,我娘不是个有心计会使坏的人,只瞧她是怎么对待佩哥哥的就该明白,只是……倘若姐姐有心要跟我们生分,纵然我娘有无限好意,却也是没有法子了。”
    应蕊张了张口,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怀真是不会替她说情的,当下慢慢垂下头去,道:“我明白了……”
    应怀真点了点头,见她衣着单薄,便又道:“天冷,姐姐出来该多穿两件衣裳才好,毕竟刚病了一场。”
    应蕊便也答应了,应怀真见应蕊无别的事,便告辞而去。
    同小丫鬟回了东院,见父母皆不在家,怀真就问吉祥,这才知道,中午应梅夫跟应兰风相请凌绝留下吃饭……李贤淑在督促菜单呢。
    吉祥不免又道:“小凌公子如今还没科考呢,在京内已经有这般名头,大爷爱的什么似的,恨不得收他当义子……春晖少爷本也是个出色的,竟生生给比下去了。”
    应怀真便哼道:“谁说的,我觉着不管是春晖哥哥还是佩哥哥,都比他强许多,就连大元宝也比他好的多呢。”
    吉祥捂着嘴就笑道:“这是什么话!满京城谁不盛赞小凌公子,可见姑娘是帮亲不帮理的。”
    应怀真听了,不免又露出些许眼白来,也不再跟着丫头拌嘴。只自己转到书桌后,看那架琴还在,便抬手抚了两下儿,是“阳关三叠”的那阙曲,只是因心绪不宁,那琴声里也隐隐透出几分焦躁,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正焦焦躁躁地,鬼使神差忽然想起在唐府时候的情形,耳畔却听那熟悉的声音,清清楚楚,说道:“……起手的时候,这里的音须得是一拂之后,按住才好……”
    应怀真恍惚想着,手底果然如法炮制,耳畔便响起那熟悉的音调,古韵绵绵,令人心悦,应怀真得了几分真味妙趣,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这一瞬浸然之中,鼻端竟似又嗅到透骨玲珑的香气,伴随着琴音袅袅悠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人很近地靠在自己身侧,探臂抬手,如同半抱,于他身后,是若干盛盛绽放的木芙蓉花,妖妖烁烁,而他俯身低语的晏晏笑容,历历在目……
    忽地听吉祥道:“姑娘在发什么呆?”
    应怀真猛然定睛,自回忆中抽离,却见是吉祥在跟前儿,手中捧着一盏茶,又笑着说:“我叫了两声儿了,怎么也都没听见?姑娘倒是在想什么好儿的呢,笑得这样高兴……”
    应怀真听了这句,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想的是什么,一瞬之间,浑身如同火烧,脸上也飞快地大红起来,手指用力在琴弦上一抚,发出嘈然一声大响,竟也不说话,也不吃茶,只起身匆匆地便进了里屋。
    ☆、第 117 章
    如是,转眼间便过了春节,节下这几日里,除去应老太君应夫人等诰命进宫请安,其他数日,应公府的女孩儿们,便也要随着当家的太太奶奶们,每日里去京内各家府上拜会,同各家的诰命小姐们彼此交往应酬。
    却说初三这日,府内诸人一大早便起身,仔仔细细地准备,只因早在年前,唐府便有发来请帖,说是世子妃初三之日会回唐府,府内大摆筵席,特请各位太太奶奶过府饮宴。
    应怀真因惦记敏丽,自然也十分喜欢,李贤淑因是头一次去唐府,格外有些紧张,虽换上了四品诰命的装束,却仍忐忑,只问怀真如何。
    应怀真便笑道:“娘,你不必如此,唐夫人是最好相处不过的,敏丽姐姐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最温柔的人,绝不是那些习惯以貌取人没见识的,就算如今你不是穿着这身儿诰命服,她们也自会喜欢,何况如今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呢。”
    李贤淑听了“诰命夫人”四个字,心中百感交集,便把怀真搂过来抱住,道:“娘当初嫁给你爹爹的时候,虽然曾梦过有这么一日,可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成了真……此刻还总觉得是在梦中呢。”
    应怀真听了,便紧紧地抱住李贤淑:前世李贤淑的确是没有机会等到这身诰命服,但是今生,终究如愿以偿了。
    李贤淑见怀真如此,便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当娘不知道么?纵然那唐府高看我一眼,那自然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跟什么诰命与否都没有关系……”
    应怀真仰头,看着李贤淑带笑的模样,便道:“娘,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只要你好端端地,穿什么都好呢。”
    李贤淑哪里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便也向着应怀真一笑,道:“可知娘心里也是这么想你的?”
    母女两正在说话,应兰风从外进来,见状便笑道:“是在做什么?可收拾妥当了?老太君那边派人来问了。”
    李贤淑才放开应怀真,道:“已经是好了。”
    应兰风看看她一身装束,眼中透出满意之色,便点头道:“很好。”又招手叫应怀真过去,见她今儿也换了一身儿缎子新衣,头上戴着八翅招展的大凤钗,只因应怀真平日从不戴这些昂贵华丽的大首饰,忽然这般装束起来,竟脱去几分稚气,平添了一股大方雍容之绮美。
    应兰风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笑道:“你也很好,跟你娘一块儿出去,可记得不许淘气。”
    应怀真道:“我几时淘气过了?”
    应兰风道:“在泰州时候,你张伯父做寿,你不是趁着你娘不留意,就撺掇大元宝一块儿爬树去了?结果又从树上掉下来,虽然侥幸没有摔坏,可你娘毕竟给气个半死,你都忘了?”
    李贤淑听他忽然说到这件事,“噗嗤”便笑了出来。
    应怀真脸上一红,道:“那是多早晚的事儿了,偏爹又记得这样!”
    李贤淑走过来拉住手,道:“罢了,那时候是小孩子不懂事,难道现在还能如那时候爬树不成?”笑着跟应兰风对视一眼,便领着应怀真出门了。
    如此便来至唐府,却见门口更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早有小厮看到应公府的车轿来了,立刻就迎了过来。
    今日应公府前来的女眷有应老太君,应夫人,陈少奶奶,以及李贤淑带着应怀真,只因应老太君心里也是明白,世子妃没出嫁前同应怀真好的那样儿,此番虽不是单请她一个,可事实上如何,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一行人进了内宅,却见平靖夫人俨然也是在座,并有几位差不多年纪的诰命夫人们,应老太君见了,便也上前同诸位见礼寒暄,几个老太君才都坐了,又有应夫人带着陈少奶奶李贤淑等过来见礼,应怀真也跟在母亲身侧行礼。
    平靖夫人早看见了她,等行过礼后,便忙招手叫她过去,应怀真见了她老人家,心里也自欢喜,忙也走到身边儿,平靖夫人便将她拉着手搂了一把,道:“今儿戴上这大凤钗,竟像是个大姑娘了。”
    周围几个老诰命夫人们见状,知道正是平靖夫人心爱的那个孩子,纷纷也这个看那个看,一时赞扬之声不绝于耳,应老太君只好笑说:“得了平靖夫人喜欢已是她的缘法了,大家儿可不要把她夸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