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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因此即便苏家是来退婚,楚家人也是客客气气,场面一派和谐。
    在这样友好的氛围里,侍从推着楚惊澜的轮椅出现在厅堂。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齐聚在他身上。
    不知吩咐备衣的人是什么想法,今日楚惊澜穿着一身绯衣,鲜艳的红本寓意着喜庆好运,但此时只衬得病人面色更加苍白,仿佛碎在那里,勉强拼起一副玉骨。
    楚惊澜穿什么都好看,但在退婚的日子着红,昔日的天才坐着轮椅出来,不少人眼里闪过一抹讥嘲。
    苏白沫满脸哀伤,似乎第一时间就要来他身边,但被苏家人拉住了。
    楚惊澜行动不便,连敷衍的行礼都不想做了,进门后并不说话家主也懒得计较,直入正题:“惊澜,你如今修为大退,难以立足,着实不好耽搁苏少爷,今苏家退婚,情有可原,庚帖收回,退婚书在此,你写下名字就行。”
    萧墨差点笑出声,说什么冠冕堂皇,为苏家考虑,那楚惊澜呢?
    退婚可以,却非要让伤病支离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想将楚惊澜最后的颜面折辱殆尽,萧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他眼底暗红的光芒又浮了起来,挨个看过这群面目可憎的人,把他们面孔清晰映在眼底。
    侍从捧上笔墨和退婚书,楚惊澜自打出现后,一个字也没说,神色淡淡提笔写字,半点没有不舍和犹豫。
    只不过他手上没什么力气,下笔很轻,但好在没有颤抖,将“楚惊澜”三个字顺畅写好。
    家主见他不吵不闹,心想还好他知趣,省了不少麻烦事。
    萧墨垂眸看着楚惊澜的字,不如以往铁画银钩,却依然锋利在骨,锐气逼人,萧萧松柏,不被风雨折。
    厅堂内不知是谁低低笑了一声,用自以为低声,但旁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幸好有自知之明。”
    萧墨冷然抬眸,朝说话的人看去。
    那人身旁几人跟着他一起窃笑,萧墨眼神刚微微一动,耳边突然传来楚惊澜的嗓音。
    【好吵】
    【呵,人心薄凉,不过如此】
    【好在没人打扰娘亲】
    刚听到前面两句,萧墨还不觉有异,但很快,楚惊澜的声音源源不断灌入他脑子里,速度快得不像话,一句接一句,甚至有重叠,与其说是声音,不如像意念,前言不搭后语,纷至沓来,如潮水迅速把他淹没。
    萧墨愕然发现楚惊澜根本没有开口!
    心声,我听到的是楚惊澜的心声?
    【得想办法让楚家解开娘身上的禁制】
    楚惊澜所有的心声尽数暴露在萧墨脑子里,但萧墨没有惊喜,只有慌张,手足无措想要阻止,匆忙间,萧墨在识海漂浮中揪出了一个点,他福至心灵,立刻如同按钮般按下去——
    差点把他脑子淹没的声音消失了。
    萧墨缓缓松了口气。
    或许有人觉得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是个很棒的能力,但当属于他人纷乱的意念不由分说直往你脑子里灌,不疯都算好的,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好在萧墨还能控制,掐断了这单方面的联系。
    “系统,”萧墨大约知道源头出在什么地方,“我能听到他的想法,是因为我们现在修为差距过大?”
    系统知道宿主这几天心情不好,除非宿主叫他,否则就安安静静窝着,此时立刻回应:“是的,只要你愿意,楚惊澜的想法时时刻刻都能为你敞开,并且他发现不了,直到他修为追上来。”
    时时刻刻大可不必,萧墨暂时没有用这能力的意思,但他脑子转得快,举一反三,忍不住想:“那等楚惊澜修为高过我,他难道也能窥听我的心声?”
    系统给他解惑:“修为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本体想要窃听你的心声,非常容易被发现。”
    “反之,心魔听本体的想法就要隐蔽些,但等他修为神识都稳固的时候,也能如你刚才那样切断心音。”
    懂了,还是心魔天赋优势,心魔有点本事都是专门针对本体的,要不说是天生仇敌呢,这些本事要是对别人也有用,萧墨早把楚家掀翻了。
    楚惊澜对心魔和系统的交流无知无觉,他在退婚书上写完字,搁下笔,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无事的话我便回房了。”
    家主蹙眉,楚惊澜进门时就不曾跟长辈见礼,他已经宽容一回了,此刻想走,还冷着一张脸,简直不把上座的人放在眼里。
    他正想斥责,却被楚郁生抢了话,他迫不及待插嘴:“堂弟莫慌,接下来要商量我和白沫定亲的事,两家少主联姻,你作为楚家一份子,也该听一听。”
    楚惊澜神情恹淡,而苏白沫听闻刺眼,猛地甩开家里人的手,冲到楚惊澜轮椅前,说哭就哭。
    声泪俱下,哽咽凝噎。
    “惊澜哥哥我不想的,我不想跟你解除婚约的,可我做不了主,他们都逼我放弃你!”
    苏白沫清泪湿了满脸,哭得好不可怜:“但、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恢复修为,惊澜哥哥,我等你,多久都等!”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立刻精彩纷呈,楚郁生脸色瞬间黑如锅底,苏白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家的人却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在心里夸苏白沫聪明。
    他们根本看不上楚郁生的修为,并不想联姻,苏白沫说了这话,稍后即便楚家主提起亲事,他们也能装模作样,说心疼自家孩子,尊重他的选择,从而把楚郁生拒了。
    至于等楚惊澜?等不等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吗。
    楚家大长老沉沉开口:“白沫,你尚年轻,可别说些糊涂话。”
    苏家人一掩面:“唉,孩子大了也有自己心事,我倒是为他的情谊感动,我们白沫多知心啊。”
    双方这就演上了。
    明明楚惊澜才是今日一切的伊始,但他却仿佛置身事外,远在云端,垂眸看这一场闹剧。
    周围那些曾经嫉妒他的也好、憎恶他的也罢,今日都化作了高高在上的怜悯、戏谑、讥讽和一些迫不及待的观赏。
    他每一寸骨头,都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好戏。
    还有苏白沫,唯一一个掉眼泪的人。
    他的眼泪究竟是为谁掉的呢?
    为他楚惊澜,还是为苏白沫自己?
    楚惊澜朝苏白沫面上望去,但刚抬起目光,一个背影却突然横在他眼前,遮蔽了他的眼。
    苏白沫离他三步之遥,而萧墨挡在了他身前。
    那些令人作呕的目光、窃窃的私语,仿佛都被这道水柳般的身影拦在了幽潭之外,流水静深裹浮木,他就是那截被托起来、被裹着的浮木。
    一切污浊恶念都被萧墨沉了下来,让楚惊澜不受其扰。
    楚惊澜眼神不由动了动。
    自打宛玉患上疯病,年幼的他失去仅有的庇护后,楚惊澜便从没想过有人会挡在他身前。
    他以为无论风雨霜雪,合该自己一人扛,理所应当。
    他本就在泥沼里行走,失去了修为,觊觎许久的臭鱼腐虾抓住机会,铺天盖地往他身上砸,恨不能直接把他就地掩埋,要他烂在泥里。
    但居然有人想替他把烂泥拨开。
    楚惊澜嘴角的冷淡凝在冬日的末尾,在萧墨的背影中,竟是化作了初春的清浅。
    苏白沫泪眼婆娑看到他的神情,呆在原地,不可置信。
    ……楚惊澜对着他笑了?
    萧墨正盯着苏白沫一举一动,面若寒霜,见苏白沫忽的呆住,蹙了蹙眉:哭过头哭傻了?
    不,不对,更像是看到什么。
    萧墨挡在这里,能拦着楚惊澜看苏白沫,但不影响苏白沫看楚惊澜,他这幅傻样,多半和楚惊澜有关。
    原著把这场眼泪安排得太重,萧墨心头一跳,唇线绷紧,立刻回头,生怕真能被一盆狗血淋头。
    他回头时不偏不倚,恰好撞上楚惊澜的目光。
    楚惊澜眼里没有苏白沫,只有个不管不顾拦在他身前的心魔。
    萧墨好像在他眼尾捕捉到了一点清风的余韵,但浅的仿佛错觉。
    他听见楚惊澜说:“走吧。”
    楚郁生也好苏白沫也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萧墨徐徐看了楚惊澜一会儿,不放过任何表情,但他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出任何蛛丝马迹,能证明苏白沫的眼泪落到了楚惊澜心上。
    证明不了,所以就不存在?
    这可是读者们翻遍原著,找出来的楚惊澜感情线源头,萧墨不太放心,用余光扫过苏白沫,又盯着楚惊澜的反应。
    楚惊澜不知萧墨在做什么,但他静静等着萧墨的回应。
    而苏白沫则因为楚惊澜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心尖怦然跃动。
    楚惊澜是他见过的最俊美的人,但素来如高山月,可望不可即,从未对他这么笑过,方才那瞬间,仿佛仙人落凡尘,能被碰到了。
    苏白沫心跳如擂鼓,是因为我吗?
    他方才的话不全是虚假,有一点为真,那就是如果楚惊澜真能恢复修为,他愿意和楚惊澜继续。
    楚郁生之流根本比不上楚惊澜一根指头。
    但他不会傻傻只等楚惊澜。
    楚惊澜如今暂时护不了他,他就要寻找能庇护自己的地方,这有什么错,大家肯定都能理解。
    苏白沫以为楚惊澜朝他示好,心里升起点隐秘的欣喜,他没忍住再上前一步,但在这个距离,他发现了一点不协调。
    楚惊澜的目光,好像并非落在他身上。
    可他面前只有自己啊?
    萧墨看见苏白沫凑近的动作,眼皮一跳,也不继续研究了,立刻对楚惊澜说:“好,我们走。”
    就不给苏白沫靠近的机会。
    楚惊澜等到他的回应,自己转动轮椅朝向门口,侍从都还没反应过来,而萧墨在他身后将搭住扶手,借力给楚惊澜,推着他往前。
    厅内楚家和苏家暗自较劲,没人管楚惊澜离去,只有苏白沫呆了呆,跋步追出来,在他身后大喊:“惊澜哥哥!”
    楚惊澜没有回头。
    倒是萧墨回身望了一眼,见苏白沫满脸茫然,泪珠还挂在颊边,脆弱又无辜。
    苏白沫不会明白自己选择的路,将会失去许多许多重要的东西。
    萧墨抬了抬指尖,几丝黑雾越过苏白沫,溜进厅堂,缠住了几个楚家人。
    并非伤害的招式,只是一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