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像是被海水泡久了,涨得都?发酸发疼,只?说了两个字,
“你骗人。”
然后,似乎是女人又笑了一声?,或者是又跟她?说了一句朦朦胧胧的?话。
她?再也听不清,只?觉得那字就是在她?耳朵上飘,怎么着也不飘到耳朵里?。
她?觉得烦躁,觉得晕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段路到底有没有晕,只?觉得一直海浪翻滚声?一直在耳朵边上飘着,一浪一浪,凶狠地拍打着她?的?耳膜和心脏,一直落不着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好像是嘈杂的?人声?,尖锐的?救护车声?,还有女人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发现眼?前似乎是红黄相接的?光,在闪烁着,异常刺眼?。在这些刺眼?的?光里?,一群急哄哄的?人飞速向她?们跑过?来?。
动静是震天动地的?响,全世界都?在绕着她?转悠。但她?又什么都?听不见,又觉得慢,觉得这些人、这些画面,都?不过?脑子,都?放成了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的?转场镜头。
耳边只?剩风声?,还有她?和她?的?呼吸声?。
还有逐渐融合在一起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像是把整个世界都?罩住,像是整个北半球只?剩下她?们两个。
女人整个背都?是湿的?,烂的?,脏的?,红的?……头发濡湿地贴在后颈,有半透明?的?血水缓慢淌落,颈边也是湿的?,抱她?的?手滑得有些抱不住。
她?拍拍女人的?背,模糊地说,“你把我放下来?。”
女人没放,仍是执拗地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笑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好犟,又觉得只?是笑一下,却浑身都?好痛。
但还是竭尽全力,只?用一只?手搂住女人的?脖颈,另一只?手箍住女人脖颈的?手勉强弯着食指,勾住自己手心中的?东西。
这东西跟着她?翻来?滚去,泡在海水里?,又泡在鲜红的?血里?,早就变得滑溜溜的?,有些抓不住。
这会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将?手绕到女人面前,微微摊开蜷缩起来?的?手指,疼得直冒冷汗。
似是极为轻微的?一声?晃动。
然后是女人在那一瞬消散的?呼吸声?。那极为短暂的?一秒,这个世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手指内关?节的?伤口割得有些厉害,皮开肉绽,里?面还沾着些石子碎屑。她?努力伸直蜷缩的?手指,一条项链从她?手心垂落下来?,无力地在空气中荡了一下。
喧嚣鼓噪的?救护车声?沦为背景,项链上面是鲜红的?、浮滑又混着脏污的?血,不停地往下淌。
从意识到车冲出去的?那一刻,到后面连续在坡上冲撞翻滚,再到最后落水。付汀梨一直死死攥住这条项链。
她?说不清为什么,在意识到自己在往下落时,第一反应去抓住的?,不是其他任何值钱的?、珍贵的?物品,而只?是这条在她?外套里?装着的?项链。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这条项链的?模样,却已经?在第一时间将?项链攥住。
也许是听女人说过?很随意的?一句“如果没有它我活不过?三天”。她?觉得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却还是死死拽住。
一直到尘埃落定看见救护车,一直到看见救护车上的?字眼?刻着l.a.。
简略的?几个字母晕着惨白的?光,明?明?混杂在重重人影和淌下来?的?血色中,却又格外扎眼?。
有种直勾勾的?预感径直劈开世界的?纷乱,铺天盖地而来?。付汀梨甚至能听到硬币投下来?,终于在桌面上定了正反面,于是一切都?尘埃落定的?声?音。
这种预感比以往任何分别?时都?要具象,让她?知道再睁开眼?,她?们肯定就到了洛杉矶,让她?知道再醒过?来?,她?和她?不一定有说“后会有期”的?机会。
这个认知让她?一直咬牙撑到现在,甚至反复用手心里?的?项链摁压那个尖锐的?伤口。
直到最后确认,两个人都?留下命,都?拖到了这,她?才彻底放心,然后又异常疲惫地缓一口气。
脸埋在女人沁着血腥味、湿滑黏腻的?脖颈,手紧紧攥住这条项链。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
她?知道有人将?她?从女人背上接过?来?,也知道有人七手八脚地把受了伤、佝偻着腰强撑着的?女人抬到担架上。
于是又推开那些按在她?身上的?手,费力地把项链塞到女人手里?。最后虚弱破败地被抬到担架上。
掀开眼?皮,对着那双越来?越遥远的?眼?睛。
张了张唇,在逐渐笼罩到整个生命的?血腥气里?。发出的?所?有声?音似乎都?被这个夜晚的?风湮灭,
“还你了,一路顺风。”
当时她?不知道,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为什么还会是这四个字。明?明?那天上午,祝木子跨在摩托车上和她?说“后会有期”。
她?觉得这句话好酷,被骑着摩托车的?两人说得好像在演一场山盟海誓的?电影,有股浩浩荡荡的?意味在,让人心甘情愿总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