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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顾清捏了捏小豆芽的脸蛋,哄道:“别听你大姐那个疯子的,想吃就吃,吃完以后再漱口就是了!”
    “还是大姐夫好!”
    村长家离自家不远,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家门口,顾盼儿从牛车上跳下来,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发现门口坐了个小家伙,正跟只跟小狗似的蜷缩到一块睡着。因为门前的阴影太大,小家伙又是卷着的,顾盼儿一时也看不出来是谁。
    顾盼儿犹豫了一下,将小家伙拎了起来,走到有月光的地方仔细瞧了瞧。
    小家伙被拎着后领子,脖子微微有点勒人,终于糊糊涂涂地醒了过来,对上顾盼儿那张探究的脸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一脸惊喜:“大姐,你终于回来了!”
    得,这声音一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
    “我说小四儿,你怎么在我家门口睡着了?被家里撵出来了?”顾盼儿嘴里疑问着,心里头却毫不怀疑这是隔壁那家的作风。
    不过顾盼儿还是猜错了,人家四丫是专门来找她的。
    “呜呜,大姐你可回来了,爹他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爹。”四丫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睛吧嗒吧嗒一个劲地往下掉,哭的伤心得那个欲绝啊。
    又是包子爹,顾盼儿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心里头烦躁不已。
    顾清走上前来:“怎么了?”
    顾盼儿烦躁地将四丫松开,也不管这么高掉下去会不会摔着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你不是已经听到了?明知顾问什么的最讨厌了!”
    顾清:“……”
    门‘咔嚓’一声被打开,顾盼儿朝院子里看了看,然后又朝牛车走去,经过坐到地上哭的四丫身边的时候,伸出脚将她推到边上点,才继续向牛车走去,一声不吭地开始卸起东西来,先将买的东西卸下,然后才将药鼎给卸了下来,也不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闷声推着药鼎翻滚着进了门,等摆好盖上盖子以后才出门将卸下来的东西一一提回去。
    紧接着顾盼儿又打算去归还牛车,一副看不着四丫的样子。
    顾清伸手挡住顾盼儿:“你个疯婆娘也别忙活了,这牛车我去还就行了。你跟着四丫回去看看,说不定真有你能帮上忙的。行了,别瞪着我,我还就不信你心里头一点都不担心,怎么说那个也是你爹,你还没狼心狗肺到那种程度!”
    这算是被垮了么?顾盼儿心中郁结,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正说着还待在门口的安氏叫了起来:“不好了,四丫昏过去了!”
    听到四丫昏过去顾盼儿还是有些担心的,赶紧跑过去将四丫抱了起来,握脉一探,顾盼儿的脸就黑了下来:“冷饿交加,不昏才怪呢!”
    安氏‘啊’了一声,赶紧掏出一个糖人来:“那快给她吃点糖。”
    顾盼儿接过糖人,粗鲁地撬开四丫的嘴巴将糖人塞了进去,小小的嘴巴被塞得鼓鼓的,明明就已经昏过去,还很自觉地自己咽起口水来。
    “这年头明明就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是丰收,可就有人穷人这个德性,先是把大的给饿倒,然后又把小的给饿趴,剩下一个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又能活着?”顾盼儿骂骂咧咧,狠狠地呸了一口,又继续嚷道。“那是想把人家那几口全饿死了一堆埋了,连棺材都省了呢!”
    夜深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躺到炕上准备睡觉了,突然就响起了这叫骂声。
    于是乎村民们睡觉的心思淡了点,个个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全福家一家人都没有睡,最是将顾盼儿的话听在耳里的一家人,这一整天除了三丫以外,谁也没有注意到四丫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回家。听到顾盼儿这把难听的声音,一家人都不以为然,以为顾盼儿那是疯病又犯了。
    谁知道顾盼儿抱着四丫怒气冲冲地上了门,把门踹得‘咣咣’直响。
    “顾大丫你又发什么疯!”顾三丫还想出门看看热闹,心里头正猜测着谁又惹到了这傻大丫,谁知刚到门口就被踹开的门扇了个正着,额头上被扇出个大包来。
    “走开,好狗不挡道!”
    “你……”
    顾三丫开口就想骂人,可看到顾盼儿怀里那软趴趴的小人,顾三丫立马就住了嘴,眼珠子一转,赶紧到上方去通风报信去了。
    经过顾三丫这么一说,全福家才知道四丫饿昏了。
    周氏就不爽了,破口大骂:“一家人都在一起吃饭,咋就这几个赔钱货天天喊饿,还一天到晚吃不饱,今天这个饿晕明天那个饿晕。明明就一群喂不饱的饭桶,还能怪到咱头上来,黑了心肝的,一个个饿死鬼投胎……”
    看看比猪还要胖的陈氏母女,周氏那口闷气就越是消不下去。
    自从这大丫嫁到隔壁,家里的风气就给败坏了!难不成真像老话说的,这同姓人不能嫁娶不然落不着好?想着周氏就有些后悔,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大丫就是个搅屎棍,每次回来都能整出点事情来。照这样下去别说是落着好处了,到时候把这个家整理乱七八糟那就亏了血本了。
    陈氏小声嘟嚷:“要是把老三一家子分出去不就好了?”
    说是嘟嚷,这声不大却刚好能让周氏听着,要是在以前周氏肯定转手就给陈氏一巴掌,可现在听着心里头却有了那么点意思,不由得瞄了一眼老爷子。
    老爷子正皱着眉头想事情,又哪里知道周氏心里头那些歪歪道道。
    ☆、准备治腿
    顾盼儿觉得周氏这个黑心奶奶就不把三房当人看,甚至连牲口都不如,人家牲口干完活还能吃饱喝足,可三房这干的活比哪一房都多,吃的却是最少的。这少归少,能果腹也就罢了,可这三头两天饿晕人是咋回事?
    要真看三房不顺眼,那干脆分出去不就得了?
    由此一点,顾盼儿觉得周氏绝逼是个后娘,不榨干顾大河这个‘继子’的最后一丝价值也不会放手……不,周氏更加恶毒,哪怕是榨干了也不允许这‘继子’自生自灭,而是要亲眼看到这‘继子’一房死得干干净净才算满意。
    其实顾盼儿不是没想过要管一下这对包子爹娘,可站在理智角度的顾盼儿深知只要管上三房一分,就要对整个全福家尽九分的力。
    否则这对包子爹娘依旧落不着好处!
    顾盼儿自认为自己不是圣人,况且自己又非原主,不过是因为用了人家将死之人的身体,出于补尝想要做点什么罢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补尝,它总该有个度才行。
    就如今天,她不过是去了一趟县城,回来以后一个饿晕一个上吊摔晕,这日子若是总这么折腾谁也不好过不是?更别说她本身就是个怕麻烦的人,要真惹得她上了火,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可是无法保证的。
    顾大河愣愣地躺在炕上,伤重成这个样子没有昏迷过去也算是个奇迹,张氏坐在炕头上抹泪,那眼睛已经肿得跟啥似的。三丫靠在炕边上头一点一点的,明显累得睡了过去,手指头个个肿涨通红,也不知道这一天下来都干了啥。
    “上吊很好玩?”顾盼儿进门后将四丫放到炕上,先是冷冷地瞪了一眼顾大河,然后又瞥了一眼张氏。“一个个都长出息了,什么不玩非得玩上吊,既然那么想玩怎么不全都吊死,个个弄得半死不活的给谁看?”
    张氏嘴片子动了动,愧疚地低下头,连吭都不敢吭一下。
    顾大河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手指头哆嗦地指着自己的腿:“爹活着还不是拖累你们么?还不如早点死了得了。”
    “那你早该在半年前腿第一次断的时候死了!”顾盼儿声音中的冷意更甚,眼中的寒光如同实质一般刺向顾大河。“你要是那个时候死了,我娘还有弟弟妹妹说不定就会被赶出家门,可以直接脱离你那后娘的管制。虽说不见得过得多好,但好歹不用被当牲口一样使唤。再说了,我娘瘦是瘦了点,可这长相是没得挑,离了你说不定还能找个更好的嫁了。”
    “哟,这正常人家的姑娘哪里能说出这种话来?大丫你说这话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柳氏一听大丫进了门,赶紧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顾盼儿斜了她一眼:“先不说我这脊梁骨粗不粗,就说这人家,是个正常人家么?四婶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个心里面咋想的估计只有你自个知道。”
    柳氏摸了摸鼻子,脸色微讪:“行了,我过来也不是来看你们笑话的,我是来要银子的来!白天你爹又把腿给摔了,那看大夫的钱还是你四叔拿了我的一个手镯去当来的。那是活当,我也不要多,你只要给够能把镯子赎回来的钱给我就行。”
    顾盼儿点头:“多少,你说个数,明早我要来还你。”
    柳氏眼睛一亮:“不多,就一两银子。”
    顾盼儿点头,示意没问题,柳氏便打了个呵欠高高兴兴地回了房。
    仅是一两银子,那么活当的钱顶多就拿了八百文钱,照这么算来连看大夫的钱都嫌不够,更别提还需要买药。不过顾大河这腿当时若是没有大夫医治一下,估计等到她回来人就得没了。
    这柳氏说话是不好听了点,可当时的情况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柳氏走后,顾盼儿又看向顾大河,嘴里依旧不饶:“你也别在那里当鸵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娘今年才三十三吧?再养养也是风韵犹存,随便找个人嫁了不比嫁给你强?你说你没瘸之前都是要啥没啥,这瘸了以后又能有啥?”
    这些话字字诸心,说得顾大河无地自容,恨不得再去上一次吊。
    以前顾大河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张氏嫁给自己的十七年多,从一个十里八乡都公认的漂亮姑娘变成现在这么一副……想起过去再看现在,顾大河自己都觉得张氏现在这个实在是惨不忍睹的样子。
    黑瘦这一词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落到曾经白白净净的张氏身上。
    顾大河心里头内疚与不安在翻腾,恐惧更甚于上吊时,难以直视自己一直认为是对的一生。难不成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做为儿子就应该孝顺娘亲,因为娘亲将自己拉扯到这么大并不容易,只要是娘说的就是对的……
    可越是想要说服自己就越显得苍白无力,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觉得孝顺爹娘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顾盼儿一眼就看穿顾大河心中的想法,冷笑:“你要孝顺爹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娘在没嫁给你之前从来就没有吃过你家一粒的钱,更没花过半个铜板,仅仅因为嫁给了你就要跟着你一起孝顺你那所谓的爹娘?凭啥?因为是你媳妇?当然,这也算是个理由,冲着这一点,我倒是想要问问,那养媳妇应该是你这当丈夫做的吧?这十多年来你养过媳妇孩子了么?护过她一次么?”
    怎,怎么没养过,自己不是每天都很努力干活?而且哪次见着媳妇挨打自己没有护……想着想着顾大河又苍白了起来,自己努力在干活的时候张氏也没少干活,甚至连三岁的大丫头也要干活,可不管怎么努力都吃不饱,这是为什么呢?
    然而挨打……每次都是娘在找借口修理张氏,而自己则觉得无能为力,还觉得是张氏自己做得不好,才惹得娘生气,可事实似乎不是这样的……
    话说多了顾盼儿也懒得再说,这些事情都要顾大河自己去想明白,否则她就算治好了他的腿,他也依旧我行我素,还不如就这么残废下去。
    “你又是怎么想的?”现在顾盼儿倒想听听张氏的想法。
    “你爹的腿伤成这样,娘又能怎么办?”张氏对生活是基本上绝了望,对顾盼儿画的那只蛋糕连想都没有想过,先不说改嫁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就说自己改嫁以后这几个孩子怎么办?况且对顾大河还是有感情的,要不然忍气吞声地过了这么多年。
    “那他腿要是好了呢?”
    张氏嘴片子动了动,沉默了许久才小声道:“好了的话,自然是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然又能咋样?”
    每一句都被反问,顾盼儿都要被气乐了。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对包子爹她算是没了指望,就想着包子娘说不定能改变一下想法,谁知道这包子娘还真就是个大包子。
    这下得了,人家都没想过要改变,自己急着啥用?
    本打瞌睡的三丫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听了多少,忽然幽幽地冒了一句:“大姐,我想嫁人了!”
    嫁人?顾盼儿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着。
    “三妹,我记得你才十一岁!”顾盼儿无语得很,虽然这年代的姑娘都早熟,可也不至于早熟成这样,难不成这丫头有相中的人了?
    三丫抬头定定地看着顾盼儿:“大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并没有相中的人,我只是不想待在这个家,想早点嫁人离开这里罢了。”
    张氏吃惊:“三丫头,这是为什么?”
    三丫目光沉静得不似个十一岁的孩子,反倒似活了七老八十:“你是我娘,他是我爹,可打小你们就没有管过我。小时候我饿了渴了,只有傻大姐照顾我,等我能走会爬以后,连傻大姐也被叫走干活。饿了没人管,渴了自己要水喝不小心把水洒出来还要挨打,那时候我才两岁不到。”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管,可记忆中娘和傻大姐总有干不完的活,爹每次干活回来就往炕上一躺,从来都没有抱过我一次。两岁多的时候四丫出生了,娘跟大姐还是有干不完的活,我心疼四丫,就天天自己带着,不想让别人欺负了去。”
    “可四丫总是吃不饱一直哭,奶听到了会生气就会打人。我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背着四丫偷偷摸摸地到山上找吃的。开始的时候我什么都找不到,饿极了连草都嚼来吃,跟个牲口似的。后来慢慢的能找到的吃的就多了点,可村里的孩子太坏,总是来抢我找到的东西,然后我又学会了打架……”
    说到这三丫停顿了一下,看向顾盼儿:“可现在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只要还在这个家里,我就没有办法过得好。所以我想跟大姐你一样嫁人,那样我就能过上好日子,不用跟个野孩子似的天天跟人打架,也不用担心找到吃的会被抢。”
    顾盼儿先是沉默,之后扯了扯嘴角:“那你就不怕嫁了个跟咱爹一样的?”
    三丫道:“我不怕,我能打架,要是遇到这么个男人我就揍他,揍得他见了我就跟耗子见着猫似的,他就不敢管我了!”
    这是要棍棒底下出贤夫?顾盼儿为未来的妹夫默哀。
    张氏结结巴巴道:“三丫你,你这是不对的。”
    三丫道:“我觉得对就行了!”
    顾盼儿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似乎就明悟了点什么,周氏的棍棒底下出了顾大河这么个孝子,然后在张氏与顾大河的放养之下出了这么一群‘叛逆’的孩子,这是一种古怪的循环。
    三丫觉得只要离开这个家就能过得好;四丫脑子里似乎只有吃的才是最重要的,之后谁是次要的似乎也分得不太清楚;小豆芽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就是个拖累,远离这个家之后不管是谁都能得永生;至于顾盼儿自己?不好意思,她自认为不在此列。
    “行了,我也懒得管了!现在这么晚了,都该睡觉了!明天我再过来治腿,等治好了以后你们爱咋样就咋样,反正我一个出嫁了的也没法管得太多。”之后顾盼儿又瞥向三丫:“至于你那种想嫁人的不成熟想法,还是等几年再说吧!你觉得你能打架,只是你没有想过,要是你遇上一个比你还能打的,到时候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就是你自己了。”
    三丫低下头,这个问题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毕竟村里的孩子都打不过她。
    四丫吃着糖睡得跟小猪似的,张氏看着三丫满脸哀伤欲言又止,顾大河又当起了鸵鸟一动不动的,不知道还以为他睡着或者昏了过去。
    顾盼儿打三房出来,上房门口那里还站着人,嘴里头一个劲地骂骂咧咧的,从顾盼儿进门就开始骂,一直骂到现在也没见歇着。
    “我说奶,你嗓子这么好不去唱戏实在可惜了点!”顾盼儿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看也不看那边一眼,摔门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