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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殷氏在西玄街上设擂台斗核已有二十日,如今暂停一日,许多人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纷纷盼长了脖子,巴不得能探进那座宅邸里,看个一二。有心急者,甚至跑到宅邸附近,眼巴巴地看着来往的马车,想瞧瞧造了那么多天的势,到底有何人去参加核雕宴。
    有人搬了小板凳,就坐在路边,睁大了眼,瞅啊瞅啊瞅,马车来来往往的,脖子都酸了,偏偏没有一辆是停下的。
    范好核从马车跳下,直奔正厅。
    他的步伐急促,三步当两步地走,转眼间就到了。
    阿殷正坐在正厅里,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正厅的另外一边,摆了一张高足桌案,上面整整齐齐地摆列了许多核雕,花鸟草木,罗汉观音弥勒佛,山河湖泊,各式各样的核雕,应有尽有。
    阿殷今日难得一改往日的穿衣风格,换上颜色鲜艳的袄裙,戴了一根白玉簪,衬得如瀑乌发又黑又亮,就那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便是一道极佳的景致,宛若从画中走出的娴静仕女。
    范好核本是有几分着急,可现在已然完全消散。
    是了,着急什么,怕什么,大姑娘总有法子的。
    他神情一敛,步伐也不再紧张,平静地道:“大姑娘,郭付与黄昌身体抱恙,遣了人来说来不了,秦方今早出门时摔着了,也来不得。还有包正、宋兴等人也遣了仆役过来,说不巧今日有事,也来不得。”
    阿殷放下茶杯,说:“一人来不得是凑巧,全都来不得那便不是凑巧了。”
    范好核道:“大姑娘打算如何办?若全都不来,外头等着看热闹的核雕技者必会以为我们是在故弄玄虚,接下来的擂台斗核也不好办了。”
    阿殷颔首:“嗯,确实有些棘手。”
    话是这么说,可她依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
    “启禀公主,无一人应约。”
    玉成公主微微颔首。
    月茗县主这回高兴了,说道:“没人去参加她的核雕宴,不用两日,所有核雕技者都会以为她虚张声势,到时候她的擂台一样开不了。还是玉成姐姐聪慧!哪像李蓉,现在连脸都不露了,也不知她害怕殷氏什么!”
    提起李蓉,月茗县主心中便不大高兴,又唤了人来,说道:“去殷氏的宅邸门前放把‘火’,哼,叫她输也输得轰轰烈烈。”
    .
    此时此刻的李蓉正在家中,她这一回并没有参与。
    她那一日在茶肆里偶遇穆阳侯回来后,便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圣上终于赐婚了,穆阳侯高高兴兴地接了旨,隔三差五便遣人来嘘寒问暖,温柔之极。她如同所有待嫁新娘一样,既害羞又期待地等着那一日。终于,那一日来临了,她穿上大红嫁衣,坐上花轿,送进了穆阳候府。洞房花烛夜,红盖头掀开,落入她眼里的却是穆阳侯嫌弃的脸,他冷冰冰地说怎么是你。不过是瞬间,穆阳侯又笑了起来,温柔款款地执起一姑娘的手,待她百般温柔,她定睛一看,那姑娘竟长了一张与殷氏一模一样的脸。
    李蓉被吓醒后,生了好几日的病,近几日才逐渐好转。
    她唤桃敏过来侍候。
    桃敏给她端上一盅安神茶。李蓉喝了半盅,心绪愈发平和,她道:“这安神茶比往日烹得好多了,不像你的手艺。”
    桃敏这些时日得了逐音的不少好处,如今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蓉姑娘可记得之前我们在去恭城时捡到的那个姑娘么?她唤作逐音,是她烹的。”
    李蓉说:“把她唤来。”
    桃敏离开时,恰好有其他侍婢进来,与李蓉说了玉成公主与月茗县主的事情。李蓉听了,眉头不由微拧,说:“她们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也好,横竖我不喜欢殷氏,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落时,李蓉才发现桃敏和逐音已经进来了,在一边候了不久。
    她道:“你便是逐音?”
    逐音低眉顺眼地道:“回蓉姑娘的话,正是奴婢。”
    李蓉眉头却皱了起来,问:“哪个音?”自从做了那个噩梦,李蓉对殷字格外敏感,每每想起梦里的场景,她便不由自主地不爽利。
    逐音说:“驱逐的逐,琴音的音。”
    李蓉闻言,眉头微微松缓,说道:“你这名字倒是不错,我喜欢。”尽管不是同个殷字,但听着便像是驱逐殷氏,让她彻底离开永平的意思。
    李蓉心中的不痛快也因为这名字少了几分,道:“你手艺好,以后留在我身边当二等丫环吧。”
    逐音腼腆一笑:“多谢蓉姑娘赏识,奴婢也非常喜欢自己的名字。”
    第107章
    宅邸外。
    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有人带头闹事,接二连三地闹了起来。人群里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也插了一脚,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骗子!大骗子!”
    “怎么一个人也没来?”
    “人呢?声势浩大的核雕宴呢?都是虚张声势的吧?”
    ……
    人性向来如此,墙倒众人推。
    即便墙没倒,受了鼓动,你一言我一语的,心性不坚之人也总爱上来踩个一两脚,倒了他们也觉得痛快,即便这根本与他们没半点关系。
    宅邸外的骚动,宅邸里自然是听得到的。
    姜璇都快急坏了!恨不得自己能有一百张嘴,出去一人一口唾沫,淹死那帮看热闹的!她说:“怎么他们这么不要脸!我姐姐吃他们,用他们的吗?还是杀了他们爹他们娘?竟说话如此难听!不就是没人过来吗?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不去骂那些不守信用的人?”
    姜璇真真是着急死了!
    她不停地踱步,转得范好核都快要晕了。可是偏偏又想不到好办法,愁眉苦脸地叹气。
    范好核安慰道:“阿璇姑娘别着急,大姑娘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姐姐会有办法,可是这么平白无故地被骂,心里不痛快!那些人简直是岂有此理!”她撸起袖子,愤愤地道:“不行,骂不过他们我也要出去跟他们讲理!”
    脚步一转,就要往外冲去。
    范好核见状,也急了,正要拦住她时,一道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
    “阿璇,不可冲动。”
    姜璇停在门口,委屈地道:“可他们也不能这么说姐姐啊。”
    阿殷走前去,摸摸她的脑袋,道:“我们这是树大招风,崛起得太快难免招惹嫉妒,总有些人享受着把站得比他们高的人拉下来的快感。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费感情。与他们较真,便是我们输了。我们能做的是爬得更高,让他们从此只敢仰视。”
    姜璇低声道:“我与姐姐不一样,姐姐想得远,想得深,可我只关心眼前,想痛揍他们一顿,让他们从此遇到我们的宅邸也只能绕远路走。”
    阿殷揉揉眉心。
    范好核此时问道:“大姑娘可是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备车,我们走后门出去一趟,”说着,又看了眼姜璇,道:“另外遣人去报官,便说这里有人闹事。”一顿,她又摇头道:“不,先搁着,他们敢这般闹,定是受了指使的。既然她们要闹,我们也不怕事大,把事情闹得更大,之后再去报官。”
    姜璇闻言,笑吟吟地道:“姐姐打算回击了?”
    阿殷道:“你不是委屈吗?当姐姐的又怎舍得让妹妹委屈。”
    .
    “真是可笑!”
    月茗县主几乎要翻白眼了,她道:“居然去报官?她当这里是哪儿?穷乡僻壤?永平那么大,这点儿小事哪个京兆尹会管?”
    有句话月茗县主当着玉成公主的面没说出,怕显得自己太过嚣张招摇。
    永平太大,京兆尹分了东西南北四个地区。
    不论哪个地区的京兆尹谁不看她月茗县主的面子?说句难听的,即便她面子不够大,她可也是穆阳侯的表妹,身上打着穆阳候府的印记。
    即便京兆尹当真顺藤摸瓜摸清背后指使的人,可谁敢管?
    玉成公主又怎会不知月茗县主心里想什么,心中只觉月茗狂妄,若非她父亲当年得了太祖皇帝的赏识,县主的名头哪里能落在她的头上?
    她淡淡看她一眼,问:“殷氏可有出面?”
    随从说道:“回公主的话,殷氏从宅邸的后门离开了。”
    玉成公主微怔:“去哪儿了?”
    随从道:“回公主的话,看方向是大理寺卿金大人的府邸。”
    大理寺卿的金升?
    玉成公主不由嗤笑一声:“那她可找错人了,偌大的永平里有谁不知朝中天天与父皇唱反调,要求罢黜五位核雕师的人是谁?又有谁能比金升更厌恶核雕技者?”
    月茗县主也是一怔,随后大笑:“殷氏在永平怕是待不久了,不用我们出手了,金升逮着她,不咬出半身肉来,绝对不会松口。”
    .
    沈长堂的手一僵,问:“找金升去了?”
    言深惆怅地道:“是呀,往大理寺卿的宅邸去了。今日大理寺卿还不当值,就在宅邸里。万一殷姑娘惹毛了金大人,怕是不好收场了。”
    沈长堂眉头紧锁,也是不曾料到阿殷会去找金升。
    金升是朝堂中清新脱俗的异类,日日与永盛帝唱反调,尤其厌恶核雕,每回见着永盛帝身上有核雕,必定一番长篇大论。
    听得永盛帝想把他嘴巴给封了,舌头给剁了!
    老子玩个核雕,干卿何事?
    干!
    永盛帝气得要命,偏偏拿他没办法。嘴巴合不上,但特别能干,是这些年来鲜有的国之栋梁!他去年摘得状元郎的名头,被永盛帝打发去百越历练,原想着花个四五年,没想到他治理得井井有条,不到一年便让百越焕然一新。
    永盛帝惜才,又把人召唤回来,送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这样的升官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但凡天才,总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这位,就是爱找核雕师的茬!宫里的那五位核雕师,包括刚成为容昭仪的那位娘娘,见着金升都心有余悸。
    真真是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们,像是长了双火眼金睛,揪他们小辫子比御史台的那几位还要勤快。
    言深搓搓手,问:“侯爷要出面吗?”
    沈长堂道:“她选择金升,想来是有她的理由。”眉毛微挑,眼里含了笑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言深一听,越来越惆怅了。
    他家侯爷对殷氏真是有迷之信心啊。
    那金升可没这么好对付的,但凡跟核雕沾上边的,他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虽说殷姑娘是挺有能耐的,但那金升在朝廷连皇帝都敢呛回去的人,万一被赶走了,他家侯爷什么时候才能把媳妇娶到手啊?
    似是想到什么,沈长堂道:“与京兆尹打声招呼,便说张御史最近盯着他。”
    言深应声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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