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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第118章
    薛让回来的时候,甄宝璐早就睡着了。她一张巴掌大小的白皙脸儿窝在锦被之中,墨发如云一般的团着,乖巧的像个孩子。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夜晚更深露重,薛让匆匆回来,身上也有一些凉,冰冰凉凉的手心碰触到她幼嫩的脸颊,自是令本就睡得不踏实的甄宝璐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
    薛让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浅眠,转眼一想,却是明白了原因,遂柔声道:“吵醒你了?”
    见是薛让,甄宝璐的眼神迷迷糊糊的,两汪眼眸雾蒙蒙的,只轻轻摇头,喃喃道:“你回来了?”
    薛让颔首,亲了亲她的眉眼,说道:“我马上便来陪你。”他起身去净房沐浴,洗漱一番,才上榻将锦被中的妻子搂到怀里。
    这个时候,甄宝璐自然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只察觉到身侧之人温热的气息,便习惯性的伸手将她抱住。有他在,她便睡得踏实多了。
    而次日甄宝璐醒时,那薛让早就出门了。
    眼下大周,最重要的便是拥立新皇之事。
    宣和帝驾崩,并非偶然。先前一直病重,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宣和帝并未留下立储的遗诏。这么一来,这新皇自然要由文武百官推选。
    宣和帝的子嗣不少,但是能顺顺利利长大的,却没几个。大皇子为皇后所出,按理说,这大皇子为皇后所出,本该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谁想着大皇子,宣和帝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没学到,这登基之后的风流却是学了个十足十,这么多年,宣和帝迟迟不立大皇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相比之下,那被封为静王的二皇子却是不一样了。静王是沐贵妃所出,打小便是聪慧勇敢,不知将那年长些的大皇子甩了几条街,而且他平日里待人亲和,在文武百官中的印象也极好。大周素来崇尚立贤,不拘立长立嫡,这么一来,这静王的胜算自然大了一些。再者,上回静王率军平定边关战乱,用兵如神,这一项也是加分不少的。
    却说穆王,是去年年底才被召回皇城的。他身为宣和帝的亲弟弟,自然是有话语权的。
    这穆王是宣和帝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宣和帝登基之后,手段残忍,明里暗里将昔日争夺皇位的兄弟一一铲除,只留下这位胞弟穆王。穆王早前也是深受先帝宠爱,那会儿若非宣和帝的母妃一心想着长子,这皇位是谁的还说不定呢。宣和帝也是将穆王视作眼中钉的,可到底碍于太后的情面,断断不敢将其赶尽杀绝的。
    而这穆王,被赶去封底蕲州的那几年,自然也没有闲着,同朝中的一些官员也是有着往来的。这会儿刚好碰上宣和帝驾崩,自然得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而穆王却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庸碌无能的大皇子继位,那这大权自然是落在穆王手里的。可一些个朝中元老,先前也是见识过穆王的能耐的,在宣和帝继位后昏庸无道之时,不少人心中暗暗后悔:若是当时登上皇位的是贤明的穆王,这大周也不至于会落得这般下场。
    一时这安国公府内也是愁云密布。
    要知道同薛宜芳定亲的正是穆王长子穆世子萧礼。若是这大皇子能顺利登基,那自然是一桩好事儿,若是不能,那倘若是静王登基了,哪里容得下穆王?这薛宜芳若是嫁给了穆世子,那连带这安国公府也是连累了。
    便是那安国公,昔日同穆王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如今两家人是要成为亲家的,瞧着穆王站在大皇子这边,他自然也支持大皇子。
    至于薛让,却是从始至终都站在静王这边的。不过这时候,薛让只区区一个四品武将罢了,并没有多少分量。
    私下静王瞧着薛让,便打趣儿道:“本王当真没有看错你。只是——今儿你若是回了府去,怕是令尊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要不在本王找个地儿给你躲一躲?”当着面儿和老子对着干,那安国公的脸自然黑得不成样子了。
    也难为这个时候,静王还有心情开玩笑。
    薛让自然自然是眉目含笑道:“多谢王爷美意。不过,末将得回去陪家中妻子。”
    如此,静王只道他是个宠妻如命的,自然没有多说。
    而这话,的确也是被静王说中了。回府之后,安国公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便厉声道:“你这个逆子,还不跪下!”说着便命管家去拿家法来。
    安国公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如今,却是见不得他如此同他对着干。
    老太太见状,赶忙阻挠道:“你这是做什么?”又对着面色淡然跪在地上的薛让道,“甭听你爹的,赶紧起来。”
    安国公道:“我做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大皇子是嫡长子,皇后所出,如今又有穆王拥护,这明眼人都知道皇位会落在谁的手里。你倒是有能耐,平日里你同静王走得近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是该你讲义气的时候吗?”说着,便拿着藤条打了下去。
    安国公也是习过武的,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藤条打下去,便是皮开肉绽,伤痕甚是狰狞。
    老太太差点就晕了过去,着急道:“我看你是疯了!”她赶忙夺过安国公手中的藤条。
    说实在的,这些年这父子俩关系疏远,她看着也是习惯了,可这般打孩子,却是头一回的。老太太心里也明白,此一时彼一时。早前孙儿和静王走得近,他并没有多说,实则是默认了。毕竟他也知道,不出意外,这静王日后便是皇帝,孙儿同静王关系好,那对他们整个安国公府都有帮助的。谁料那穆王要拥立的却是大皇子。
    这么一来,安国公心里自然得重新考量了。
    日后他女儿是要嫁给穆世子的,便是不提以前的交情,也该站在穆王这边的。而且,大皇子登基,穆王掌权,那对他们安国公府,也是有帮助的。这帮助,远比静王登基之后要来得大。
    甄宝璐这边,一听父子俩发生争执了,也顾不上自己这胎儿不稳的身子,赶忙去了前厅。
    一进屋,就看到薛让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痕,触目惊心。
    平日里,甄宝璐念着这安国公是她公爹,她敬重他。可这会儿,看着他这么对薛让,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老太太见她进来,当下就蹙眉道:“怀着孩子,怎么还乱跑?”又赶忙拉住安国公,对着甄宝璐道,“来了也好,你随让哥儿一道赶紧回去。”
    甄宝璐知道,老太太这是帮着薛让。她忙点头,弯腰扶起薛让的手臂,道:“大表哥。”
    薛让素来听她的话,自然是起身走了。到了外面,甄宝璐才抱怨道:“你是傻了不成?爹本就对你有偏见,好端端的,你招惹他做什么?”这老子不管做错了什么事儿,都是有理的,吃亏受教训的,肯定是儿子。
    薛让沉着的脸色好了几分,说道:“不碍事。”他侧头,握紧她的手,说道,“让你担心了。”
    甄宝璐道:“我是你的妻子,自然得担心你的。”
    适才甄宝璐虽然不在,可从丫鬟们的口中,依稀也是知道一些的。她护短,自然是站在薛让这边的。这安国公,原先也是支持静王的,今儿不过是想着大皇子登基,对安国公府有利些,这才临时倒戈的。
    可是她这位公爹可有想过,以穆王这般的野心,到时候就算大皇子登基,握有大权之后,又岂会甘心当一个臣子?
    ·
    而清心居这边,日日誊抄经文的王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燃起了一些希望。她最满意的便是给女儿找的这门亲事了,她心里是巴不得这会儿大皇子登基,过个些日子,那穆王将障碍扫除了,将大皇子一脚踢开,自个儿登上皇位。
    那到时候,这嫡长子穆世子便是太子了。那她便是太子的岳母。
    那会儿,安国公就是看在皇家的面儿上,也不敢就这么将她关在清心居了。
    又听那薛让是站在静王那边的,王氏弯唇道:“到时候大皇子登基,头一个要除掉的便是静王。树倒猢狲散,那薛让的好日子也就倒头了。”
    只是令王氏没想到的是,次日便在宣和帝的寝宫之内,找到了早早写好的立储遗诏。
    而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让皇二子萧泽,即静王,继皇帝位。
    第119章
    大皇子便是有穆王拥立又如何?如今有宣和帝遗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立二皇子静王,又盖有国玺,穆王也是没辙了的。
    二皇子静王顺利继位,头一件事便是处理先帝丧事。而先前支持大皇子的一行人,自是战战兢兢,人人自危。这安国公府,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
    如意堂内,老太太叹道:“得亏先前让哥儿站在静王那边。”又急急忙忙改口道,“不对,如今得叫皇上了。”
    安国公却是素来不喜欢长子的,一听老太太提起长子,眉宇便皱了起来。只是新皇登基之后,虽然没有开始对付先前支持大皇子的那些官员,可支持他的,都一一升官了。比如薛让,便从四品武将直接升为正三品的前锋参领,路上碰见的一些个官员,已经好些向他道喜,夸他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假以时日,那前途自然不可估量。那时候,安国公也只能强颜欢笑,假意欣喜。
    安国公起身道:“娘,儿子还要正事要忙,先回书房了。”这便起身行礼,阔步出去了,显然十分不喜这个话题。
    老太太瞧着儿子高大的背影,眼看着这父子俩的关系日渐紧张,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老太太又想到了先前那王氏。她原以为,王氏欲害她孙儿,儿子如此重惩王氏,心里怕是向着孙儿的,如今再想起来,是她想得太多了——她这儿子生气的原因,不过是王氏用了那催情的香料罢了。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王氏,可她这儿子正当壮年,身边总得有个贴己的人。男人没有女人,这性子也会变得愈发暴躁。他先前待儿子再冷淡,在外人面前,不也端得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吗?
    老太太心下发愁,对着身旁的林嬷嬷道:“你帮忙张罗张罗,选几个乖巧懂事,家世干净的丫鬟,放到国公爷的书房伺候着。”
    林嬷嬷晓得老太太的意思。先前有王氏在,这些事情,自然都是由王氏做主的,选的那些个丫鬟,若是容貌娇美,断断是不行的。而这国公爷又是洁身自好的,这件事情上,也都由着王氏去了。
    林嬷嬷想了想,说道:“老奴倒是听说,先前倚兰居的那位兰姨娘,身子已经大好了。”
    兰姨娘在倚兰居住了太久,老太太都忘记有这么一号人了。如今想来,这兰姨娘可是当时陆氏在的时候,亲自开脸送到儿子身边的。虽说她这儿子在男女之事上极淡,可归根结底,怕是还念着陆氏。
    老太太明白了林嬷嬷的意思,说道:“那也好。”
    这时候,薛谦却进来了。清秀斯文的少年,规规矩矩的朝着老太太行礼,将手中誊抄好的经书递给老太太,说道:“祖母,这是祖母上次让孙儿抄的佛经,昨晚孙儿便抄好了,今儿特意给您送来。”
    老太太对薛谦这个孙儿素来关注的少,若非那日瞧着他如此瘦弱,生出了怜惜愧疚之感,怕是不会注意到他的。不过老太太看得出来,这个庶孙聪慧刻苦,若是好好培养,长大后定然是会成器。
    老太太道:“这么快就抄好了……”她也不过是听说他字儿写得好,随口一说,并不是什么急用的佛经。而这几日事情多,她也早就忘记这一茬了。
    接过瞧了瞧,老太太才眼前一亮,赞道:“这字儿的确不错,颇有你大哥的风骨。”
    薛让不仅武艺出众,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当初在白鹭书院念书的时候,也是极出挑的。当时薛让误了会试,老太太因此惋惜了好一阵子。
    薛谦一张白玉般的脸庞被稍稍有些拘谨,道:“比起大哥,孙儿还差得远,只是闲来无事,便会临摹大哥的字帖。”
    老太太道:“你倒不必谦虚。你这字儿虽然有几分像你大哥的,却也有自己的味道,瞧着笔酣墨饱,收放有度,的确是好字。这字儿用来替祖母抄佛经,倒是大材小用了。”
    薛谦道:“能为祖母抄写佛经,是孙儿的福气。”
    薛谦走后,老太太看着这孙儿高瘦的背影,忽然眯了眯眼。这薛谦便是先前在书房伺候的丫鬟所出,老太太记得,那丫鬟行事稳重,规规矩矩的,若非肚子大了,这事儿怕是就这么瞒下去了。而那丫鬟,容貌虽然生得不出众,只是那双眼睛,同陆氏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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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养了几日,甄宝璐腹中的胎儿总算是稳妥了,只是那安胎药,每日都是免不了的。这会儿甄宝璐穿着一身素净的兰花刺绣交领褙子正在赏花。
    她尚在孝期,又适逢国丧,连发髻之上,也不过是极简单的装饰。刚入门时,她念着自己太过年轻,便努力在穿着打扮上老成一些,如今穿得淡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闺阁之中的模样,眉眼稚气,怕是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即将要当娘亲的妇人。
    薛谦经过院子的时候,就见甄宝璐纤细娇小的身影立在花团锦簇的各色菊花丛中,姿态嫣然。
    甄宝璐立马就瞧见薛谦了,冲着他笑了笑。
    薛谦这才过去,道:“大嫂。”
    甄宝璐点点头,看着他过来的方向,问道:“去见祖母了?”
    薛谦如实道:“前几日祖母让我替她抄佛经,今儿抄好了,就给她送过去了。”他见面前的大嫂气色不错,不似前段日子那般憔悴,心下也放心了些。
    只是这番打扮,瞧着太过年轻稚嫩了……
    不过也是,大嫂也只比他大上两岁罢了。薛谦心道。
    甄宝璐瞧着薛谦这样儿,就想起那日她被诊出怀孕那事来。这薛五公子虽然年少老成,可说到底还是个少年,那会儿大抵是因为自己的薄荷草令她晕倒的,活生生将他吓傻了,事后又自责不已。而之后,甄宝璐一直在榻上休息,也没机会见薛谦,更没机会好好安抚他一番。
    今儿总算是遇见了。
    甄宝璐含笑说道:“上回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薛谦也是久久难以释怀。他只不过是好心,未料竟害得他大嫂晕倒了。薛谦道:“大嫂没事就好。”
    他还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就看到身姿挺拔,气势凛然的大哥过来了。当下便想起先前大哥同他说的话,叫他无事莫要打扰大嫂。一时薛谦有些心虚,瞧见薛让,便道:“大哥。”
    薛让淡淡嗯了一声,显然对薛谦并不在意,只是目光落在身旁妻子的脸上,在她小脸之上逡视一番,瞧着面色红润,眉宇才微微舒展。
    平日也就罢了,眼下有薛谦在,甄宝璐是受不住薛让这般炙热的目光的。她的脸颊烫了几分,小声问道:“大表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薛让表情温和,说道:“特意回来陪你。”
    甄宝璐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冷淡一些,就是不想在薛谦的面前同薛让表现的太过亲近,可他说话反倒越发露骨了,一双眼睛也是炙热的可怕。
    薛谦也不是个傻的,面颊微微泛红,当下就道:“我先回去看书了。”
    薛谦走后,甄宝璐才抬手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抱怨道:“五弟在呢,你都不晓得收敛些。”
    薛让抬手握着妻子的手,宽厚温热的大掌,用力的包裹着她滑嫩纤细的小手,眉眼间有些幼稚,言辞淡淡的说道:“但凡有些眼力劲儿,就该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