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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邹乐师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见冉凝进来,邹乐师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但很快似乎就了然了。
    “没有打扰你休息吧?”冉凝走到床边,床头的方凳上摆放着茶水,也方便邹乐师随时取来饮用。
    “没有。”邹乐师笑了笑,说:“我听到动静了,得了不少赏赐吧?”
    “是。若不是邹乐师向乐卿推荐,今天的献曲也轮不上我。”冉凝不会因为自己得了赏赐,就把功劳全归到自己身上。她看得很明白,若不是邹乐师提议,根本不会有她什么事。
    “这本就是你应得的。”邹乐师说道。邹乐师的样貌并不算多出众,但她身上有一种很爽利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
    冉凝将盒子放到她手边,说道:“这是我偶得的,觉得很合适你,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冉凝并没有用皇上的赏赐来借花献佛,不是她舍不得,而是那些不能表达她的诚意。
    邹乐师用未伤的左手打开盒子,看到玉镯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喜,但手指轻摸着玉面,证实她还是喜欢的。
    “今日去葳蕤亭时,路过了了邹乐师跌倒的地方。那边路面平整,雨水也早已经干透了。”冉凝说道。路过那边,看到那时的情况,她就已经了然了。
    邹乐师失笑,说道:“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冉凝坐到床边的绣墩上,说道:“我感谢你的帮助和推荐,但你这样弄伤了自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手对琴师来说有多重要根本不必多言,邹乐师为她弄伤自己,冉凝觉得并不值得,毕竟她们原本并没有什么交情。
    “这伤只是看着重了些罢了。”邹乐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家祖上御医出身,后来家到中落,才渐渐远离了宫廷。我虽做了乐师,但医术上也知道一些,晓得怎么样才能看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冉凝没想到邹乐师还有这一手,颇感意外,心下也好受了些,“原来如此。”
    邹乐师微微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乐卿为什么不待见你,我们都知道。但明明是她没有约束好芝儿,反而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实在不公平。《如意》是你写的,理应由你来弹奏,这与资历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你名声在外,即使大家不提,可心里也都知晓。作为乐师,我也有自己的骄傲,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为自己争脸面也是我的原则。我的这个方法也许并不够聪明,但有用就好。乐卿也挑不出你我的事来。”
    邹乐师想的如此周全,看得这样明白,冉凝心里也觉得熨帖,“这次真的多谢你。”
    “无须客气,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以后我们多多交流琴技便是。我也希望你这位京城第一琴师能指点我一二。”邹乐师笑道。
    “什么京城第一,不过是大家客气罢了。你万莫当真,否则我倒要不好意思了。”冉凝从不愿占这种虚名。
    “你不必谦虚。咱们礼乐司的能人不少,但都未对你的名号产生过质疑,这就是对你的认可,所以你就安心受着吧。”邹乐师说。
    冉凝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她抚琴只是喜好而已,也遗传了些娘亲的天分,却从未想以此扬名天下。
    邹乐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冉凝,说道:“我名唤邹堇月,比你年长两岁,你若不弃,以后唤我姐姐可好?”
    冉凝自然是愿意的,邹堇月并不难相处,对她也着实不错,冉凝还是愿意交她这个朋友的。
    “月姐姐。”冉凝唤道。
    “嗯。”邹堇月笑着点点头,说:“你跟着的那位卓司乐是个极好相与的人,礼乐司的事你听听她的意见不会有坏处。若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我见你便觉得亲切,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是。”冉凝知道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就像她对卓乐司的第一印象很好,对邹堇月的第一印象也不差,所以才愿意多与她们亲近几分。若是第一眼便觉得不想接触的,那到最后最多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邹堇月即使再有分寸,也是真受了伤的,冉凝也不便一直打扰她休息,陪她少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次的生辰宴,听说贤贵妃对礼乐司非常满意,次日赏了不少东西过来,人人有份,但至于怎么分,就看乐卿的了。冉凝也没在意,皇上的赏赐已经够丰厚了,如果这次拿太多,反而太过打眼,能不拿是最好的。
    乐卿倒也没让冉凝“失望”,分给她的东西不值一提,冉凝自然也不会介意。
    这日下午,冉凝正在房间里看书,吉禄就匆匆赶了过来。
    见他进门,冉凝有点意外,问道:“吉公公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回冉乐师的话,皇上今儿心情颇好,这会儿刚午睡起来,宣您过去弹个琴,解解闷儿。”吉禄微笑道。
    冉凝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皇上宣她去弹琴解闷?冉凝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按理来说,这种事让各宫的娘娘们来做才是最合适的,后宫的娘娘们虽不说个个精通琴棋书画,但想找个会弹琴的肯定不难。就算皇上想听礼乐司的人弹曲,怎么排也轮不上她才对,怎的会让吉禄来宣她过去?
    “冉乐师?”见她不知道在发什么愣,吉禄叫了她一声。
    冉凝回过神来,问道:“皇上今儿个为什么事高兴呢?”冉凝觉得她得问清楚才知道要弹什么曲子,她还猜不出皇上为什么宣她,但份内的事还是要做好。
    “今日安远大将军之子剿匪归来,未伤一人一马,皇上龙心大悦呢。”吉禄笑道。皇上高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有好日子过。
    “原来如此。我这便过去。”冉凝点点头。这样看来皇上想听个曲儿也算是有原因,但冉凝总觉得宣她过去还是有点不对劲儿。
    没有时间多想,皇上那边可等不得,吉禄亲自抱了冉凝的琴,引着冉凝向御书房走去。
    冉凝到后,常公公也未去通传,直接带她进了御书房。此时,皇上正在看奏折,并未注意这边。常公公也未禀报,更未让冉凝行礼,只让人来帮忙摆好古筝。
    一切妥当后,冉凝落座,轻呼了几口气,抬手拨弦,一曲《平沙落雁》随之而出。
    今日皇上高兴是因为剿匪大胜,也许一曲激昂的曲子更应景。可冉凝觉得既然是在御书房里,皇上又在批阅奏折,实在不宜曲调太过铿锵激烈,不利于静心,更不利于看奏折。所以她选了这支相对平静又优美的曲子,重要的是这个曲子的意境很好——胸怀鸿鹄之志。一方面借曲赞扬北鑫人才济济,且个个心怀天下,愿为国分忧。另一方面也是赞安远将军之子实乃虎父无犬子。
    一曲终了,冉凝起身退到一边,等皇上吩咐。
    当今圣上天佑帝今年已经年逾四十五,每日为政事操劳,脸上已经有了年岁的痕迹,但这种痕迹并不显得老态,而是一种运筹帷幄的成熟,似乎一切天下大事,人心算计都在他的股掌之中。
    天佑帝放下奏折,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一边的冉凝。同样是低着头,宫女们的态度是惧怕惶恐,而冉凝则是恭敬谦逊。
    “听常义说你是老万平伯的庶出孙女儿?”天佑帝问。
    皇上口中的“常义”正是常公公。
    冉凝跪身应道:“是。”
    看皇上的态度和语气应该是因为祖父的关系才宣她的,冉凝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
    “你父亲怎么同意你进宫的?”天佑帝又问。
    冉凝不信皇上不知道她是如何进宫的,毕竟常公公都知道,皇上自然没有寻问不出的道理。不过这要看她怎么说了。
    “父母之命,全是为臣女好。”冉凝答得滴水不露。
    天佑地也不知道对她的回答满意与否,轻笑了一声,说:“万平伯府向来无女子入宫,你倒成了头一个。听说你从小就教养在老万平伯身边,不知学到了几分?老万平伯个是学识渊博之人,可谓朕师也。”
    冉凝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答道:“祖父所教都是女子之德、为人之道。亦不多拘我在府中,仅此而已。”
    祖父教过她,反事只能说三分。有些事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可以了,无须多言。有时言我必失,亦容易被人探入底来。
    “是吗?”天佑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你父亲没有继承老万平伯的能力和胆识,你也未学得多少,看来老万平伯是后继无人了。”
    冉凝面色平静,并没有半分要辩驳的意思。
    天佑帝看了看没接话的冉凝,说:“你的琴技不错。”
    “皇上谬赞了,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冉凝回答。
    “琴技还是其次,为人识趣才是关键。”天佑帝重新拿起奏折,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臣女告退。”冉凝向天佑帝行礼后,便退了出去。她弄不明白天佑帝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天佑帝对她的说辞到底信了几分。但她明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以不变应万变,方才能安然度日,不招人眼。
    常公公也没说什么,叫了个宫女随冉凝拿琴回去。冉凝向常公公告辞后,就带着宫女往礼乐司的方向走去。
    在走到御花园时,冉凝便没再让宫女送了,自己抱了筝往回走。皇帝身边的宫女她是用不起的,宫女按常公公的吩咐送她,其实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冉凝可不敢耽误她的时间,毕竟在皇上身边的,即使是宫女,地位上也比她这个小乐师高得多。
    “冉三姑娘?”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让走在御花园中的冉凝停下脚步。转身看去,竟然是都沐一,而都沐一身边还跟着那日生辰宴上她不经意看到的那位俊美又有些邪气的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现在出场还不多,但后面会慢慢多起来,以他和冉凝为主。所以大家不要着急,不会等太久的,相信我!
    ☆、第12章 宴席
    第12章宴席
    “都公子。”冉凝向他行礼。
    “三姑娘有礼。”都沐一笑着向冉凝回礼。
    两人走近后,冉凝再次闻到了那日在马车上闻到的异香,那日贤贵妃生辰宴上,她也同样闻到了,这个味道不属于都沐一,那就应该是旁边这位公子了。
    “上次有劳公子送我回府。”冉凝向那位公子道谢。今日那位公子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依旧是书生的款式,不显眼,但衣料却是极好的。
    “嗯。”对方淡淡地应了一声,虽然只有一个字,却也掩盖不了天生的好音色。
    冉凝大约是因为自小学琴的缘故,对音色特别敏感。从琴音到人说话的声音,她都能找出一些特质来。而这位公子的声音冷清中带着一种撩人心动的邪性,咬字不重,却很清晰,声线极为好听,冉凝觉得这世上恐怕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完全符合冉凝对声音的欣赏。
    都沐一见冉凝对他身边这人有印象,便介绍道:“这位是钟公子。”
    都沐一没说全名,冉凝猜这中间大约是有需要避开的地方,倒也没深究,对方毕竟是男子,她也不方便多问。不过说到“钟”姓,宫内似乎只有贤贵妃娘娘是姓钟的。再想到这位钟公子也参加了贤贵妃的生辰宴,想必应该是贤贵妃娘家的晚辈罢。
    “钟公子好。”冉凝向他行礼。
    “嗯。”钟公子依旧只回了一个字,并不似都沐一那般亲切,给人一种疏离的淡漠之感。
    冉凝也没在意,毕竟她没打算与这位钟公子深交。
    “三姑娘这是要去哪?”都沐一适时地接了话。
    “正要回礼乐司去。”冉凝答道。
    “上次在贤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听了三姑娘一曲,果然是余音绕梁,不知何时能有幸再听一次?”都沐一说道。这样的贸然寻问,会被很多人觉得轻佻,但都沐一的语气和态度却让人觉得很实在,是着实很喜欢冉凝的曲子,而非蓄意不敬。
    “日后必然有机会的。”冉凝微笑道。如果她不是在宫里,自然随时都可以请都沐一到琴茗馆赏曲,但现在她是宫里人,要听宫中安排,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一阵风吹来,花瓣纷飞,不巧一瓣落到了冉凝发上。冉凝并未察觉,都沐一刚想出声提醒,钟公子已经伸出手来。
    钟公子突来的动作让冉凝本能地想躲看,但看他的神色并无恶意轻薄,倒生生控制住了。钟公子取下她头上的花瓣,冉凝也看清了,说了声:“多谢。”
    钟公子并未回她什么,只站在那里,不再言语。
    宫中人多眼杂,他们又是两位男子,即使是早认识的,冉凝也不便久立于此与他们说话,便说道:“礼乐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好。”都沐一也未留她,只道:“待有机会,定邀三姑娘品茶论琴。”
    “好。”冉凝大大方方地应下了,向两人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等冉凝走远了,都沐一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钟溯,说道:“你刚才有些失礼了。”虽说钟溯帮冉凝取下头上的花瓣是好意,但也未免太唐突了。
    钟溯并未回他,只说道:“走吧。”便向与冉凝相反的方向走去。
    都沐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既然冉凝都没计较,他也就不在钟溯这儿自讨没趣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冉筱大婚的日子。冉凝已经提前请好了假,可以在家待到冉筱回门。
    冉筱虽是庶出,但因为赵家的关系,嫁的又是沈家,所以婚礼自然是不能马虎的。冉凝回府时,府上早已经挂好了灯笼红绸,下人们正在为明天的酒席忙碌。冉筱嫁到沈家,主宴请自然是在沈家的,但万平伯府也要请一些关系较好的亲友,席上的酒菜自然也是不能马虎的。
    “三姑娘,明日您穿哪件啊?”碧竹给冉凝端来宵夜后,打开衣橱问道。
    冉凝看了一眼碧竹已经拿出的几件颜色喜庆的衣服,明天毕竟是府上的喜事,不能穿得太素净。
    考虑了片刻,冉凝指了一下那件浅紫色的,说:“就它吧。”
    “是。”碧竹笑应着,将衣服挂起来,准备明天给冉凝上身。
    其实冉筱成亲,府里的姑娘都应该做一套新衣服,不过俞氏以冉凝在宫中不方便量身为由,并未给她做。冉凝也明白,她的那份怕是补给冉姌了。
    冉姌也已经到了应该婚配的年纪,等冉筱的婚事操办完,就应该轮到她了。明日许多有权势的人家都会来,让冉姌穿得出挑些,也可以借此让那些夫人们相看一番,为日后放出消息做准备。不给冉凝准备新衣服,也是怕她抢了冉姌的风头,自己的女儿有多少姿色俞氏很明白,所以才更不能让冉凝太惹眼。此番冉筱嫁得不错,俞氏自然更是要卯足劲儿为冉姌操持的。
    用过宵夜后,冉凝便早早地睡下了。明日肯定要起个大早,就算婚宴是没她什么事,她也不能面容疲惫的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