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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你坐近些,说话声可再收一收,我怕外头婢女们听见。
    韩嘉彦踌躇了片刻,应了声:是。
    于是起身,略显犹豫地坐在了软塌的边沿,距离赵樱泓约莫三掌的距离。今夜她看不清温国长公主的容颜,只能听见她如泉琤琮般清脆悦耳的声音细细在耳畔响起,暗香浮动,萦环身周,她原本匆匆碌碌的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幸而长公主先提问了:
    你都去过哪些地方,能与我说说吗?她似是为防谈话再被打断,故而急切地直切主题。
    韩嘉彦想了想,道:中原地区、江南一带、巴蜀与湖中,我都走过一些地方。更远的岭南、西北、幽燕,暂时还无缘得去。
    太好了,你一一与我细说。赵樱泓仿佛求知心切的孩童般询问道。
    黑暗中,韩嘉彦笑了笑,组织了一下语言,从山川地貌开始细细道来。
    第二十九章
    大宋全境,西至西宁、冬至登州、南至琼崖、北抵真定。西南有吐蕃、大理;西北有西夏,正北有辽国。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又丢弃了河西走廊,彻底失去了与西域的联络,疆域已然大不如唐全盛之时。
    韩嘉彦自幼长于汴京,后去了老家相州。相州在汴京以北,其实距离汴京并不很远,约莫四百里地,快马一日可到。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她头一遭离开汴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汴京一带的百姓生活尚算富饶,自汴京往北,一路基本都是大面积的田产,农人辛勤地于土地上劳作,一派景明祥和之像。
    只是后来她才了解到,这些土地上的自耕农并不多,大多都是佃农,汴京周遭的大片田产土地,都归属于京中的各路达官显贵。
    而他们韩家,几乎占有相州将近三成的土地,良田数千亩,尽数入韩门一族的手中。
    离开相州后,她一路南下,水陆交进,过应天、寿州、庐州、舒州,于盛唐湾渡口过大江,下彭蠡湖,最终才至信州贵溪县的龙虎山。
    这一路南下的景致又有不同,水道交错纵横,将阡陌田野分割,百姓从事的产业繁多,更是近乎人人从商,并不仅仅以种地为生。
    山水越往南越是秀美,人物越往南越是精巧。水雾迷蒙之间,人家几座错落,美不胜收。
    她于盛唐湾见长江恢宏浩渺,向东奔流;又见彭湖,落星转疏雨,晴云散远空。于湖中望庐山,中流见匡阜,势压九江雄。黯黮凝黛色,峥嵘当曙空。
    南方之人显然更为富足闲适,但她下江西时,新法已然实施数年,对各地仍然有不小的影响。她所过之处,无人不在议论新法。而许多地方,消极应对,也并不能真正推行。彼时似是已然能见民间对新法的抵制。
    此后她亦曾随师兄去过一趟江左,自龙虎山一路往东北,适逢春日至杭州,正应了那首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再后来,她往巴蜀而去,一路溯江而上,由于赶时间,并未能仔细欣赏两岸风致。即便如此,江陵、岳阳洞庭、荆门、巴东,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正体会到了甚么叫做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巴蜀的风物景致则更为不同,此处山峦叠嶂,与外界之间有重重阻碍,而人却富足安逸,只因天府之国、物产富饶至极。而此处尚巫,与汉地中原传来的儒道佛交融后,形成了极为特别的风物景象。
    巴蜀留给她的印象,是阴云的天际与青翠的山林,潮湿的气息与神秘的傩面巫师。
    惭愧,在下去过的地方实在不多,让三娘子见笑了。韩嘉彦结束了回忆叙述,道。
    在与长公主的讲述之中,她隐去了自己去这些地方的缘故,只挑她的一些所见所闻讲述。韩嘉彦否认了自己师承龙虎山,也否认了坤道的身份,只道是她曾于龙虎山修行过一段时间,不过外门弟子罢了。
    赵樱泓静静聆听下来,唯一能判断的是她出生成长于东京附近,曾于龙虎山修行。除此之外,再不能知晓其他。
    六娘莫要如此谦逊,你已然走遍大江南北,见过那般多的景致,而我依旧困于围城,寸步难行。她不无忧伤地感慨道。
    韩嘉彦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心知皇家公主难得自由,此时若再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来,未免显得敷衍。
    不过很快,长公主自己就转了话题,未一直陷入孤城锁闭的自怨自艾之中。她道:
    我听你所述过程中,屡屡提到了各地百姓对新法的感受。我知道新法有不妥之处,可我不理解,为何朝中上下会这般抗拒?若有不妥,改进便是,怎的改都不改,直接全都废除。难道变法图强,以期夺回北方失地,不是一件好事吗?
    赵樱泓读过很多的书,在治国理政方面,她的老师其实是馆阁学士们。全因她那天子弟弟,最喜欢与她坐而论道,谈论古今。五年前,弟弟尚未登基时,其实姊弟俩是一处读书的。后来弟弟登基,但凡有空也会来寻她,向她请教与探讨许多学问。
    关于新政,馆阁学士们给出的教导是新法不足以布天下。新政有重大缺陷,先帝却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致使各地民怨四起,本身就是大错特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