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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叶璟明有些着急,步伐却快不起来,他敲了敲腿,骨头里回以阴沉沉的痛意。
    接连刮过几道冷风,黄豆大的雨说下便倾覆下来,叶璟明实在无法,背着篓子瞧着离得最近的破庙就躲了进去。
    他倚着梁柱,有些倦怠地摘下淌水的竹笠,想寻个干净地方落座片刻。
    这庙实在不堪,灰白的蛛网布了大半房梁,又落在脱漆佛像的头上,蒙蔽了佛祖垂怜众生的双目。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稍一踏进去,尘头大起,空空荡荡的荒庙,竟无他一隅安身之地。
    他又往里走了一些,视野昏暗起来,他看见前处有一光芒幽微闪烁之物。
    他不禁往前探了探,脚下猛踢到了什么,一下趔趄扑到地上。
    倒没吃上一嘴灰,他伸手触到了温软的肉体。
    他摔在了人的躯体上。
    叶璟明一顿,下意识去探那人鼻息,发觉已没了气了,只是躯体尚未僵冷。
    如今世道艰险,军事上正是与普鲁交恶的时候,去年秋收时各地又闹起蝗灾,远些的郊城早已有饿殍遍地的情况,禹城有剑盟坐镇,还算好些,但每日饿死或者被凶杀几个人,压根不算稀奇。
    他视线下挪,发现发光那物原是一枚铜镜,镜面上头拿银丝铰的莺雀,莺雀喙上一点朱色,怯怯衔着明珠,因此发出光亮来,想来是死去这个男人赠予心爱女子之物。
    叶璟明面无表情地将这面镜子收进怀里,这勉强算意外之财,他要拿去换些吃的。
    他收拾完便撑着起身,想想又觉得有些不道德,昏暗中便撕了块布盖在那具尸体脸上,兀自说:“我会报官,但如今衙门大抵不管这事,我明日路过这里时,再带卷草席来给你收尸。”
    他幽幽垂下眼:“不知你名姓,多有得罪。”
    他说罢,起身要走,正背过身时,一道惊雷落下,他赫然僵住,直觉有一物沉沉向后压来。
    叶璟明猛得回头,见原躺着那尸体直挺挺欺近过来,举起两只手要攀他肩头,雷电交加中,瘆人得很。
    叶璟明心中叫苦,只得抬起双腕勉力扼住他脖颈,却施不出杀人的气力。
    指腹传来动脉细弱的搏动,叶璟明一怔。
    又一道雷声骤起,以万钧之力,欲图撕裂这昏黑庙宇,他看见那人微张的眸子。
    他眼瞳是那般异样的深深碧色,雾中沼潭一般,这时将惊天骇地的雷光尽数吃了进去,一双浓眉挑起,透出高峰岩壁上正待捕食的鹰隼的神色来。
    锐利,威慑,叫人胆寒。
    只短短一瞬,对方倦怠阖上眼,身子软泄下来,叶璟明恍了恍神。
    他手中渐渐使不上力,那人便沉沉覆了上来,将他扑在地上。
    叶璟明也算高挑之人,虽如今瘦得可怜,现下被他沉身扑住,整个人竟窝在他怀中,一点不能动弹,半盏茶功夫,才勉强挣出两只胳膊来。
    叶璟明吃力推了推身上人,苍白一张脸生生气出些血色来:“普、普鲁蛮人……”
    作者有话说:
    【高亮】攻不是第一次见受
    第6章 云峥
    三更天时,大雨方歇,拨云见月,破庙内一者残废,一者重伤,两人在缓缓升起的火光里面面相觑。
    诈尸的男人果不其然是普鲁人,叶璟明在他身下挣扎良久,终于给他挠清醒一些,但也不完全清醒,他睁开眼,抓起叶璟明的手便喊“仙子”。
    叶璟明咬牙切齿:“你先起开些。”
    对方一愣,低头一瞧,便见自己衣裳大敞,精实的胸膛上满是泛红的指痕。
    他偷瞧一下叶璟明,又快速低头咬了咬下唇,一脸试图说服自己“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吗”的表情。
    叶璟明眼皮直跳:“是方才推你不开,无意挠的。”
    男人了然说:“我懂,我懂。”
    叶璟明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就见男人勉力翻过身去,倚靠着残旧供台的桌脚,从袖里翻出了两枚火石,又随手卷了地上散落下的帘布,生起一把火来。
    叶璟明这才看清楚,男人的伤势要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些。
    得亏有一副精健的身子,臂膀与前胸划开的数道刀口暂且不提,下腹洞大的刀伤仍在不住渗出血来,换作寻常中原男子的体魄,怕早已是支撑不住。
    他现下也不过是在强撑,他手捂着伤口,面唇苍白,仍抬眼时时盯着叶璟明瞧,一双碧色眼瞳眸光炽热。
    他瞧得叶璟明好不自在,叶璟明问:“你是普鲁人?”
    “是,”男人快速答道,眉目弯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自打成年起,便来往普鲁和中原做买卖,你们中原地大物博,产出的物料皆是上品,我一般拿普鲁羊脂羊奶换购些女子饰物和衣料,再倒卖回普鲁去。”
    叶璟明说:“中原与普鲁交战已半年有多,同期禁止商货进出关口,普鲁人进入中原也严加管制。”
    他淡淡回视男人:“来往进货的普鲁商人?一口中原话讲得这样流利,怕是贵国使臣都没你这般伶俐口齿罢。”
    “你不要疑心我,”男人有些委屈,急冲冲摸着袖口,“我有通关文书的!”
    他试图掏出些什么,叶璟明眉头一锁,瑟缩一下偏过头去:“我不识字。”
    “啊,”男人着急,竹筒倒豆一般要说个清楚,“我知道战事告急,普鲁与中原交恶,可是你们城头的官员,很好贿赂呀,我半辈子做的这个行当,总不能因为打战,说不做就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