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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原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如今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哪里有这般真实的梦,她真的回到了过去。这几天她时常坐在镜子前,盯着镜子之中的人看啊看,原来她年幼时,竟是长成这般模样。
    所以过了三四日,她也算是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在想,或许当时自己中箭死去了吧,所以才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过去。又或者过去才是一场梦?
    这一切变地太厉害,让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究竟什么是真实,而什么又是梦境。
    “长乐,”只听一个稚嫩的男声,在帘帐外面想起。
    是二哥哥的声音,二哥哥,她霍地一下起身,伸手扯开面前的帘帐,看着站在外面穿着竹青色锦袍的小男孩,只见他脖颈带着一个金镶玉项圈,项圈下面是一枚乳白色玉佩。
    “二哥哥,”她看着面前的沈如谙真是又想笑,又想哭。
    自小她就有两个哥哥护着,所以就算林氏那般瞧她不顺眼,沈锦时常针对她,她都丝毫不在意。而后来她孀居之后,也是二哥哥亲自去接了她回来,不管是他还是大哥哥,对她都好,都好。
    “长乐,你是不是生病了,”如今只有六岁的沈如谙,一溜烟地跑到她的床边,仰着头看着她,一脸担忧地问。
    从前沈长乐只晓得谨守着规矩,别提和爹爹撒娇了,就连和两个哥哥撒娇都极少。况且即便是哥哥们,待到了年纪,兄妹之间也会被分隔开来。她先前不过是多见了二哥几次,就被林氏明里暗里敲打了几次。而她自己更是因为她的言语,羞愤不已,后来和两个哥哥就越发生疏了。
    如今看来,她可真够傻的。就算再有规矩,这骨肉亲情总是改不了的。况且沈锦明明和沈如谚时常见面,林氏在爹爹跟前,也是一个劲地夸赞,他们姐弟情深。
    有些事情,再回头看看,只会觉得当初的自己真是太傻、太傻了。
    所以她点了点头,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可怜巴巴地说:“二哥哥,我生病了,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我不是不来看你,”沈如谙听她这么一说,一个劲地摆手,赶紧说道:“我陪祖母去乡下省亲了,并非是故意不来看你的。”
    其实沈长乐也知道,两个哥哥总所以都没来,是因为不在家中。就连祖母也是的,说来在家中,祖母也是极疼爱自己的。她孀居回来之后,祖母便怕家里的下人对她不恭敬,三天两头给她赏赐些东西。
    如今想想,她从前对祖母那般不冷不热,简直是不孝。
    “为什么只有二哥哥你来啊,”沈长乐朝着外面瞧了一眼,显然有些失望,难道不是应该两个哥哥一起来看她。
    沈如谙一听,便哼了一声,有些不悦地问:“难道只有我来看你,你便不开心吗?”
    沈长乐瞧了他一眼,登时愣了,她竟是忘了二哥哥小时候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她二哥长大后,那性子简直是……
    所以这会他用这种口吻说话,连沈长乐都愣了一下。不过她这会可不真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她立即捧着自己的脸蛋,表情惨兮兮地说:“二哥哥,你看我是不是都瘦了。”
    其实沈长乐是想表示,你看我生病一回,都病地这般瘦了,你便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可沈如谙瞧了她半晌,看着妹妹这肉嘟嘟的包子脸,忍了好久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捏她的冲动。所以他极其开心地表示:“长乐,你放心,你一点都没瘦呢。”
    沈长乐:“……”
    她瞧着沈如谙一脸天真的笑容,还真不知道自家二哥哥说这话,究竟是真心实意呢,还只是逗她玩呢。
    不过她还没细想,沈如谙便将他带过来的锦盒塞到她怀里,只听他有些得意地说:“长乐,你这会没去可真是在可惜了,虽然路上很无趣,不过永年县的集会可有意思了,我还在集会给你买了两个泥娃娃呢。”
    沈长乐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在沈如谙一片期待的眼光下,她打开了盒子,看见里面两个不是很漂亮的泥娃娃,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还欢呼道:”二哥哥,对我真好,还给我带礼物。”
    沈如谙见妹妹是‘真的’喜欢,脸上也露出满意的表情,他指了指泥娃娃表示:“这可是舶来品,是西洋玩意。”
    沈长乐可以十分肯定,沈如谙肯定是被人坑人了。因为她入宫之后,也见识了不少西洋皇室进贡的舶来品,说实话,那些黄头发穿着硕大裙子的娃娃,可不是眼前这一对泥娃娃能比的。她瞧着这对泥娃娃,估计也就是从江南来的吧。
    不过这好歹是沈如谙的心意,她还是很满意。
    谁知接着沈如谙十分得意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这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呢。”
    如今他们年纪都还小,所以每个月的月例也不多。沈长乐作为嫡出的姑娘,每个月都五两银子,听说两个哥哥每个月是六两银子。所以这也就是说,沈如谙为了买这两个丑娃娃,居然花了他三分之一的月例。这份兄妹之情,沈长乐是感受到了。
    “二哥哥,你对我真好,”沈长乐感动地说道。
    只是下次别再当冤大头了。沈长乐十分地真切地想着,只是看着沈如谙的表情,算了,还是别说实话了,不就二两银子,对他们卫国公府来说,九牛一毛中的九牛一毛了。
    于是兄妹两人,很欢乐地讨论起了,沈如谙的这次探乡之旅。
    顺姑见他们说了这般久,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便笑着说道:“要不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吧,二少爷到外面吃些点心,稍等片刻。”
    沈如谙是刚回来就过来了找妹妹的,此时沈长乐突然才想起来问道:“祖母也回来了吗?”
    “当然了,是爹爹到城外去接我们的,方才太太在门口等着,我没瞧见你,便过来寻你了,”沈如谙说道。
    沈长乐这才大惊,原来今个是祖母回来。大概是爹爹心疼她,见她刚刚病愈,便没让她这么热的天站在外头候着。估摸着,这会大家都在祖母的院子里头呢,也就二哥哥仗着自个年纪小,可以不守规矩,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了。
    “顺姑姑,你快帮我更衣,”沈长乐不由有些着急地说。
    沈如谙见她这般着急,还以为她想和自己玩呢,便笑着哄她:“长乐,你别着急,我在外面等你就是。”
    “嗯,等我换了衣裳,哥哥陪我去给祖母请安吧,”沈长乐一本正经地说道。
    旁边的顺姑姑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一脸慈祥地笑了起来,她很是感慨地说道:“我们三姑娘可真是聪明,知道老太太疼你,也晓得孝敬老太太了。”
    沈长乐瞧着顺姑姑心满意足的表情,心里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前一世的时候,其实祖母也是很疼爱她的,毕竟自己是她头一个孙女。虽然二房也有两个姐姐,可二叔到底只是庶出,所以祖母对他的两个女儿也不过是面子情而已。况且后来二叔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带着妻小去上任。所以祖母膝下,她便是长孙女。
    只是后来,徐嬷嬷在她面前说过,母亲之所以难产早逝,便是因为孕中受了祖母的磋磨。原本她也是不敢轻信的,但后来祖母给父亲安排了两次通房,惹得林氏伤心不已,却又不敢开口反对。她瞧着林氏这样厉害的人,在祖母手下都得小心伺候着,自然是相信了徐嬷嬷的话。所以她心中时常会怨怼祖母,想着若是她对媳妇宽厚一些,母亲也总不至于这般早逝。
    但这样的问题,沈长乐从来不敢问。从她出生开始,对母亲便没了记忆,即便是有关于母亲的一言半语,也是从那些婆子口中得知。
    所以在沈长乐心中,母亲是为了生她而去了的。她不敢和两个哥哥亲近的原因,或许也是在这里吧,因为是她将他们的母亲夺走的。
    这样的疑问,慢慢地在她心中便成了一个伤疤,虽然随着年龄的渐长,伤疤似乎看不见了,可她知道,它一直没有愈合。
    一直到她孀居回来,当祖母提起她的母亲时,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
    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怀有她的时候,连大夫都提过这胎或许艰难。可她从没想过放弃自己,她也从没后悔把她生下来。
    所以她重活一回,一定不要再经历前一世那样的命运,再不让家人为了自己的事情伤了心神。
    沈长乐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要过和和美美的日子,再不要在凄凉的小院中度过一个又一个苍白的日子。可想到这里,她脑海之中,却是又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随后她摇了摇头,他乃是九五之尊,日后又是以那样激烈的手段登上帝位,终究不是自己的良人。
    况且以她卫国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还愁嫁不到好人家。这一世她只要避过前世那两个无缘的人,便一定不会再落下克夫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  长乐姑娘表示,这辈子,我的目标就是,找个好相公,生几个包子,再也不要过上辈子那种憋屈的人生了
    只是你确定有人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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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女
    等沈长乐换了衣裳,外面的沈如谙正坐在玫瑰椅子上吃糕点,只见他吃的满手残渣,见她过来,拍了拍手。一旁的春柳赶紧上前,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手,笑道:“二少爷这锦袍瞧着可真漂亮,若是弄脏了,岂不是可惜。”
    沈如谙瞧了她一眼,笑了下,倒是似模似样地说道:“你这丫鬟倒是伶俐,这个给你。”
    说着,他竟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锞子,瞧着最起码有四分钱吧,就要赏给春柳。
    春柳见他这般,赶紧瞧了沈长乐和顺姑一眼。沈长乐没想到她二哥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难怪后来他时常会爹爹教训,这才多大点啊,出手便是这般阔绰。
    倒是春柳笑道:“奴婢能得二少爷一句夸赞,已是心满意足,哪里好拿二少爷的赏赐。”
    顺姑姑牵着沈长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个大丫鬟里头,她瞧着春柳是个性格稳重的,嘴皮子利落却不油滑,所以她也一直是最倚重春柳。
    “给你便拿着,”沈如谙斜了她一眼,摆出少爷的谱儿说道:“你若是好生伺候三小姐,日后有你的好处。”
    “二哥哥,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吧,”沈长乐忍着笑,伸出手要他牵着,沈如谙这才过来牵着她。
    顺姑姑让人准备了小轿过来,沈如谙和沈长乐还都小,干脆就挤在一个轿子上头。顺姑在旁边跟着,不时叮嘱让他们坐稳妥了。
    此时正值夏日,外面日头毒辣地很,才这么一会,她便觉得热了。路过花园的时候,虽说百花争艳,看了远远看着那花蕊瞧着都不水灵了,蔫蔫地像是失了水。
    老太太的院子是上房,也是沈府里头最好的院子,还没到门口就能瞧见那气派。不过沈长乐是见惯了的富贵,况且京城的卫国公府可比这富贵多了,所以她一路眼睛都没眨,便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待她和沈如谙被领着进去,一进屋子就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凉爽。厅堂四个角都摆着冰块,而到了次间,这凉爽之意反倒稍淡了些,原也是老太太上了年纪,倒是不敢直接把冰山摆在她屋子里,这才摆在了外面的厅堂。
    因着是一家人,所以老太太在上头罗汉床上坐着,而沈令承夫妻则是坐在她左手边,而三老爷沈令晖则领着妻子坐在了另一边。而屋子里唯一的少年,这会则是乖乖坐在老太太旁边。
    沈长乐一进去,就是瞧见老太太正和大哥哥在说话。她一看见沈如诲白白净净的小脸,立即就愣神了,大哥哥要比她大上六岁,所以从她懂事开始,他就是一本正经地模样,平时里顶多会和她说,三妹妹,你要好好吃饭这样的话。
    此时,看见他坐在祖母旁边,沈长乐又有些泪目。
    “长乐来了,”老太太瞧着她站在门口,便笑着让她过去。
    沈长乐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请安,又给其他几位长辈请安。见她这么小个人儿,竟是这般懂事,老太太登时笑地合不拢嘴道:“瞧瞧我这乖孙女,竟是这般懂事。快到祖母跟前来。”
    老太太一句话,却让几人面容迥异。
    沈令承自然是欣喜,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是越发地聪慧懂事,而林氏则是面色复杂,又伸手抚着肚子,若这一胎真是女儿?
    而三房的沈令晖与妻子赵氏,则是一脸艳羡地看着沈长乐。说来沈令晖和沈令承乃是嫡亲的兄弟,可偏偏这儿女缘上,却是差了太多。如今沈令晖光是嫡出的孩子便有三人,嫡子更是有两个,林氏的肚子还怀着一个。
    可沈令晖别说是嫡子了,就连庶出的孩子都没有。
    赵氏嫁进来也有五六年了吧,头两年的时候老太太还能忍着,一心盼着小儿媳妇能早日传出喜讯来。可谁知等了两年都不行,后来还是赵氏主动停了通房的避子汤,可过了一年还是没动静。后来老太太又赏了两个丫鬟给沈令晖,谁知一直就没消息传出来。
    所以这会不仅赵氏焦急,就连老太太都跟着着急上火,但凡这广平府周围的寺庙,老太太都捐了不少香油钱。这次沈令晖和赵氏跟着回去,听说也是有意想在老家的沈氏族人里面,挑一个伶俐的孩子过继来养着。听说这膝下养着一个孩子,便容易招来第二个孩子。
    这会沈长乐被抱着坐在老太太旁边,老太太瞧着面前的小人儿,细软头发被梳成花苞髻,肩膀上垂着几根小辫子,五彩珠用细金串成链子,缠在头发上,辫子末端也是同样的链子,看着可真是精致又漂亮。她瞧了瞧搂着沈长乐,疼惜地问道:“长乐身子可好了?祖母瞧着长乐怎么瘦了些?”
    老太太此时已换了一身的家常衣裳,身上带着淡淡檀香味道,手腕上带着一只绿地通透的翡翠镯子,看着便是凡品。这样的祖母尊贵又精神,和她最后见到的那个衰老的祖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几日她可是勤加练习,可算是在口齿伶俐了些。再加上,她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姑娘,所以怎么撒娇,都不会惹人喜欢。所以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声说:“老祖宗,长乐已经好了,每天能吃两碗饭。”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小小的手掌跟个肉馒头似得,偏偏两根手指头又细细的。这会是夏天,她穿地不多,可整个人都是圆圆的,她昨个晚上睡觉前瞧了眼自己的肚子,便立即又捂住了眼睛,生怕多看第二眼。
    “好、好,能吃可是福气,咱们长乐一瞧就是有大福气的”老太太见她这般滚圆的模样,方才伸手摸了一把,小姑娘身上全是肉,胖嘟嘟的脸颊肉都藏不住了,所以她自然是信了这话。
    沈令承见沈长乐窝在老太太身上,生怕累着母亲大人,便招手说:“长乐,到爹爹这来。”
    这几日,沈令承可算是享尽了女儿的追捧,每次只要他一出现,沈长乐必是甜甜地叫爹爹,然后小短腿迈开来,跑到他跟前,张手让他抱着。所以今个他也不例外,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小丫头肯定颠颠地就过来。
    可谁知小姑娘那大大的水亮眼睛朝他瞧了一眼,竟是又抱着老太太的手脚,娇娇说:“我好久没见老祖宗,要和老祖宗一起坐。”
    “大哥,我看长乐喜欢娘,可是胜过你,”沈令晖原本就眼馋孩子,这会瞧见小侄女这般可爱,恨不能抱回自己院子里头养着,所以见沈令承吃了亲闺女的瘪,立即便嘲笑了起来。
    沈令承摇了摇头,一副拿这丫头没办法的模样。
    老太太瞧孙女这般给面子,也是立即笑着指着她说:“你瞧瞧,还是孩子的眼睛最亮堂,知道平日里头,谁是最疼她的。”
    一旁的赵氏,见状也立即附和道:“可不就是,咱们乐姐儿可真是聪慧,虽年纪小,却也知道平日里最疼她的是老祖宗。”
    而一旁的沈如谙听到,立即不服气地表示:“我也疼妹妹的,我还给妹妹带了礼物呢。”
    说到礼物,沈长乐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如诲,嘟着嘴说:“大哥哥,二哥哥给我带了泥人,可漂亮,可漂亮了。”
    她说着这话,对面的沈如诲抬头看着她,一双黑如曜石的眸子,看着沉稳却藏着点点笑意。他伸出一只手,隔着小桌子,摸了摸妹妹细软的头发,轻声说:“我也给长乐带了礼物。”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沈长乐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