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晋宁军后,迟玉平让折家军里选出一个人,到府州来报告消息。听到折彦若城头自杀,折可求悲愤不已,再也忍耐不住。到院子里,看着天空出神。
过了好儿,折彦文走到院子里。看着父亲,小声道:“阿爹认为,我们面对宋军有多少机会?”
折可求不答,只是看着天空。
折彦文叹了口气:“宋军如果用在晋宁军的手段,用炮封死城门,然后用火炮轰城墙,府州也抵挡不住。有多少兵都没有用,因为宋军不与你作战,就用炮轰你。”
见折可求不说话,折彦文几乎是哀求道:“阿爹,投降吧,王宣抚最少会给一个归宿——”
折可求猛地转过身来,怒道:“你让我去做个知州?多少年来,折家还没有这么丢人过!左右无非一死,让宋军来砍了我这颗脑袋!”
折彦文看着折可求,道:“折家的其他人何辜?就因为阿爹不愿做知州,就要给你陪葬吗?如果不降,宋军砍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脑袋!折家满门几百口,可能都不会放过!更不要说这满城百姓,都要陪葬!”
折可求听了,很时间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才颤抖着道:“容我再想一想,总有解决的办法。”
折彦文道:“宋军大军已经出发,九千人直奔府州而来。阿爹最好是快些做出决断,等到被围了城就晚了。”
说完,折彦文头也不回,返回了房间。
折可求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只觉得心乱如麻。
晋宁军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大出折可求的意外。这样看来,府州的前途也凶多吉少。占领晋宁军后,宋军又增加三千人,沿着黄河直向府州开过来了。快则五六天,慢则十一二天,就到府州城下。
战争早已经不是折可求熟悉的样子,按照以前经验,他只会死得更惨。在宋军的火炮面前,天下再没有坚城,府州又有什么可以倚仗呢?出去打,有丹头寨的例子,怕是更加不行。
想了又想,折可求只觉得怎么做都不行。太原的金军说得好,这个时候一个兵不派,也指望不上,怎么办呢?
迟玉平看了看前面的堡寨,命令后边的火炮快点跟上。全军分为八列,每个河岸四列。中间则是火炮和各种拉物资的大爬犁,在河面奔驰。
前面是合河津,连接黄河东西两岸的重要渡口。此地已近府州,折可求不能不派人把守。
到了城寨前,迟玉平掏出望远镜观看。只见城门大开,一员战将在城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让军队就地休息,迟玉平带马上前。到了城门附近,就听前面的将军大喊:“合河津守将田守玉,参见将军!”
迟玉平走得近一些,道:“将军在这里,意欲何为?”
田守玉道:“听闻虞候前来,末将不敢抵抗,特开城门以迎大军!”
迟玉平听了,淡淡地道:“大军还要赶路,恕我不下马了。既然将军开城门欢迎,我自会派人进城,到时由进城的人与你接洽。还请将军善待进城的人,千万莫要自误!”
说完,拨马回去。
田守玉傻傻地看着迟玉平离去,站在当地不知怎么办是好。
回到大军,迟玉平命戴玉常上来。道:“前方合河津守将城门大开,说要迎我军入城。若大军入城,一是不知道守将真降还是假降,二是会拖慢全军的进军速度。大军就不入城了。你派一个指挥使,带所部入城。如果顺利,便就先守在这里。若不顺利,就不消说了,夺了合河津!”
戴玉常叉手称是。回到自己本军之中,命右军营入城,把守军全部控制起来。
田守玉见一个指挥使过来,与自己接洽入城的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还好自己是真的投降,如果想着诈降,那可如何是好?迎了一个营的宋军入城,就见外面的宋军根本不停,擦城而过。
折可求坐在书房里,命人点了一盏茶,细细品尝。
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经略,前方来报,宋军离大堡津只有十里。两天之内,就到府州城下。”
“什么?”折可求猛地站起来。“他们来得这么快!”
说完,挥了挥手,让亲兵退出去。
拿起茶盏来,折可求轻轻地放到嘴边,细细品尝。连喝几口,才放在案几上。
长叹了一口气,折可求站起身来。道:“折某一生英雄,没有想到今天被几千宋军逼入绝境!唉——”
命令亲兵,去请折彦质来。
不多时,折彦质进来。见折可求坐在交椅上,面容平静,不动声色。
折彦质拱手:“不知十八叔招侄儿来,有什么赐教?”
折可求道:“宋军已到大堡津,两天之后,就兵临城下了。”
折彦质一愣:“这么快?——不知叔叔怎么抵挡?府州城虽坚,只怕挡不住火炮!”
折可求道:“前些天宋军攻晋宁军,晋宁军看抵敌不住,半天就降了。只是可怜彦若,自刎城头。府州比晋宁军的城更坚,粮更多,兵更足,我看能多守半天吧。”
折彦质听了不由怔在那里,没有想到折可求会这么说。
折可求接着道:“这些天我想明白了。现在的宋军已不是从前的宋军,府州不可能守得住。又何必守呢?只是我在金国时,可说位高权重。而且曾经随娄宿大王征陕州,与王宵猎的副手李彦仙结下深仇。若是能够早早投降,这仇也不是解不开。只是到了现在,兵临城下,纵然想投降也来不及了。现在说的再好,可过去之后,李彦仙又如何肯放过我?他是王宵猎副手,要收拾我,谁也没有办法。”
折彦质见折可求说得平淡,心里隐隐觉得不对。问道:“十八叔意欲如何?”
折可求道:“府州知州,一向都是嫡系子孙才可以沿袭。只是现在到了生死关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宋朝做到宣抚副使,也算是位高权重之人,总有些情面在。我死了之后,你做知州吧。”
折彦质听了大惊:“十八叔何必如此!”
折可求道:“事情到了这地步,又有什么说的呢?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受人羞辱。什么名啊,利啊,也就此一切去休!你执掌折家之后,千万护得折家周全!”
说完,摆了摆手,让折彦质出去。
折彦质走出了房门,还不断回头观看,担心折可求做出什么。
只见折可求拿起一杯酒来,叹了一口气:“去休,去休!凡世种种,皆是虚妄!来世有缘,早悟兰因!”
第851章 你们要感恩
绥德军衙,汪若海急急进入官厅。对王宵猎道:“府州折可求饮毒酒自杀,把府事交给了折彦质!现在迟玉平大军已经到府州,请宣抚决断!”
王宵猎愣了一会,才摇头道:“这个折可求,宁愿死也不投降,当年投降金朝的时候他脑子坏了?算了,府州地方偏远,不适宜驻扎大军。让迟玉平率大军返回石州,留一个团在那里。就让折彦质暂摄府事,防范西夏。”
汪若海点头。又问道:“折家的人如何处置?”
王宵猎想了想,道:“交给折彦质吧。相信他能够处理得好。”
汪若海道:“交给折彦质——宣抚,这样是不是草率了点?”
王宵猎道:“我们之所以攻府州,是因为府州僻处西北,威胁我们的后路。彻底解决府州问题,现在我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后路安全就可以了。解决了府州后,就应该瞄准岚州。这个时候,就要梁副都统上场了。”
汪若海点了点头。
赶在金军大规模南下之前,先解决岚州及周围州军,威胁太原府后路,是王宵猎的既定政策。凡战争必然是以正合,以奇胜,这就是王宵猎布下的奇兵。
如果只对西路军,王宵猎已经占据了兵力优势。怎么发挥这种优势,是取胜的关键。把兵力聚集在晋州和隆德府两路是一种,把兵力分散开又是一种。显然,王宵猎认为,分散开能取得更大战果。
其实在府州,王宵猎连一个团都不想留。只是现在折可求刚去,折彦质需要一个定心骨,帮他稳定地方。
汪若海去安排府州的事,留王宵猎一个人在官厅。
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心事,王宵猎站起身,走出门来。
已经是正月,但是天气一点没有变暖,春寒料峭。只是风虽然依旧寒冷,却少了冬天刀子一般的感觉。
走了几步,王彦从房间出出来。见到王宵猎,急忙行礼。
王宵猎道:“书记匆忙。这是去哪里?”
王彦道:“去知会张中孚和郑建充,一会到官署来。宣抚有话要讲。”
王宵猎道:“刚才我也在想这件事情。让他们来官署,太过正式了些,只怕人家心里嘀咕。这样吧,今天中午我们备一桌酒筵,请他们二人。许多话,酒筵上好说。”
王彦道:“也好。那就去通知他们。看看也快到中午了。”
看着王彦离去,王宵猎在庭院里散步,想着心事。
在金军进攻陕西的时候,张中孚和郑建充都立刻投降了金军,使金人没有付出多大代价就占领了陕西。当然投降的不只他们二人,陕西很多守将都投降了。因为投降太快,后期很多将领出现反复,又归顺宋朝。因为此事,金国皇帝对娄宿非常不满,曾经训斥过。
张中孚和郑建充降金后,决心很坚决,并没有反复。在其他将领归宋的时候,还平叛立功,青云直上。
正因为如此,王宵猎对二人的态度,是以前叛宋和现在归降一起算,最多功过相抵。以后怎么样,看以后做的。
中午时分,张中孚和郑建充两人早早就到了军衙。被亲兵引到旁边客厅里,静静坐着等待。
看郑建充坐在那里,脸色阴沉,神情不悦。张中孚道:“经略,为了何事不高兴?”
郑建充看了看张中孚,道:“你还知道我是经略,但在宣抚的眼里,就只记得是知州了。”
张中孚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现在你我二人,皆是鱼肉,而宣抚则是刀俎。有何话说?”
郑建充只是冷笑,不理张中孚。
张中孚、张中彦和赵彬等人,都是曲端亲信。张浚不相信曲端,多有责难,他们就降了金朝。到了现在为止,张中孚降金未久,并不像郑建充那样计较名位。
见郑建充不再说话,张中孚只好转过头去,巴巴望着门口。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亲兵进来,对两人道:“宣抚已经忙完了,在后衙等候。”
两人起身,随着亲兵到了后衙。
就见王宵猎正在指挥着亲兵上菜,见到两人进来,上前说道:“今日得闲,请二位饮一杯。一些话,也必须要说开了,免得你们瞎想。”
张中孚和郑建充忙道不敢。
正在这时,汪若海和王彦进来,招呼张中孚和郑建充落座。
今天酒宴比较正式。先是四个凉菜:水晶肘子、白斩鸡、凉拌藕片、皮蛋豆腐,六个热菜:豆腐箱、蒸排骨、四喜丸子、葱爆羊肉、肝腰合炒、红烧鲤鱼。还有饭后甜点,现在还没有上来。
张中孚和郑建充虽然位居高位,但一向在西北,还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菜肴。有点眼花缭乱,不敢乱动。
其实正规宴席,不应该上一些怪味的食物,比如皮蛋豆腐。而且这些菜,大多并不精致,算不上上等宴席。不过这个时代,炒菜刚刚流行,菜色本来就少,这些食物足够让人惊叹了。
看众人落座,王宵猎举杯,领着连喝三巡。
酒是宜城名酒金沙泉,并不是烈酒。张中孚和郑建充饮了几杯,就觉得嘴中寡淡。不过这种场合,也不好说什么。
放下酒杯,挟了几口菜吃了。入下筷子,王宵猎道:“二位归宋有些日子来,一直没请你们吃一餐饭,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今日得闲,备了些酒菜,来请二位。多有得罪之处,莫怪!”
张中孚和郑建充忙道不敢。
王宵猎道:“两位归宋之前,都是经略使,可谓位高权重。归宋之后,按说应该以先前官位安排你们,才是世间之常理。但是我这里,只能从知州做起,二位知道为什么吗?”
张中孚和郑建充忙道不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宵猎道:“经略使、安抚使这些职位,从名字上来说,实际上中央官位,派到地方而已。所以朝廷序位,并不会以这些使职为资序,只是参考。地方上的官位,本朝最高的就是知府、知州而已。我是个地方官,不可能给你们中央朝廷官位,而只能是地方官,那就是知州了。”
张中孚和郑建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向王宵猎谢罪。
其实他们心里知道,王宵猎只是托词而已。知府、知州确实是地方最高官位,各种使职对他们没有直接约束,而只能借助朝廷力量,才能在他们之下。朝中大臣,甚是宰执,出为地方官也大多是任知府、知州。除了在重要地方担任经略使等职,不会任转运使。但这并不是说,名义上的事情就是事实了。
王宵猎确实没有张浚在川陕时的“便宜行事”之权,但却有便宜行事之实。从自立之初,便与朝廷隔绝,属下官员任免、将领升降都是王宵猎自己决定,不必等朝廷的认可。现在占据陕西,如果让张中孚和郑建充两人任经略使或者类似的官,王宵猎当然做得到。只是让两人任知州,显然这不是原因。
又喝了两杯酒。王宵猎道:“两位认为,官位是什么?”
张中孚和郑建充急忙摇头道:“在下愚钝,这种话如何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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