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接过后快速打开,这是一份印有“烟花爆竹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纸张,在“主要负责人”的位置标注的正是赵俊新的大名。明哥看后把许可证重新折叠好,放在了桌子上,问道:
“你为什么不准备干了?”
赵俊新垂头丧气地回答:
“三年前被查过一次,把我的老本都赔完了,还欠了一屁股的账,这两年刚好把账给还完,所以我就不想干了,干这行,风险太大。”
“你不准备干了为什么还要在厂里堆放炸药?”明哥表情严肃地敲了敲桌面。
“那都是以前剩下来的,我堆在了西边的屋子里,不承想它会爆炸啊。”赵俊新一脸委屈地说道。
“是什么类型的炸药?”明哥接着问道。
“就是最普通的黑火药。”赵俊新搓着手回答道。
“大概有多少?”明哥抽了一口烟卷问道。
“应该只有几十斤吧,具体的数量我也不清楚。”赵俊新皱着眉头仔细回忆道。
“这些火药你平时都是怎么保存的?”明哥问道。
“我都是放在专门的玻璃罐内,在里面加上干燥剂,然后密封储存的。”赵俊新的回答跟安全手册上的操作流程如出一辙。
“那为什么会爆炸?”明哥阴着脸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已经放了好多年都没事,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爆炸。”赵俊新说完双手一摊。
“说说你的烟花厂的现状。”明哥转移了话题。
“还什么现状啊,一个月前我就把工人全部打发回家了,厂子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准备把剩下的尾款结掉,出去打工去了。”赵俊新有些落寞地回答。
“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成家了吧?你家人呢?”明哥停下了笔问道。
“三年前离了!”赵俊新叹了一口气。
“跟你那次厂子被查有关?”明哥嘴角一扬。
“对,被查后,我欠了这么多的钱,整天被高利贷追债,谁还愿意跟着我过?”赵俊新自嘲道。
明哥看着赵俊新的表情,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停下了笔,并没有追问。
“行,那今天我们就问到这儿,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你。”明哥起身说道。
“好,没问题。”赵俊新很爽快地回答。
询问室里一共四个人,明哥最先离开,接着是叶茜,然后是赵俊新,我因为要整理明哥的记录材料,所以最后一个走出的询问室。当我跨出询问室的门时,一抬头刚好看见赵俊新脸上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看着明哥和叶茜离去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盯着赵俊新,他这时才注意到我,瞬间收起了笑容,低头朝楼梯口走去。
“这个赵俊新一定有事隐瞒!”我不可能看错,刚才的那一笑,就是一副阴谋得逞的窃喜。
五 绝非意外
收集完两个最重要的案件关系人的材料,我们三人直接回到了技术室。胖磊和老贤还在忙活,我跟明哥则一头钻进了解剖室,叶茜负责联系刑警队开展调查走访。
当一切忙完时,室外的天空中已经挂满了点点繁星。
我们五个人把各自的材料全部整理齐全,来到了会议室。
“国贤,这个案件你先说吧。”明哥翻开了笔记本说道。
老贤点燃了一支烟卷说道:“仅从检验来说,我现在都还不清楚这起爆炸是不是案件。”
“哦?你说说看。”明哥有些诧异地问道。
老贤点了点头回答道:“现场提取的检材很多,我只拣一些重要的检材进行了化验。通过对现场炸点尘土化学成分的分析,爆炸物应该就是黑火药。一般制作烟花爆竹用的都是黑火药,从这点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嗯,这点跟赵俊新的说法一致。这也就排除了有人故意使用其他炸药的可能。”明哥听后也点了点头。
老贤放下第一份报告,拿起第二份接着说道:
“还好这间平房跟厂房以及周围的建筑物距离都很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国贤老师,这话怎么说?”叶茜好奇地歪着头问道。
老贤回答道:“我根据中心位置炸坑的深度,以及房屋损毁的情况,计算出了黑火药的用量,应该在20斤以上。这个量,能把一栋四层小楼夷为平地!爆炸的冲击波带出的砖头,足够将周围经过的人全部崩死。你想想如果是在闹市区,这得死多少人?还好那个叫高亮的躲在车里,否则绝对也活不了。”
听到这个结果,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场有没有起爆装置?”明哥好像不为所动,抽了一口烟问道。
老贤听后,摇头道:“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起爆装置以及助燃物,也就是说黑火药很有可能不是人为引爆的。”
“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烟头?”明哥想到了一个细节,问道。
“有,不过不是在炸点位置提取的,而是在尸体南侧的砖头下提到的,通过烟头上的dna分析,这个烟头应该是死者刘峰抽的。但是这根烟头应该在爆炸前就被踩灭了,它应该不是点燃黑火药的引燃物。”老贤解释道。
“你是怎么判断它是在爆炸之前就被踩灭的?”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我在死者的右脚鞋底上提取到了烟灰的成分,而且烟头被发现时处于扁平状,结合这两点,我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老贤认真回答道。
“烟头距离炸点有多远?”明哥急切地问道。
“烟头距离炸点有四米,距离平房的墙根有两米的距离。”老贤翻开笔记本看了一眼数据回答道。
“按照你这么说,死者应该是在进入院子后,站在平房外两米的距离踩灭了烟卷,就在这时候平房发生了爆炸,接着刘峰便被爆炸冲击波带来的砖头击中了头部。”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老贤点头说道。
“你在现场还提取到了什么?”明哥接着又问道。
“根据我的分析,剩下的都是一些跟侦查破案关系不大的东西,有一部被炸烂的手机,一些塑料盆的残片,还有一些玻璃碎片等,我觉得这些没有检验的必要,所以还堆在实验室内。”老贤回答道。
“手机?什么手机?”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是一部比较廉价的诺基亚直板手机。令我惊讶的是,这部手机只是屏幕和外壳被炸碎了,里面的主板还好好的,手机上还插有一张电话卡。”老贤回答道。
“这部手机会不会是起爆装置?”明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起先也这样认为过,但是我否定了这个观点,因为点燃黑火药需要明火,我在手机的主板上没有发现短路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它外连什么设备,所以它不可能是起爆装置。”老贤一口否定了明哥的想法。
“叶茜,你们刑警队调查到了什么情况?”明哥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接着问道。
叶茜翻开笔记本回答:“我们刑警队这边主要是围绕赵俊新展开调查,通过调查发现,赵俊新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名叫赵子昂,他前妻叫张玲。三年前,因为赵俊新的烟花厂违法私自生产烟花爆竹而被查封,他欠下了将近两百万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整天被人追债,张玲后来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一纸诉状跟赵俊新离了婚,赵子昂也被判给了张玲。”
“那他离婚后只身一人,还不被债主给剐了啊?”我对叶茜调侃道。
叶茜合上笔记本,摇了摇头说道:“别看这个赵俊新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也是一个玩命的主儿。我亲耳听线人说,赵俊新在离婚之后只身去找债主,他当时就放下话,自己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便;要么就让他继续经营烟花爆竹厂,赚钱慢慢还。谁都没想到离了婚他那么够种,结果债主还是妥协了,让他继续经营爆竹厂,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债主还找关系给他办了一个烟花爆竹生产许可证。他的烟花厂这两年经营得还算不错,基本上快把欠的钱都还上了。”
“敢情这个赵俊新还是一个狠角色!”我听完后感叹道。
“还好今天冷主任问话时我在场,其实赵俊新对我们撒了一个谎。”叶茜接着说道。
“他说什么谎了?”听到叶茜这么说,我突然想到了赵俊新在临走时的那个笑脸,赶忙问道。
“他的那个烟花厂早已经抵押给债主了,不是他不想再经营下去,而是人家债主不带他玩了,赵俊新现在就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人。”叶茜回答道。
明哥听到这儿一言不发,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烟。我们四个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全部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明哥抬头环视一周,接着把手中的烟卷使劲按在了烟灰缸内,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我的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并不是每一个案件都能提取到足够定案的证据,但是每个案件一定要做到排除合理怀疑。”
听到明哥说“师傅”两个字,我心里一暖。
“冷主任,你的意思是……?”叶茜歪着头问道。
明哥表情严肃地说道:“虽然我们到目前为止从证据上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爆炸案,还是意外事件,但是在我心里已经把它当成一个标标准准的案件去对待。”
“案件?”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在我心里,这个爆炸很有可能是意外导致的:第一,烟花厂的老板不在场;第二,现场没有引燃物;第三,现场没有起爆装置;第四,爆炸物就是用于生产烟花爆竹的黑火药。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绝对说得通,我就搞不明白怎么是案件了?
正当我面露疑问之色时,明哥再次开了口:“我之所以说它是案件,是因为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案件的发生过程,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巧合的疑点。这些疑点我排除不掉。”
“第一,赵俊新手里有许可证,而且根据调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生产过烟花爆竹,在勘查现场时,我们也没有在厂房里发现他存放此类物品。那为什么还会有人举报他?这个举报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二,针对私自生产烟花爆竹的举报电话,每个烟花爆竹销售店中都有张贴,这个举报人为什么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死者刘峰的手机上?而刘峰在接到电话后刚一赶到现场,就发生了爆炸,这真的是意外吗?”
“第三,我在询问赵俊新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且对答如流。这一点十分反常,自己的厂房发生爆炸,而且还炸死了一个执法者,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冷静。”
“第四,当我问到赵俊新的厂手续是否合法时,他竟然直接掏出了许可证的原件,正常情况这种许可证应该是裱在玻璃相框内,悬挂在墙面上才对,他为什么会随身装在身上?”
“第五,从叶茜的调查中不难看出,赵俊新并非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他敢借高利贷去私自生产烟花爆竹,不能不说这个人很有野心。因为这件事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离自己而去,按照他这种人的性格,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哥,你是说这个赵俊新有问题?”我瞪着眼睛问道。
六 知心爱人
明哥点上一支烟卷开口回答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们想想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况:那个举报电话是赵俊新自己打的,他引刘峰上钩,接着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办法引爆了炸药,将刘峰炸死。他心里明白发生这种事,警察一定会找到他,所以他在身上装了一个许可证的原件,目的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他的这个厂是有合法手续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这个厂没有合法手续,那绝对可以追究赵俊新的刑事责任,但是他有了这个合法的说辞,就可以把风险降至最低。通过调查我们得知,他的这个厂子已经不再经营,当时他又不在现场,而死者还是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厂内,随后发生意外,他存放的炸药爆炸的原因我们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按照目前的情况,就算是勉强追刑,那跟杀人的后果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说的绝对有可能。”我听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明哥接着快速翻开笔记本:
“目前咱们有几件事要做:第一,查清楚是谁打的举报电话,以及案发前后赵俊新拨打过哪些号码,看看他有没有指使某人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第二,查清楚赵俊新跟死者刘峰之间有没有什么恩怨,如果有,说明他有足够的犯罪动机。”
“第三,查清楚三年前是谁带队查的赵俊新的厂子,这件事跟刘峰有没有关系。”
“第四,赵俊新的妻儿也要调查,他们是最了解赵俊新的人,看看从他们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哥说到这儿,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叶茜身上:
“叶茜,前三件事,交给你们刑警队去办;赵俊新的妻儿就交给我跟小龙;国贤你和焦磊明天把剩下没有检验的检材接着做,看看有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
明哥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分配完毕。我们几个人纷纷领命离开了会议室。
第二天一早,我跟明哥在派出所社区民警的帮助下,找到了赵俊新前妻张玲的新住所——山水龙城小区,这个小区在我们市也算是比较高档的小区,房价远远高于全市的平均水平。而且这里的房子都是大户型,随随便便一间房子卖个百万以上不是问题,因此这里也是我们云汐市有名的富人区。
“明哥,会不会搞错了?根据叶茜的调查,张玲在跟赵俊新离婚的时候,除了她的儿子可是啥都没带,这才几年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买房子?”我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小区内景色秀丽的绿化区问道。
“看来有情况。”明哥嘴角一扬说道。
十几分钟后,我们找到了张玲的住所,24栋b座1204室。
咚咚咚,明哥站在门外敲响了房门。
“谁呀?”一个苍老的男性嗓音从屋内传来。
“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想来打听点儿情况。”我张口对着房门说道。
“公安局的?”男子的声音将信将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一个60多岁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男子身穿一套浅色睡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苍白的脸庞,佝偻的腰身,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