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垂首看着影被灼伤的甲套,一时之间有些默然。
影默默翻过手掌垂下,黑色的袍袖遮住了手上的焦黑:“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看你无不无聊,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没……”艾琳公主低着头呐呐道。
事实上……被自己属性相克的亲姐姐囚禁在一个外人无法涉足的镜中世界里,他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影看着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模样,再度微微叹息一声,一退再退,“……下次帮我带几本游记吧。”
“嗯!”艾琳公主用力点头,微微避过脸去不让影看到她眸中泪花,闭上眼睛声音温柔却口齿清晰的道:“米斯特,你的宫殿里的仆人已经为你工作很多年了,很多人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你不在,我给你的宫殿换上了新的仆人。”
影……不对,米斯特王子猛然扭头,震惊错愕的看着她。
艾琳公主继续道:“还有,我把迷砂王国中有大量黑暗使徒蛰伏的事告诉了王姐,对于邪恶之徒杀戮迷砂王国的子民,王姐非常愤怒,责令我彻查迷砂王国黑暗世界并且歼灭他们,还给迷砂一个光明幸福的世界。
我答应了。”
米斯特王子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艾琳公主继续道:“还有……我告诉王姐,你因为年龄渐长担心我们逼你结婚……离家出走了。短期内不可能出现了……你的替身傀儡,也被我毁了。
因为你被我关在魔镜世界中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继而操纵傀儡。那个傀儡的反应有些僵化,已经引起了王姐的怀疑……”
米斯特王子怔怔的看了她良久,终于发出一声轻轻的自嘲的低笑:“……你还真是……心狠呐。
替换心腹,拔除势力,连大姐都……我似乎……”他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微微苦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是为你好!”艾琳公主急切的道,哀伤的道:“米斯特——那些不应存在的东西,必须拔除!”
米斯特王子发出低低一声嗤笑,轻轻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艾琳公主张张口,重新坐直了,也没管米斯特有没有在听,垂着眼睛坚定的道:“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
可是,米斯特,你知道……一个人堕入黑暗是怎样的罪恶吗?
——那是背叛,是诅咒,是堕落,是永不得安宁的罪。
你知道,一个王室中人和黑暗勾结,会引发怎样可怕的后果吗?
——你是迷砂王国的王子,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一旦被人知道你的身份……你,我,王姐,甚至是整个迷砂王国,都将万劫不复。
我们的国家将不复存在!
更何况……米斯特,用自己的子民的血肉供养黑暗与罪恶的滋生……你……”唇畔尖锐如刀的质问终究不忍说出口,艾琳公主微一停顿,换了一个更温柔委婉的说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米斯特,我们放弃那不应得的力量,重新回到光明的世界来好不好?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所有的事情通通隐瞒下,我们姐弟三人依旧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永远的在一起。”
但她虽然换了说法,米斯特却依旧听得明白——身为一名王储,不思量保护自己领地的子民,反倒投身邪恶制造杀戮——那是毫无疑问的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米斯特王子被她话语中的隐意刺的疼痛,胸膛中的愤怒与不甘被她理所当然的指责点燃,如同一把烈火熊熊燃烧。
米斯特王子忍不住冷笑一声,重新睁开眼睛注视着艾琳公主凉凉的道:“你信仰光明神?”
艾琳公主脸色微变,强笑道,“当然,光明神是一位伟大的神明,他拯救世人,教导人们向善,宽容,勇敢,保护弱小,守护世界,与残暴抗争……难道不值得信仰吗?”
她说到后来,声音都颤抖了,心中惶恐极了。
她憎恶残暴血腥的恶人,厌恶污蔑神明的异教徒……可是,假如那个异教徒是自己的亲弟弟该怎么办?像裁判所里的长老们那样制裁他“净化”他吗?
不,不……她做不到。就像她明知道自己弟弟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她却无法公平公正的审判、反倒卑劣的想要包庇他一样。
“你曾是光明神殿高高在上无限风光的准圣女、光明神荣耀尊贵的神圣祭司,从小生活在光明神殿中,光明神的一切在你的眼中都是最好的,当然会替他说好话。”米斯特讽刺的说道,瞥了她一眼淡漠而厌倦的道:“你说神拯救世人,却从来都没有来拯救我。
——不提我这个对神不忠的异教徒,我往日处理的那些平民,其中不乏对光明神异常虔诚的信徒,当死亡的阴影降临到他们的头顶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怀着恐惧之心对着光明神虔诚恐慌的祈祷求救——但神,从来没有救过他们。
该死的,还是死了。
可见,所谓的神救世人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屁话!”
米斯特王子淡淡道:“当我向光明神求救时无人拯救我,你所厌弃鄙夷的黑暗却给予了我守护自己所珍重的一切的力量,将我带出了绝望痛苦的漩涡。
二姐,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选择。同样,我也不是你,无法接受你的观念。
——光明神殿把你教导的很好。温柔。善良,正直,爱护弱小……
——你是一个伟大的人,像你的神一样,温柔光辉心怀天下。而我却是一个卑劣狭隘的人,自私,冷酷——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我所在乎的。
我从未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于我的爱护,凭什么要求我去爱世人?”
他们不曾对我好,我又何必在乎他们是否幸福?我的姐姐,我们有着同一对父母,但不同的生活早已将我们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人。在仇恨与威胁中长大的我,早已失去了博爱宽容的胸襟。
艾琳公主震惊的看着他不可思议的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米斯特王子冷笑道:“……你知道我跟大姐曾经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你肯定不知道。
我们是父王的遗孤,本来就没有什么依靠,后来你又走了——你到了光明神殿,也许因为天赋那些信徒还对你多有尊敬爱戴,虽然远离家乡,有些孤独,但我相信你过的日子还是挺不错的吧?
可我跟大姐就不一样了……
你走时,大姐七岁,我四岁,那个时候,大姐已经登上了王位——就像我手中平日里操纵的傀儡……
权力滋生罪恶,幼主催生恶仆——大姐战战兢兢的坐在王位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杀死我们取而代之。
那些野心勃勃的贵族,每个人都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姐姐是尊贵的女王,为了保住我们的性命,在别人家的小姑娘还在玩布娃娃的时候,她就不得不放下那些童真稚嫩无忧无虑的爱好,费尽心机与那些从来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野心家们周旋。
就连你口中的国民,也只是争相讨好跪舔那些能给他们带来实际上的好处的野心家的鞋底,而不是一个傀儡一样空有名头的女王。
……当克鲁伯爵向姐姐逼婚、而那些本应誓死效忠姐姐的贵族却作壁上观乐见其成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让所有欺压□□我跟姐姐的人,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要姐姐可以真正的开颜欢笑,我要让姐姐可以放松睡梦中都不敢放松的紧绷的神经,我要让姐姐像一位真正的女王那样统治这个国家,让所有的子民都跪拜在她的脚下!我要让所有刁难她的家伙通通去死!我要让所有野心勃勃的混蛋,都为自己那虚妄的念头赎罪!
——我做到了。”
米斯特王子愉快的笑出声来:“呵呵呵呵……
——我的决心与憎恨引来了恶魔,我换取了他的力量——于是,试图逼婚的混账死于非命,领地里豢养私兵的贵族受到了恶魔的惩罚,黑暗的侵蚀瘟疫的肆虐,足以将他们赶下荣耀风光的贵族之位。
——他们再也无力夺取王姐的王位。”
艾琳公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那些野心勃勃的贵族确实该死,可是那些平民呢?!他们只是一些贫苦底层的百姓,本就无法反抗贵族的苛待,对女王轻视也并非他们的本意!
——他们是无辜的啊!
你所培养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难道真正伤害杀戮的不是本就可怜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吗?”
“无论做什么,总需要有牺牲,尤其是在权力的角斗场上,鲜血更是不可避免。”米斯特王子淡淡的说道,“——更何况,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他们领地中野心勃勃的领主,我不先下手杀死他们难道等着那些领主将他们收编入伍给与他们时间,让他们像我举起屠刀吗?
战争开启,他们同样是死。
而经过我几次洗牌,不安分的贵族一蹶不振,再无力开战。没有战争的出现,那些平民依旧可以生活在自己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上,与家人儿女团聚。
——用极少数村镇的消失换取大多数人生活的安逸,我以为这是好事。”
“你!”艾琳公主气的发抖,胸口一阵阵闷疼,紧紧抓住竖琴俏脸生霜:“——总之,你依旧不愿意放弃那黑暗的力量是不是?!你受到了强大的力量的诱惑?”
“……呵。”米斯特王子低笑,“弱者,没有说话求生的权利。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我愿意做一把染血的刀、黑暗的影,为我的姐姐荡清前路一切荆棘,清除一切恶心卑劣的豺狼。
二姐,不必再劝,如果呆在这里能够让你安心,我不会出去。但在王姐找到新的刀刺守护她的王国之前,我不会放下那力量,让贪婪疯狂的鬣狗有任何可趁之机。”
艾琳公主眼睛一亮,急忙道:“我在啊!我很厉害的,只要我在,我保证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妄动!”
米斯特张口道:“——假如光明神殿与王姐的意见相左呢?”
艾琳:“——!!”
艾琳被噎住了。
米斯特见状立刻知道了答案,他微微失笑摇头,温柔的道:“姐姐,你该回去了——你消失的太久,王姐会起疑的。”
艾琳公主:“……”
艾琳公主难过的几乎哭出来,她知道她错过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和米斯特谈崩了,下次想要米斯特相信她更加困难。
假如她刚才没有迟疑毫不犹豫的点头,也许米斯特真的会相信她选择那些不可见人的力量。
她难过的站起来,咬了咬唇,“——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王姐的!”
米斯特:“……”
艾琳公主:“既然我管不了你,我也只能把事情上报给大姐了!”
米斯特:“等,等等——!”
米斯特王子尔康手,
作者有话要说: 但艾琳公主已经怒气冲冲的走了。
米斯特王子默默滚回来坐下,颓靡的塌下腰:“……这下完蛋了。”
——说好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呢?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向家长告状,简直不要脸,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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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斯特:在我无依无靠弱小无助的时候,所有人都想让我们死,如今我成了强者你们却让我怜爱敌人——你特么逗我?当我圣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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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乡下的庄园春光总是别样的明媚,夕阳下做活归来的农人彼此说笑着结伴同行,骨碌碌的马车从小道远远跑来,农人们纷纷避开。
待马车跑远,肩上扛着锄头的农夫看着远去的马车艳羡的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那可真是光明神保佑……”
他的同伴听到他的话哈哈大笑:“像他们那样?哈哈哈哈!你可真敢想!咱们这样的泥巴人,怎么可能能像那些高贵的贵族老爷那样?快走吧!回去晚了小心婆娘骂你!”
“嘿!我这不是想想吗!诶,你们说那马车里坐的是谁啊?我好像从来没见过那辆马车和那个仆人。”
“大概是维纳老爷家的吧。”
“维纳老爷?一年前搬到乡下养身体的那位维纳老爷?——听说维纳老爷是王都来的大贵族,规矩特别重,房子可真气派!”
咕噜噜的马车穿过农田,停到一处大大的庄园前,马车停下,戴着领结的车夫拉开车门,从车里下来一位管家样穿着考究的俊美青年。
青年面容俊秀,一双漂亮的眼睛却红艳的仿若最美的红宝石。
他停在车门外,向里伸出了手,温柔含笑:“我的小姐,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