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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崔皇后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拔出如茶手中短刀刺向那人,韦才人双手抓住胸前剑刃,那人来不及将剑拔出,便狼狈后退,崔皇后却步步紧逼,她本是将门女,除了兄长邓锐以及重生的宣华帝,没人知道她会功夫,而且还是高手,这可让太后等人吃了一惊。
    崔皇后并不恋战,她只是要逼退那人,而后将短刀丢给如茶:“快去宣太医!”
    如茶犹豫不决,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走了的话,谁来保护皇后娘娘?可是崔皇后厉声命令:“快!”
    她咬咬牙,从窗户跃了出去,崔皇后扶住软倒的韦才人,一时间失去了言语能力。这时,邓锐杀死了最后一名江湖人,宣华帝也带着大内高手赶到了,太后身边的人没几下便被活捉,卸了下巴捆起来。
    宣华帝快速奔到崔皇后跟前,都没看太后一眼:“浑姬,你怎么样了?受伤没有?”
    晚了一步的邓锐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不言。
    韦才人都要死了,这人竟然只问她有没有事……崔皇后摇摇头:“臣妾很好,韦才人她……”
    宣华帝这才注意到崔皇后正捂着韦才人的胸口,那里有把剑,此刻流出的鲜血已经把崔皇后的手染成了红色。
    韦才人没管宣华帝,她都要死了,才懒得理会这些呢。她只是有点疑惑:“我也不知为何……就这样扑过来了……”
    “明明……是最想要活着的……”她是最怕死的人呐!所以重生后才变得如此畏缩,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想平平安安的活着,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死了。
    为前世她嫉妒的要死恨的要死厌恶的要死的这个女人死了。
    “别说话,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会没事的。”崔皇后摇着头,看得出她眼底已经有了泪花。
    韦涟涟轻轻一笑,“皇后娘娘,我终于……也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了……”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为她死掉也没有关系。
    崔皇后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宣华帝却蓦地浑身一震。
    “我是韦……涟……涟……不是韦才人……”重生后的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留在皇宫里。虽然吃穿不愁,可是她总觉得难过。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她得到了一些,就得失去一些,因为这样才公平。
    但她最想要的,就是找回自己的名字。她跟崔皇后成为了朋友,可是她永远只能叫崔皇后皇后娘娘,而崔皇后也只称呼她为韦才人。多少次她都想要请求崔皇后叫自己的名字,可皇后娘娘这样重视礼法的人,怎么会答应如此荒谬的请求呢?
    可是,现在她都要死了,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韦涟涟,涟涟,你不能死,我知道你想回家,我答应你,待到你身体好了,便送你回家!决不食言!”崔皇后握着韦涟涟逐渐冰冷的手,“太医怎么还没来!”
    韦涟涟笑出声来。
    “我叫崔如安,如意平安的如安,字浑姬,只是这名字已许久无人叫过了,你若是喜欢,以后随便你叫,涟涟,我这儿还有好些书你没读过,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教给你……涟涟?”
    宣华帝轻轻揽住崔皇后的肩膀,“她走了。”那一剑正中要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使太医当时就在场也救不回。
    重生后,他对韦才人一直都有偏见,可直到这一刻,宣华帝才真正相信韦才人真的改变了,也许一开始她想依附崔皇后,可到了最后,她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也有了信念。
    这一切都是崔皇后带给他们的。
    曾经玩世不恭没有正行的帝王,曾经心胸狭窄刻薄善妒的嫔妃,他们都因为崔皇后得到了救赎。
    崔皇后扭头把脸埋进宣华帝胸膛,她哭了。
    宣华帝搂着她,吻了吻她的发心。他始终视韦才人——不,韦涟涟,视她如草芥,可这一刻,他也是真心感到了触动。
    崔皇后从不掉眼泪,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宣华帝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崔皇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道:“襄王呢?”
    宣华帝好整以暇地看向太后,对方听到崔皇后的问题,也竖起了耳朵似乎想要答案。“走,你先换个衣服,咱们去御书房,这里收拾一下。”他牵着崔皇后起来,叮嘱了身旁的福公公什么。崔皇后没听清,但福公公看向了韦涟涟的遗体,她大概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换掉了身上满是鲜血的衣裳,崔皇后到御书房后,襄王正被强制跪在地上,太后则站着,重臣们则立在两边,好在御书房够宽敞,否则真怕站不下这么多人。
    见她跟宣华帝来了,众臣跪下行礼:“臣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后落座,崔皇后先是看了父兄一眼,虽然崔恩华崔若平好像一直留在京城,但那不过是易容的暗卫,真正的崔家父子早已连夜赶赴边疆,不仅粉碎了邻国的阴谋,还顺利截获了襄王与之来往的密函,并以邻国的口气与襄王互通往来,麻痹襄王使其大意,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可怜襄王在京城四处蹦跶,还以为边疆已纳入自己囊中,其实不过是被宣华帝控于鼓掌之中罢了。
    此刻看着一脸不服的襄王,崔皇后特别怜爱,比吃败仗更惨的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
    宣华帝冷声问:“你可知罪?”
    没等襄王回话,太后先一步开口:“这一切都是哀家的主意,襄王是被哀家逼迫才不得已为之,皇上若是要治罪,尽管砍哀家的头!”
    宣华帝慢慢地把视线从襄王身上转移到太后身上,太后佯作强硬地撑着,结果宣华帝并没有像她想象那样顺着台阶下,而是说:“既然知道犯了罪,就别自称哀家了。”
    他们从不把他当成亲人看,却在背叛他之后还幻想着他看重他们。
    简直可笑。
    ☆、第71章 〇七一
    襄王到底有些骨气,输给了宣华帝已是令他难以启齿,若是叫他为了活命对宣华帝三跪九叩求饶,他怕是死也不愿意。太后对他使了好几个眼色都没用,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当着宣华帝的面,襄王是不肯跪的。
    其实曾经他也经常跪拜宣华帝,但那时候他还是个形象完美的好弟弟,那时候他跪下,心里还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得偿所愿,来日方长,可现在,却是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再跪下就有示弱的意味了。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比宣华帝差。每每看到宣华帝突发奇想玩这个闹那个,襄王表面上微笑以对,心中却是恨极了先帝。为何要选这样的人继承皇位?这样的皇帝……也能称得上是皇帝?简直可笑。
    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不珍惜,那么他来帮他珍惜!
    太后的小动作宣华帝权当看不见,沉声道:“如今罪证确凿,若是你肯认罪,朕看在往日兄弟情面上,尚可饶你不死。”
    太后一听能饶襄王不死,立刻对襄王说:“还不快给你皇兄认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活着,以后总有机会成功,何必赌这一时之气呢?
    襄王却硬挺挺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良久,他才说:“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要我跪你,绝不可能。”
    崔皇后瞧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就想当倒在血泊中的韦才人,她轻轻一笑,道:“襄王又不是没跪过皇上,膝盖早弯习惯了,何必这会儿才端起架子呢?”
    突然,襄王闷哼一声,双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崔皇后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她哥哥干的。
    果然,崔若平正在假装四处看风景,手却偷偷缩了回去。宣华帝瞧见了也不揭穿,而是笑眯眯地跟襄王说:“怎么,襄王突然腿软了吗?”
    这跪都跪了,再爬起来也无济于事。襄王心知是有人暗算自己,他的膝盖到现在还在疼,只是不知那人是谁。心里对宣华帝的怨恨又上了一层,若非宣华帝示意,谁敢如此对他?只恨自己功败垂成,否则此刻早已得偿所愿,又怎会沦为阶下囚任人羞辱。
    再想到自己不得已杀死的婉妃,心中更是疼痛万分,恨不得把宣华帝杀了才能解恨。
    宣华帝对襄王早已没有兄弟之情,他也早已明白,即使自己身为帝王,也有很多事自己力所不能及。该过去的过去,崭新的未来才会出现,一味拘泥于过去有什么意思?
    只是看太后跟襄王的神情,似乎是仍对他有所期待,宣华帝简直想要叹息了,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认清现实呢?“朕自认待你们母子二人不薄,却遭你二人如此背叛欺骗,事已至此,多余的话朕也不必多说,人证物证俱在,朕念在你我兄弟情分上,饶你不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便将你废去四肢,永生囚于天牢。至于太后……”
    宣华帝眼神清冷:“先帝驾崩之时,后宫嫔妃尽皆殉葬,惟独太后你得以活命。你以为是自己有所出的原因,实际上先帝有遗诏留下,要你一同殉葬。只是朕念在你对朕有养育之恩,是以将遗诏扣下。如今朕对你可谓是仁至义尽,这迟来的遗诏,也到了宣读的时候了。”
    太后脸色惨白:“你胡说!先帝绝不会这样对我!”
    崔皇后无言,事已至此,太后竟还看不清先帝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确是一名伟大的帝王,可同时他也极度的绝情。也许他真心爱过先皇后,也许没有,谁知道呢?可无论有没有,有一点崔皇后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先帝没有爱过太后。
    一点也没有。
    “把遗诏拿给她看看。”宣华帝给了太后最后一点尊严。
    福公公领命,双手将诏书捧起,太后颤抖着望向上面的字,那字体她如何能不熟悉,只是让她想不到,这封赐死自己的诏书,竟然是先帝亲笔所写。
    她这一生,从未受过这样的打击。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先帝原来都知道。
    他知道,可他从来不拆穿,是不在乎,还是不屑?亦或是他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重臣们清楚地感受到宣华帝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因此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有谁敢出来给襄王太后求情了。这会儿站在这二人一边,无异于让皇上质疑自己的忠心。因此,重臣虽多,却没有一个为襄王说话的。
    本来宣华帝也早做好了决定,召集大臣们前来,一是让他们做个见证,二也是要让襄王彻底死心。
    他当然可以杀了襄王,只是这样难免有残害手足的名声传出去,但留襄王一名,宣华帝也实在是担心哪天这人死灰复燃。
    废掉四肢囚禁终身再好不过了。
    皇帝的决定谁敢置喙,襄王很快便被拖了下去,而太后则怔怔地站在原地,许是先帝遗诏对她的打击太大,已经超过了即将受刑的独子。
    这一场闹剧比宣华帝想象中平息的更迅速,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前世那种如临大敌的恐慌,一切就都结束了。至此,他终于承认,上苍是眷顾他的,即使最后他没有办法跟崔皇后在一起,能保留住这一切,比什么都重要。
    没了总是找茬儿的太后,崔皇后轻松多了,可想到为自己而死的韦才人,她又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大皇子本来坐在不远处看着她,这会儿啪嗒啪嗒跑过来投入崔皇后怀里,想说点安慰的话,又觉得以自己此刻的模样,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老成,干脆什么都不说,只仰着小脸看向崔皇后。
    崔皇后本来正在出神,怀里突然撞进来这么个小东西,便将大皇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蛋,说:“斐儿自个儿去玩吧,好吗?”
    他摇摇头:“我陪着你。”
    崔皇后抱着他没再说话,宣华帝撩开珠帘进来就瞧见这一幕,他先是原地站了会儿,低着头,刚巧眉目低在黑暗中,瞧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没过多久,他舒展开眉眼,带着笑意走近:“浑姬。”
    崔皇后连忙把大皇子放下去,起身行礼:“皇上——”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宣华帝说,握住她的手,眼神深邃,崔皇后没法去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对方马上要消失,再也看不着了一样。她转念一下觉得不可能,谁不见宣华帝也不会不见啊,便问道:“皇上怎么回来了?”
    “襄王余党已被一网打尽,朝中与他勾结之人也都一一查了出来,朕没什么可忙的了,便想着先回来看看。”他笑了一笑,低头不经意瞧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也看过来,有些事情两人心照不宣。
    崔皇后点点头。宣华帝知晓她心中为何忧愁,便道:“你且放心,韦才人朕会令人厚葬,她的家人,朕也会照拂着的。”
    “那就多谢皇上了。”
    “浑姬。”宣华帝突然握住她的手。“也许朕这话你不爱听,可朕还是要说,出事的不是你,朕心中真是欢喜。”
    他这样大胆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崔皇后勉强笑了一笑,下一秒被宣华帝搂入怀中,他的下巴贴着她的发,崔皇后被抱得紧紧的。她试着挣扎了一下,结果宣华帝把她抱得更紧,所以她只好不再动弹。
    大皇子看着不爽,上来踩了宣华帝一脚,龇牙咧嘴地瞪他,似乎是在谴责他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可宣华帝只是看着他,没有像平日一样一点就着,也没有生气恼怒,更没有说什么,而是当着他的面吻了吻崔皇后,然后轰然倒下。
    宣华帝倒下的时候崔皇后伸手去扶,可是她的力气哪里能够,最后被带着一起扑倒,栽倒在宣华帝身上,她吓坏了,连忙喊人,内侍们一听皇后娘娘声音变了,都心知不妙,机灵地直接去传太医,剩下几个进来把宣华帝抬到了床上。
    太医来了之后说宣华帝是劳累过度,给开了安神的方子,又说只要好好休息便会无碍,崔皇后听了才舒了口气,转身就看见宣华帝醒了,正睁着一双黑眸凝视她。
    “皇上,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她摸了摸宣华帝额头,感觉不烫,又命人倒了杯茶来,喂着宣华帝一口一口喝下,而后关心地看着他:“都数日不睡了,怎么还不知好好照顾自己呀,身体累垮了可怎么办?”
    宣华帝一脸呆滞,不为别的,他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来了?“……斐儿呢?”
    “斐儿方才玩累了,臣妾让人抱他去睡了。”
    宣华帝说:“没事儿,只是没看见他,觉得奇怪。”
    冒牌货难道会在斐儿体内?只是这一次宣华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何冒牌货会晕倒,而自己会换回来。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等冒牌货醒了才知道了。
    ☆、第72章 〇七二
    下床后走了两步,宣华帝很明显感觉到和从前回到身体里时的感觉不一样。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冒牌货还在的时候,他回到自己身体里会感觉头重脚轻不够稳当,而现在,那种轻飘飘的虚浮感完全消失了。
    不过他还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还是得见到斐儿才知道。
    大皇子迷迷糊糊地睡醒了,看到崔皇后习惯性伸手要抱,而后揉着眼睛,打了个小呵欠,小脸上五官拧成一团,稚气十足,哪里有半分成人模样。宣华帝一开始还是不敢相信,毕竟自己回来的时候,冒牌货会被排斥出去。于是他刻意离远了些,大皇子在这头,他跑到那头去,直到觉得这距离差不多了,又细细观察起大皇子的表情。
    结果小家伙一如往常,看到他这样还很好奇地看过来,似乎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幺蛾子。宣华帝心里不可谓不惊,他突然想到普度大师所谓的时机未到。
    现在冒牌货消失了,也就是时机已到?时机到来与否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宣华帝搞不懂这个问题,但他也不能在崔皇后和大皇子面前表露出什么,便在母子二人奇怪的眼光中又哒哒哒跑回来,一手把大皇子抱住,另一手搂住崔皇后,笑嘻嘻地道:“走,咱们用膳去。”
    “……”崔皇后被动地跟着走,不知为何,那种微妙的诡异感又来了。
    可能是解决了心腹大患,从此江山稳坐,又没了时常占据自己身体的冒牌货,总之宣华帝的心情一直持续的非常好,晚上的时候他喜滋滋地来毓秀宫就寝,刚踏进宫门就得知崔皇后在沐浴,那一颗色心立时就起了,仔细想想也是很久没再碰崔皇后,之前跟冒牌货情绪稍微浮动大一些便会互换,所以别说是动心,就是连生气都不太敢,清心寡欲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