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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两人正说着,街头拐出个短衣打扮的小子,一溜烟儿的往这边儿跑,秦西眼尖儿,一抬眼的功夫,正是瞧个正着,立马一拍手,跳起来,兴奋道:“那小子回来了,肯定是国公爷的车驾到了,哎嬷嬷,你看,我说呢吧,这不是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麦嬷嬷一听,脸上顿现惊喜,忍不住抬头顺着秦东所指的方向看去,见远处跑来那小子一边儿跳的老高,一边儿死命挥手,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国公爷真是要到了!
    麦嬷嬷胖胖的脸笑眯眯的,忍不住拍了眼前喜得只顾跳脚的小子一下,嗔怪的笑道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你这猴儿,还楞着作甚?爷马上要到了,还不赶紧迎一迎。”
    两人正欢喜着呢!秦东正要点头应下,不妨从府中大门里小步跑出来一对母女,锦衣金钗,好不华贵。
    那妇人牵着七八岁大小的一个女童,出的门外恰好听到这一句,姣好的面容上立时一片欣喜,当下忍不住高声问道:“可是国公爷到了?怎的没人报一声?还得要多少时辰才能到得家门?”
    第14章 初遇极品(捉虫)
    本来喜庆欢喜的气氛被这一声高声叫喊打破,秦东笑脸一僵,心下一个拐弯,立时改变主意,也不打算往外头跑了,眼珠子一转,却是丁点儿视线不往那对母女处瞄,只是面露笑意,若无其事的同麦嬷嬷玩笑,道:“嬷嬷无须挂念,秦东那小子在爷身边儿伺候呢!我若是及不慌的往跟前儿赶,那小子指不定怎么埋汰不乐意呢!以为咱们嫌弃他没伺候好爷——已是进了城门,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嬷嬷且耐心等等。”
    旁若无人的言谈,竟是毫不将那妇人放在眼中,无视到了极致。
    麦嬷嬷瞧着秦西做派,笑眯眯的脸上满是慈祥,和蔼的看着秦西,好似没听到那妇人不满的叫嚣,只和和缓缓的说道:“既如此,就听你的便是。只是,这府里……”
    竟是絮絮叨叨的同秦西商量起府中事宜,一些个平日里不当回事儿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会儿两人却都当成极要紧的大事儿似的,瞧着真是忙碌的不行,尤其没空搭理那对不请自来的母女。
    一旁被人当成空气一样的鸾花,摸了胭脂的脸上乍青乍红,牵着女儿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她咬着嘴唇,只觉一阵的难堪!
    他们看不起她们母女,满心满眼的瞧不上她们!
    凭什么?当初,也是国公爷接了她们母女进的府,主子还没说话的,这些个当奴才的倒是先摆起脸色来了?
    哼,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麦嬷嬷眼咪咪的眼睛,好似不经意间一瞥,那妇人咬牙恨恨的模样儿便映入眼底。
    看到这一幕的不止她一人!
    转过头往街头望去,麦嬷嬷同秦西相视一眼,随即颇有默契的移开眼去,面色不变。
    只是麦嬷嬷那圆圆胖胖的笑脸上,细细长长的眼底一抹厉色一闪而逝。
    不过是国公爷一时心慈,怜悯手下将领早逝,妻女无着,这才接了这对孤儿寡母进府,本打算帮着她们把葬事办妥,送她们一些钱财好安身立家,各自过活儿。
    却不想这对母女竟是厚着脸皮,就这么赖在府中,不肯走了!
    这可是把麦嬷嬷气得够呛!
    看着娇娇弱弱的,却不想脸皮比城墙还厚!国公爷给的安家银子人家收了,可应是赖在府里,明说暗劝的,平日里看着在机灵不过的人,竟是好似全完听不懂一般。那装傻充愣的模样儿,若不是麦嬷嬷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米粮,身子倍棒儿,怕也是得气出毛病来。
    可巧儿,更叫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呢!
    既是死皮赖脸的非要赖在府里,知晓自个儿不招人稀罕,便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是了。偏人家还不这样儿。
    拿着国公爷给的安家银子,大手大脚的散出去,不是买衣裳就是换首饰,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钻着脑袋往前书房寻摸,见天儿的打听国公爷动静。
    时不时的提着个食盒,说是为国公爷做的吃食,打着的却是她那亡夫的名义,着实叫人不齿!
    那做派,什么盘算,真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倒是多亏国公爷公务繁忙,先头交待下去,后头便撩到脑后,再不将这对没脸没皮的母女当回事儿。
    府中前院乃是国公爷休憩之所,又有秦西这个机灵鬼把持着,自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府里底下人也是会看眼色的,妇人的银子照收不误,嘴巴却是牢靠的很,胡扯八瞎的半点儿真话没有。
    这事儿府中人人皆知,却也只有这妇人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自个儿已是个大大的笑话。
    这世上,若是说理,首得那人是个懂礼知耻的,可若是对方恬不知耻,没羞没臊,拿自个儿脸皮不当脸皮,那就不值得说什么了。
    这等无用功,麦嬷嬷自是不愿干的,因为毫无益处,不过白费唇舌罢了。
    就譬如今日,一大早的满府之中俱都动作起来,为着国公爷回府做准备。可被遗忘在角落中的这对母女,却是一概不知,只等着人都守在门口,这才急急忙忙的换了衣裳,打扮之后往门口赶来。
    可这位鸾花夫人,却是仍不自知,自个儿都不知自爱自重,旁人更是不会尊重于她。如此种种,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就在一干人心中万千纠缠之中,街头一行车队渐渐驶近。
    马车停在门口,沉香抱着小包袱,动作灵巧的跳下马车,跟在国公爷身后,身边儿立着秦东,养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眼前圆圆胖胖瞧着就喜庆的吗嬷嬷,眼中含泪的跟国公爷见礼寒暄。
    “奴婢见过国公爷,爷可是安好?”
    麦嬷嬷眼中满是激动,她可是看着国公爷长大的,如今倒有几年未见,心情激荡自是不可言说,只眼眶中泪水不停打转,沈敬重冷肃面孔有一丝缓和,上前扶起麦嬷嬷,语气低沉的道:“嬷嬷起吧,我一切都好,牢嬷嬷挂念。”
    他不是喜拖拉之人,此时更是顺势托着麦嬷嬷的手臂往门里走去。
    麦嬷嬷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了,对国公爷习性也是了解。于是,便不再多言,只顺势往里走去,只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眼看着国公爷马上跨过门槛儿,一旁干看着的鸾花夫人却是忍不住了。好不容易见国公爷一眼,她可是连半句话都没说上呢!
    心下着急,了,鸾花连忙拉着女儿往前蹭,无奈秦西早防着她呢!
    为着不让这不着调的女人扰着国公爷,他刚才一见礼,连句话都来不及跟国公爷回禀,便往鸾花这边儿挪过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脚下一动,身形微转,恰好不好的挡在鸾花身前,阻住去路。
    鸾花左挪右移的,可偏偏前头那堵墙也跟着来回晃荡,就是拦着她,不能前进半步,眼看着国公爷的身影就要消失,心里头一股子急躁再也隐忍不住,狠狠瞪着眼前抬眼望天的秦西,咬牙恨恨道:“你快让开,国公爷好容易回来,我们母女深受爷的恩德,自是该上前见礼……你这么拦着,到底是何意?”这不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吗?
    秦西却是不急不慌,看着秦东巴着门框朝她挤眉弄眼,两人对了个眼色,秦东便抓着早就不耐烦却一直忍着不掐死他的沉香,急忙朝国公爷跑去。
    这厢秦西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笑嘻嘻的脸上晃晃悠悠的,慢慢说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说——胡夫人!”
    妇人亡夫姓胡。
    秦西眼中轻蔑毫不掩饰,“这都几年了,爷看在胡将军的面上,送您一笔安家费,叫您回老家或是买房造屋的,都随您。可您这推推拖拖的,说是慢慢儿找房子,可这都多长时间了,就是个金屋也该造好了不是?您看,现在我们爷回来了,您这样的身份,就是为着胡将军着想,您也该另寻住处了罢。”
    第15章 争气
    一点儿情面不留,这话好似直接删到脸上一般。
    胡鸾花面色青白交加,身边儿的女童咬着唇低着头,掩住眼中羞愧,沉默不语。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汹涌怒火,胡夫人勉强扯起嘴角,说道:“我本是打算……可这不是爷来了么?我们母女承爷恩典,总要当面道谢,才是正理不是……”
    “嗤……”
    话未说完,秦西嗤笑一声,毫不掩饰鄙薄之态,斜着眼,撇嘴道:“您的心意我们爷心领了,只是这面——却是不用见了,用不着!再者,我们爷也是看在胡将军的面儿上,给你们母女一大笔安家费,为的不过是叫胡将军家眷日后生活的好些,您既是得了便宜,心里知道就成,安安生生的寻了房子,好生把胡将军的后人养大成人,就是积了大德了。”你且安生些,就是帮了我们爷大忙了!
    心里暗暗腹诽,秦西却是知道这话只能心里头过一遍儿,若是当真说出口,惹得这女人拿捏,弄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当借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这话已是不客气之极。至少胡夫人面上已经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是气得。
    话都被人说到这份儿上,脸面什么的压根儿顾不得了,胡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到极致,反而生出万千勇气,下巴一昂,傲然本色尽显,理直气壮,满脸冷笑,道:“当初可是国公爷亲自将我们请入府中,如今是走是留,国公爷都还没发话,你不过是个奴才,倒管起客人的官司来了,可真是好大的脸。”
    她虽客居沈府,好歹也算客人,好不好的可轮不到一介刁奴冷嘲热讽。
    被人指着鼻子骂,秦西却是连眉梢都不带动一下的,仍是咧着嘴嘻嘻笑道:“您这话错了,我们爷可是老早吩咐了,送您安家费,再帮衬着您或是买房置家,或是回老家过活儿,都可。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可是一字一句跟您说过的,半个字都不敢落下。只是您非要当做耳旁风,听完就当没这事儿似的。左推右搡的,就是不肯出我们府大门……呵呵,如今,您又说这样的话,可是不妥罢?”
    这么明晃晃的自个儿打自个儿嘴巴,可真是要脸的很呢!
    “你……”
    胡夫人浑身颤抖不已,染着凤仙花儿汁的细长手指抖抖索索的指着秦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的。
    秦西眼中满是鄙夷,当初这位胡夫人入府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儿,头上插着两只银钗,手指上的厚茧,一看就是惯做家务活儿的。
    这几年在府里,虽说看不惯她们,可到底没谁亏待过。这身细皮嫩肉,可不正是他们这些个奴才伺候出来的。
    眼看胡夫人嘴巴开阖,似要说些什么,秦西眼睛一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笑着开口,出口的话却是冰冷刺骨,“胡夫人不必为难了,您许是记性不好,也罢,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多提醒几遍也是应当。今儿我就再明明白白的告您一声,您尽管安心出府还家,我们爷公务繁忙,早在胡将军葬事儿时候,就交待过,让您和您家女儿回自个儿家去,好生过活儿。您可是听清楚了?”
    说罢,顿了下,语气微转,嘴角咧得越大,悠悠然,道:“至于……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是不劳您费心。咱们是奴才不假,可也只是国公府的奴才,正如您所说,您登门做客,咱们做奴才的即便有哪处不妥,自有我家主子教导,跟您没什么相干,自然也就轮不到您这‘客人’赤眉瞪眼的摆主子的款儿。”
    拉长的音调,一波三折,里头的意味儿再清楚不过。
    这样毫无顾忌的羞辱!
    胡夫人浑身颤抖的听了之后,头一个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抬起头四顾,见门外除却他们三人,已再无旁人,才暗暗的松了口气。随即升腾而起满腔愤怒,然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此时,她竟才发觉,自己无言以对。
    尴尬、气恨等情绪匆匆而过,如火球般在胸口来回滚动,正在这时,心里头突然想起,她那死鬼夫君还在时候,但凡有人稍有一丝不敬,他那坚实厚重的身子便挡在她跟前,给她遮风挡雨。
    那时候日子确实苦了些,可她却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千般疼爱万般爱护,那时候……就算是国公爷,也不是高看她一眼,又哪里沦落到今日这般——
    任人百般羞辱,肆意打脸……
    心中思绪繁杂,一时间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胡夫人心中一酸,顷刻间便红了眼圈儿,眼泪如滚珠般滑落脸颊,哀伤悲戚,委委屈屈,好不可怜。
    低头垂泪,恰好对上女儿胆怯目光,胡夫人一怔,随即一下子往女儿扑去,母女俩搂成一团,嚎啕不已。
    秦西一看,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得了,又来这招——
    看吧,看吧,这一场哭完,肯定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赖在府里不走喽!
    这几年里,这样相似的场景,不知发生过多少回,结果如何,他真是太知道了。
    不屑的嗤笑一声,秦西不愿意再耽搁,国公爷入府,头一件事儿不是歇息,而是端坐书房,等着他们这个管事儿得一一回禀自个儿管辖之事,这是惯例,他的赶紧着些。
    左右,他同这位不知所谓的胡夫人早就撕破脸皮,人家有是个能耐得住磨的,除非把人直接扔出去——却是不能够。
    好歹得看胡将军的面子不是,那可是条真汉子!
    这么着,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不能拿这女人怎么样!索性先撩开了去,正事要紧。
    心里头想着,秦西再不看那对母女一眼,转身迈着步子,飞快的往前书房走去。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寂静的门庭之前,只余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越来越小。
    顺着拦在眼前的帕子缝隙,看着那讨人厌的奴才消失不见,胡夫人脸上的泪一下子止住,眼睛眨了几下,再无一丝泪意,小心翼翼的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生怕弄花脸上妆容。
    女童仍抽抽泣泣的抹着眼泪,胡夫人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烦来,厉声斥道;“别哭了,人都走了,哭给谁看?”
    女童身子僵了下,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无措的看着胡夫人打理妆容,静了一会儿,咬着唇小声问道:“娘,那……咱们回家不?”
    她可是全都听懂了,他们都想赶她们离开呢!
    胡夫人眉头一竖,瞪着眼,呵斥道:
    “回什么回?往哪儿回?你爹早死了,咱们孤儿寡母的,如何过活?我实在怎么跟你说的,咱们得跟着国公爷,若是国公爷不要咱们,出了府,咱们娘俩儿就得让人欺负死。”
    女童低着脑袋,揉着衣角,声音低的好似蚊子哼哼似的,“可是,可是他们好像不想咱们住,住在府里。”
    胡夫人此时已站直身子,打理衣衫,闻言,尖利的指甲狠狠得戳在女童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他们不想?凭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些奴才罢了,当不了主子的家,也赶不了咱们。不然,他哪会儿只逞些个口舌之利,说些个难听话,终归还不是管不了咱们母女,只嘴上出出气。你呀——”
    长长的呼了口气,胡夫人抬手抿了抿鬓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低声交待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平日里机灵点儿,国公爷那样的大人——傻头傻脑的可入不了国公爷的眼,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讨好国公爷?”
    说着,眼光微闪,手指微动,抚过女童细嫩白皙的脸庞,幽幽的叹道:“你长得随我,漂亮又讨喜,国公爷只要见了你,必会欢喜。你好生记住,若是你争气些,再加上你爹先前的情分在,国公爷必会待你如亲女,到那时,到那时……咱们的好日子就到了。倘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