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着身旁之人告知昌安侯府发横之事儿,她却是冷笑一声,满脸厌恶,轻鄙不已,“只这般就完了?他们做梦呢!当我沈苏梅是个好性儿呢!给脸不要的东西,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一笔一笔的,我都记着呢!那些个贱人怎么吃进去的,我就得让他们怎么给吐出来。如今,我可得教他们个乖,拿了旁人东西还使劲儿的磋磨人家的,这报应不就来了!”
沈苏梅自诩不是个大方不计较,能以德报怨的圣人,她向来是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可若是你对不住我,我就得一笔一笔记着,总有一日废号找回来不可——睚眦必报不外如是。
说来,她也是被恶心的够呛!不说旁人,只袁老太太的娘家人趁着进正房时候,顺手摸走的物件儿不知多少,更有那专挑了她不在时候,闷头往她屋里钻,瞪红了眼抓抢首饰的龌龊事儿,她都不知遇见多少回了……再没见过,娘家人偷抢东西,外头老太太丫头把风撕扯的……
她也算是长了见识!
这女眷们要吃要喝要衣裳首饰,她算是知道,可更恶心的还有呢,老太太娘家男丁外头仗着侯府撑腰,叫人追着到了侯府要嫖资的,老太太竟也能推到她身上,叫她出面填补了去,不然就是一哭二闹,说她不孝……
这脸皮之厚,竟是她生平仅见。
如此,她对着老侯爷便尤其佩服,这样心性儿的女人,他老人家竟能宠了一辈子,还举案齐眉……呵呵……老侯爷一生不入仕,合着是眼神儿不好使吧!
深吸口气,一想起先前那些个污糟事儿,沈苏梅就觉得胸口顶着一口气儿,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如今,两不相干,自是有冤报冤,有仇的报仇!
直起身子,沈苏梅冲着屏风外头侍立的丫头喊道:“翠梅,你进来。”
翠梅走进,俯身行礼。
沈苏梅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低声嘱咐起来。
且不提,沈苏梅这厢想着报复一二,再说昌安侯府,昌安侯爷醒来之后,看着手指上红印,愣愣了片刻,忽的脸色一变,重重的拍在床榻上,眼中满是怨毒。
静了片刻,他忽的高声叫了声,外头袁姨娘连忙小跑着进来,见昌安侯爷醒了,脸上溢满惊喜,当下扑过去,哽咽不已,”侯爷,您可是醒了。妾身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你……这沈家着实欺人太甚!“袁姨娘眼圈通红,扑在昌安侯爷怀中,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恨意。她是真恨啊!沈家一通闹腾,这府里但凡像样儿的物件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儿,这还不算,她知晓往后不能从家里采买上弄油水儿了,心里气愤之余,却是赶忙叫人往外头铺子走了一遭,这报回来的信儿,险些没把她气个仰倒,那些个铺子竟都叫沈苏梅收了回去,见昌安侯府的人,竟没了以往恭敬,不能支取银子不说,竟都板着个脸,冷言冷语,果真是狗仗人势!
袁姨娘心里恨极了沈苏梅小气,怨她心狠毒辣不给侯府一点儿活路,往后没了那些个铺子支应着,她便是想给儿子攒些银子,也是没地儿剥用了。
可这话却是不能这么说,袁姨娘偷偷瞄了昌安侯爷一眼,娇娇怯怯的上眼药,道:”侯爷不知,您一晕过去,老太太可是吓着了,一口气噎着了就昏了过去,刚才醒了,瞧见屋里乱成一团,老太太心里难受,脸色都不好了。“昌安侯爷是个大孝子,一听立马坐直身子,好悬没把袁姨娘推出去,皱着眉头,紧忙问道:”老太太吓着了?脸色不好,可是请了大夫?“沈家来势汹汹,一个个横眉怒眼的,可不是得吓着家里女眷?
袁姨娘揉了揉撞到窗楞的后腰,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儿却是为难的小意儿,欲言又止道:”老太太心里难受……不想见生人!“
老天知道,老太太正满地打滚儿撒泼哭嚎呢,这么个丢人样子,可是不敢叫外人看见,不然侯府脸面都让丢尽了。
袁姨娘低着脑袋,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老太太好命,富贵荣宠一辈子,偏乡野里养出的恶习一样没忘,稍有不如意,动辄撒泼耍赖,粗鲁不堪,老侯爷在世时,老太太还有所收敛,可一等老侯爷不在时候,满府里老太太最大,老太太竟是没个顾忌,这丢丑丢的满府里人尽皆知。
下人们背后嘀咕,也只有侯爷不知道罢了!
一想起刚才,老太太心疼屋里砸碎的物件儿,扭头却是想着让她填补出来,袁姨娘心里气的跟什么似的……
这老叟妇,怎么就不去死!
昌安侯爷不知爱妾心中正咒他亲娘早点儿去死,一听这话,便知老太太无事儿,心里松了口气。、随即一想起,家里如今乱成这般,往后又不知该如何花销,心里一股子恶气便乱窜,他眯着眼想了片刻,却是心中一动,揽了袁姨娘再怀里,柔声哄劝道:“今儿咱们府里可是叫沈家祸害惨了,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下。沈苏梅想干干净净抽身出去,可没这么好的事儿。我跟你说,心肝儿啊,你替爷去办件事儿,咱们家如今没甚进项,沈苏梅半点儿情面不讲,咱们也是不必留情了,你去外头一趟,就这么……”
说着,搂着袁姨娘,悄声说着什么。袁姨娘听的眼睛一亮,波光流转,冲着昌安侯爷娇笑嗔道:“侯爷可真是,好吧!妾身就照您说的办,先说好了,您可不许心疼!”
昌安侯爷冷笑一声,眯着眼冷声道:“谁叫她先无情呢,这可怨不得我!”
说着,两人又是头碰着头,眼中泛着精光凑到一起说笑。
第二日一大早,袁姨娘吃了早饭,梳妆打扮妥当,便带着自个儿心腹婆子出门了,乘着小轿一路到了南街一个独门宅院前头,婆子上前敲了门,半响里头一个瘦长脸眼角露出奸相的汉子探出脑袋,满是不耐烦的表情待看见袁姨娘时,一愣之后,立马笑开了花儿,连忙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大约半盏茶之后,门又打开来,袁姨娘叫婆子扶着走出门外,一边儿漫不经心的同身后巴巴跟着的汉子,交待道:“这事儿你上心些,最好明儿就能显出来,若是事情办成了,这好处自是是少不了你的。”
汉子拍着胸脯,保证“您尽管放心,旁的我不敢说,只放个话儿什么的,这个再没有比我快的了,按您说的,最迟明儿晚上,满京城都得知道了。您放心好了!”
袁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叫婆子扶着进了轿子,汉子点头哈腰的送到街口,眼见着轿子不见了,这才转身儿,只是头还没扭过来,斜刺里突然伸出只手,捂着汉子的口鼻,将他拖到暗处。
街口出,汉子脚下挣扎出的黄土灰尘,渐渐落到地上,再不见踪影。
第63章 坑儿子
沈国公府中,
后宅,西偏院里屋子里,
沉香坐在上首,撑着下颌,睨着底下趴跪之人,若不是眼底冷光一闪而过,瞧上去真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儿。
底下跪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才跟袁姨娘见过面的长脸汉子。此时,听着这汉子颤着声音儿,把袁姨娘之事撩了个彻底。
等着汉子说完,再问不出什么来了。沉香给一旁侍立的圆儿递了个眼色,圆儿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给门口的侍卫递了话儿,眼瞧着那侍卫走到屋里把长脸汉子提溜着,拖了出去。
圆儿扶着沉香往前头院子走着,倒是嘴巴张了张,到底忍不住好奇,多了句嘴,问道:“夫人,您……这昌安侯府打的这般坏主意,咱们是不是得收拾他们?”
自从见识过自家主子,单手举起个男人,揍人跟玩儿似的的威武模样儿,圆儿心里头那颗蠢蠢欲动的小心脏儿就咚咚咚的直跳,那叫一个恨不得哟,也能上手一把,好过过瘾——
沉香偏头瞥了眼圆儿,见自家丫头一脸的“跃跃欲试”,一张脸上写满了“主子,咱们揍她吧揍她吧揍她吧!”——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沉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好个丫头,教她给教坏了,夭寿哟~~!
“自然不能放过他们。不过,这事儿涉及姑奶奶,总得跟她通通气儿才是。咱们府跟昌安侯府的恩怨,姑奶奶才是正主,要如何行事,还得看姑奶奶的意思?”
这出气儿的事儿,得自个儿动手才最是解气,想来姑奶奶也是如此作想!
果不其然,沉香把昌安侯爷跟袁姨娘的盘算一说,沈苏梅眼睛就忍不住放毒光了,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沉香瞧着沈苏梅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一派端庄模样儿,忍不住的鼻子抽了抽,面上表情倒是无甚变化,只是淡淡问道:“姑奶奶是个什么章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姑奶奶尽管开口就是。”
若是真要帮手揍个人什么的,看在渣男贱女不得好死的份上儿,她还是会义不容辞帮着沈苏梅多去踹几脚滴!
沉香把昌安侯爷揍成了个猪头的英雄事迹,府里早就传遍了。沈苏梅自是清楚。这份情她承了,此时,这番话里意思,饶是对昌安侯爷那个贱人恨得要死,沈苏梅眼皮也是忍不住跳了跳。
天可怜见儿的,姑娘们都是见面笑脸儿背后阴人的,教人有苦说不出。可这拐了弯儿的,到底还是不如拳脚当下来的痛快。
对于沉香夫人强悍的战斗力,沈苏梅眼睛里冒着羡慕崇拜的光芒,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您替我拦下了这麻烦,原先我还游移着,拿定主意,想着给人留条后路,却是不想,人家却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哼……小嫂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对付那些个贱人,我早备好了招儿,小嫂子只管看戏就是了。”
随即顿了下,沈苏梅脸色柔和,诚恳道:
“若是有需劳烦小嫂子的地方,我自是不会客气的,到时还要小嫂子给我撑腰呢!”
毕竟,揍个七尺高的男人,还跟捏只鸡一样好玩儿的,她知道的,也就眼前这女人啦!
有这么个人撑厂子,不得不说,还是叫人底气很足滴!
沉香点头应下,这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有事儿你招呼一声就是,咱们是一家人,再没叫外人欺负的道理。”
沈苏梅笑着点头,两人说了几句,沉香便告辞离去。
沈苏梅倒是一点儿功夫都不带耽搁的,既然昌安侯府打着这般龌龊盘算,她也是半点儿不必客气了。
冷冷一笑,沈苏梅走到内屋,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个小匣子,打开看了眼里头东西,垂着眼沉吟片刻,唤来沈孝,把匣子递给他,吩咐道:“我意要你去办件事儿,你敢是不敢?”
沈孝垂头,毫不迟疑,回道:“但凭主子吩咐!”
沈苏梅满意的我笑了笑,指着匣子,缓缓的说道:“这里头有一张名单,上头列出的都是苦主,那袁老太太的侄女儿借着侯府名义,往外头放的印子钱,统共十五万两,共一百一十八户,这里头都记得清清楚楚。”
话落,沈孝已是惊诧不已,忍不住抬头,下一刻复又低下头去,细细听着主子吩咐。
沈苏梅声音不急不缓,徐徐道来,
“这里头的事儿是一桩。再有一桩就是,袁家人霸占民女,欺人致死一事,当日我知道时候,已是来不及了。好在,那女子的家人叫我敢在袁家之前给送到旁处去了,好歹性命无忧。这家人的住的地儿这里头也记着呢!你拿着去找她家人,告诉他们是我让你去的……哎,当日,我答应他们要给他们女儿一个公道,如今……你告诉他们,是时候了!他们会听你的……”
沈苏梅将视线移到沈孝身上,继续说道:
“这两桩事儿,桩桩都是要命的事儿,件件儿都跟昌安侯府脱不开干系,有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做了这般多的孽,在没有还能富贵平安的道理。你去——叫上人,往官府走一趟,叫那些苦主递了状子,诉一诉冤屈。你就在一旁护着他们……多叫些人,务必保他们平安……我答应过他们的……”
半刻钟后,沈孝抱着个小匣子,匆匆离去。
到了第二日,一向冷清的京兆府衙门口破天荒的热闹非凡,告状之人那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来,更有趣儿的,告的另一方竟还是同一个……
到了晌午时候,京城里最新的八卦已是炸开了锅,最招人好奇的莫过于,这早上头的一桩官司,百十来号人齐整整儿的把刚回京里的昌安侯府给告了,告的罪名儿还不止一个,放印子钱、还扯上认命官司,啧啧……那叫一个热闹哟!
京城里许久不曾出过这样的热闹了!
有苦主状告,又有厉害的状师出力,作为被告,昌安侯府的袁家人自是须得到堂受审。
官差到了侯府拿人,犯了事心里虚的袁家人,连着袁姨娘都胆战心惊,自是不乐意跟着官差走这一遭,这时候,老太天这块儿牌子还是挺好使唤的,袁家人心有灵犀,竟都不约而同的往老太太跟前哭诉,抱着老太太的大腿求救命,满嘴嚷嚷着冤枉,让老太太给做主。
袁老太太顺遂了大半辈子,向来被人宠着供着,养的脾气也是厉害的紧,见自家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心里气得厉害,瞪着眼睛,指着官差骂骂咧咧:“哪来儿的小鬼儿?敢来我侯府拿人,以为咱们是泥捏的不成。我家的人你不能带走,有什么事儿去寻我儿说。”
袁老太太心里,自家儿子那是天下第一聪明能干无人能及。什么难事儿到了儿子那儿都能解决,这回自是也不例外。
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事么?
家大业大的哪家不都得出些这么个小事儿,侯府这么大个门户,袁家人即便犯了些小错,也轮不到外人指摘!
老太太想当然,却是有缘故。说来也是占了沈苏梅的光,这几年的外头,便是偶见宗室,那些个人看在国公府的面上,对着老太太也是礼遇一二,这样的事儿多了,老太太自个儿也是飘飘然,脚底都发软了。只觉侯府应是势大的很,旁人都得礼让着。
这样错误的认知,到了这时候,却是显出弊端,也惹来了麻烦。
京兆府的官差,自来在京城,达官贵人亦不是没拿过,刚进侯府时候,还客气的请人来着,可见这老太太不放人不说,竟是无话不说,张口就骂,这换谁心里都不能舒坦。
这底下小鬼儿最是难缠,变脸的也快儿,能出来办差儿的脑筋都差不到那儿去,几句话就看出这老太太深浅,脸上也就不再忍着,显出鄙夷冷冽之色。
恰好,此时昌安侯爷赶来。
官差冷眼瞟了眼,哼了声说道:
“老太太这话说差儿了,咱们来时奉了上头旨意,拿人上堂问话的,这去不去的,您说了不算,若是有什么要分辨的,您只管去跟我们老爷说就是,可别难为咱们这些跑腿儿的,咱们可是做不得主,只听命行事儿来着。”
说着,斜睨着昌安侯爷,笑着说道:
“侯爷,您替小的们给老太太求求情,这老爷还等着呢,耽搁了时辰,小的们可是担待不起。”
昌安侯爷脸色也是不好看,听了这话,勉强扯起嘴角,正要替老娘把话圆回来,不想袁老太太一把尖利嗓门,抢先吼道:“什么担待不起?我看你们是没把我们侯府放在眼里。这事儿归你们老爷管不是?那成,把你们老爷叫来,我跟他说说,多大点儿事儿,非要扯着不放,还有点儿眼色没有。”
说着,翻了个白眼儿,随即扭头冲着昌安侯爷,不满的抱怨,道:“儿啊,你看咱们刚回京,就有人来欺负咱们家人了。你可得提家里人做主啊!那什么老爷的,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别屁大点儿事儿就不依不饶的,别不那咱们侯府当回事儿。”
老太太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昌安侯爷听得诶叫青筋一跳一跳的,脸上却是烧得厉害……丢脸丢的!
一旁的官差儿张口结舌的瞪着老太太,就跟看什么稀罕物儿似的,来回打量好些遍儿,这才晒笑一声,眼中满是轻鄙,转眼又拿戏谑的眼神儿往昌安侯爷那儿瞥。
昌安侯爷难堪的闭了闭眼睛,这下好了,侯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可是好了啊!
一通闹剧,到底是让官差给拿了人走了。
人到齐了,这案子就开审了,因着证据确凿,这矛头又明确指向昌安侯府,再加上前些时日发生的热闹,这么一琢磨,这京兆府尹心里头透亮儿,办起案子越发公正无私,即便是侯府——那也是照撕不误!
有人添火,有人加油,更别提还有堵队友使劲儿拖后腿。
袁老太太巴望着拿侯府借势救下自个儿娘家,张口闭口就把袁家人干的事儿,一件不落的往侯府上扯。
她想的倒是好,袁家人没势力,可侯府招牌大呀,这事儿若是换到侯府,他们指定不敢这么欺负人,是以老太太眼睛都不眨的把自家夫家顶出去好为娘家顶灾。
昌安侯爷在没想到老娘灵机一动,还能这么坑儿子,等知道时候,老娘已经画了押,替他认了那几状。
看着供词底下红彤彤的指印,昌安侯爷眼前一黑,脑袋发昏,若不是旁边儿有人扶着,人都立不住了。
这下可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