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片昏暗里,余冬槿看见了路边草堆里,忽然亮起了一盏盏圆溜溜的小灯泡,那些灯泡的光惨幽幽的,在这连点月光都没有的黑夜里,就好似一串鬼火。
这明明应该很吓人才是,可余冬槿却在惊讶了一瞬后感觉良好。
他蹲下身,提起灯笼靠近草堆,果然看见了七八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嗯,是一个大家伙带着几只小家伙。
草堆边,一只膘肥体壮的山猫妈妈带着它七个同样膘肥体壮的宝宝正路过呢,灯光照到他们,余冬槿便看见了他们那八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自己,那份好奇中,还带着一些很熟悉的恭敬,这让余冬槿想起了那只闯入他家的胖貉与小猞猁。
山猫妈妈比啥也不懂的宝宝要机灵的多,立即前爪一伸,做了如之前貉与猞猁做过的那个奇怪又和谐的行礼的姿势,然后喵呜了一声。
余冬槿听明白了,与那两只胆大的毛球一样,这只毛球也在喊他娘娘,它恭敬且谦卑的说:“问山神娘娘安!”
余冬槿:“……就不必这么喊了。”听得他自己穿在靴子里的脚指头都在发麻,他问:“你应该也是灵物吧?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帮忙和那些要来吃酒的灵物们说说,让它们那天都别喊我娘娘?实在想要保持恭敬的话,你们可以喊我……”他想了想:“喊我大人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别喊娘娘就好。”他一个大男人,被称为娘娘也太怪了吧?尴尬不说,听得他还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山猫歪头思考了下,没说话,带着懵懵懂懂的孩子们对着余冬槿又行了一礼,接着脑袋往草堆里一钻,一群毛球就消失在了余冬槿面前。
余冬槿顿感怅然若失,他对着草堆失神片刻,叹了口气站起来继续往家走。
哎,还想抚摸一把小毛毛球们呢,可惜。
临到家门前,他举起灯笼,又看了眼那高入云雾的山岚,可惜天太黑,他看不太清那白日里瑰丽绰约连绵起伏的线条,只有一片深沉的,叫人望之生畏的浓黑。
余冬槿拍拍脸,进了屋,心里在想:自己今天能不能梦到他呢?大概不能吧,毕竟自从他搬到村里后,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就再没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了。
第18章
因为考虑到只请老人与灵物,乐正便请了洪奶奶的儿媳妇和儿子过来帮忙当大厨。
洪家世代都是猎户,家里世世代代都供奉着山神像,对李家这场婚事接受度是最高的。
婚期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仅有三天不到的这天早上,天还没亮,余冬槿就被爷爷喊起来了。说是怕晚了没时间,他被爷爷招呼着吃了顿饱饱的早饭,然后洗了个很仔细的澡,才又被赶回去补觉。
又过了不知多久,余冬槿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几个老人家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听见老人们的声音,余冬槿立马清醒了过来,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翻下来,忙把放在床边桌案上的大黄的笼子用布包的严严实实,塞到门后面的柜子底下,才打着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房门外,两个奶奶站在后面,另两个奶奶在前扶着俩小太奶奶,她们对余冬槿展开笑颜,其中一位对他说:“槿娃儿,该起来了。”
余冬槿这几天已经将这些长辈们认清了,后面那俩是村头的一对姓刘的姐妹,她们夫家是堂兄弟,都姓李,但与李夏夕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同宗。
其中姐姐的丈夫已经不在了,家中只一个独子,她儿子平日携家带口在城里做活,逢年过节才回家住。妹妹的丈夫则还在,她家中一儿一女,女儿嫁到了别的村,儿子则娶了媳妇生了俩孩子,余冬槿初次与爷爷回村,路过的村口第一家那个叫春花的婶婶就是她的儿媳妇,他与爷爷当时也与这位奶奶和奶奶的丈夫打过照面。
前面这俩奶奶则是村西南的邻居俩,夫家姓也李,她们本人一个姓董一个姓胡,姓董的这位家里老头还在,姓胡的则守了寡,她们家里儿女很多,一个生了四个一个生了五个,且都养活了,如今家里的孙子辈一大堆不说,玄孙辈都有了,很是兴旺。
而两位小太奶奶的生平就很传奇了,她们是本村人,是五服边上的姐妹俩,姓廖,其中一位当初嫁出去了一直生不出孩子,于是被婆家人送了回来,另一位则与这位嫁出去的是一起长大既是姐妹也是闺中密友,见姐妹遭受这种事,她索性就不嫁了,两位同年同月生的好友从儿时一直相伴至今,如今经历了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但感情依旧一点没变。
余冬槿听爷爷说起她们的故事时,特别的感动,这可是在古代,女人不嫁人选择自己过日子,是很难很难的事情。
余冬槿看着六位老人,很懵,“您……太奶奶,奶奶,你们这是?”
胡奶奶哈哈笑:“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么?今天我们来给你牵床梳头!”
然后余冬槿就被推着坐到了房内的长桌前,一个小太奶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面铜镜放到了桌子上面,另一个小太奶奶则摆好了那盏李家祖传的白玉金丝头冠,然后董奶奶拿出木梳,胡奶奶端着脸盆毛巾直接上手给余冬槿洗脸。
屋内,喜服就挂在雕花木床边,太奶奶们拉着刘家奶奶开始布置新房,虽动作较慢行动迟缓,却很是有条不紊。
余冬槿试图从胡奶奶手上接过毛巾自己来,但失败了,最后他吐掉被灌的盐水,看着铜镜里头发的自己,董奶奶站在他身后,开始给他梳头,他实在是太不适应了,但奶奶们都说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能自己动手,于是只得无措的抬手挠挠发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