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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契丹可会与圣人断绝往来?”
    “当今圣人给出的条件,契丹又怎么会断绝往来?”
    “那朝廷与契丹联手,阿耶认为又有哪个藩镇是能抵挡的?”
    刘成一怔,摇摇头:“没有,哪怕是河东反了,恐怕也是不成事的,除非天下藩镇联手……”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不说了,此时的各个藩镇也许不缺乏勇武,不缺乏恐怖,甚至也还有温情的能好好待百姓的,可要说能与别人完全联手,那就是笑话了。
    “所以阿耶,圣人不死,叛乱不成!”
    刘灿看着刘成,慢慢的开口,烛光下她的目光锐利而坚定,刘成的心突然放了下了:“我明白了。”
    第38章 汤面(中)
    刘灿不知道这一段时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在石敬瑭在世的时候后晋没有灭亡。而石敬瑭在位,有的说是七年,有的说是六年,这是因为算法不一样。
    但不管是六年还是七年,起码现在,后晋是灭亡不了的。所以刘成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埋头好好发展自己,然后再看时机。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刘静始终没有醒。刘成还有别的事也不好一直留在这里,刘灿让人给他下了碗甜汤面,打了四个荷包蛋,另外又让调了两个凉菜。
    现代人吃多了鸡蛋会有什么胆固醇高之类的隐患,刘成这里却不必太在乎。先不说他过去苦了那些年,只有营养不良的,一时间还不会出什么富贵病。何况他现在的运动量也足可以把这些消化掉。是的,虽然做到了大指使的位置上,刘成还是每天勤练武艺,这倒不是她受了刘灿的影响,而是此时的武将大多如此。也许真位高权重到了纵览天下兵马那种程度也许不必,但像他这样的指使,一旦有战,就要冲锋陷阵到第一线。若不想兵败身死,武艺是一定要保持的。
    刘成把那一大碗汤面吃了个精光,刘灿又让人打了一盆热水让他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样他虽然熬了半夜,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临走的时候揉了揉脸:“一会儿没事你也睡一会儿,二娘子这里你也不必太忧心了。她能有这种变化总是好的,就算这次好不了,下次也就好了。”
    “阿耶说的是。”
    刘成揉了揉她的头,走了出去。而一出院子,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这一段事忙,除了白重的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被一个契丹商人侮辱了。
    阿张死后,不少人想与他做媒,不过因为阿张去世还不到一年,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试探的开口。而他这边一是没这个心思,二来也是答应了王氏,所以没有露丝毫口风,别人试探了几次也就罢了。唯独那个契丹商人张口就说有个女儿非常美貌,正适合他。自石敬瑭成为儿皇帝后,契丹人就成了他们头上的太上皇,哪怕是一个商人,像他这样的武将也不愿轻易得罪,所以他一开始就说有孝在身,不谈此事。但那个契丹商人却不依不饶,先说他们中原人就是规矩麻烦,又说他不够男人,最后直接就表露若是他不愿结这门亲,那就是要和他结仇,问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刘成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但那时候也恨不得把那个契丹商人的脑袋一巴掌拍碎。还是白钱在下面猛踢他的脚他才算忍住,后来他打听到那个契丹商人所说的女儿其实不过是个养女,而这个养女其实就是个舞女!
    他一怒之下直接拒绝了那个契丹商人,说话也没有留情,那契丹商人冷笑了两声直说让他好看。这段日子他也在忙活这件事,他取得了今天的地位,他的母亲孩子可以不用再为吃食发愁,他怎么也不能容忍因为一个契丹商人就失去这一切!
    而这边刘灿吃了一些东西后就到了演武场,上午的训练不用她管,但就像现代的教导主任每天一早一晚都会到教训楼里巡视一番一样,她也每天早上都会露露面。
    她去的时候正听到王森在缠着赵进说话,赵进是他们这个月的队长,因为表现出色而被王教官和她联手提拔上来的。最开始,他们的队长是白勇,因为他长的最高最壮,还有一些底子在。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白勇不是一个合适的队长。他性格轻浮又有些急躁,而且虽然没当过兵,军营中的习气已经沾染了不少。在他当队长的那段时间里,没少欺负其他人,虽然因为演武场管得严没有太过分,但也有帮他拿东西洗衣服之类的。后来刘灿就提出了谁的表现最好,谁来当队长。
    头一年是每月选一次,一年之后算总分选拔出来一个作为未来一年的队长。这每月的队长更多的还是荣誉,并不比其他人多得什么东西,但一年得队长则会有一个特权,那就是可以挑一个人免费进演武场。
    演武场吃的好早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很多大营里的都想进来,但刘灿不敢开这个口子——实在是负担不起。愿意交束脩的倒可以放松条件,但目前为止真叫束脩进来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这程家的一个子弟,另外一个也是管城的富户。很明显,这两家其实没指望孩子学什么东西,更多的也就是和刘家拉上关系。
    所以虽然交得起束脩的对演武场没太多兴趣,交不起的大多却都是很愿意来的。因此这个特权不管是给自家亲族,还是贩卖出去都是很有份量的。
    所以对当队长这件事,演武场的学员都很踊跃,这也算是吃食外的另一种激励了。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也造成了队长的威望不是太高——人人都可以做。
    王森在同赵进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太多恭敬:“我敢肯定我的弓昨天是收好了的,这不是我的错你不能记我,白勇,你说我昨天是不是收好了?”
    “好像是。”
    “什么好像啊,咱俩不是一起收的吗?你挂在了那边,我挂在了这边,挂完后咱俩才去洗手吃饭,你还用了我的皂角呢!”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队长,的确是这样的。”
    “但现在他的弓并没有挂起来啊。”赵进指了一下放在长条几上的弓,这还是刘灿早先发下来的。发下来后她就没有再收上来,而是让下面的学员用心保管。每天都要给这些弓上油擦拭,还要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说实在话,这些弓的价值说不定还比不上那些油,但习惯就是这么一点点养成的。也因此,没有保养好自己的弓,是会被记名扣分的。
    “那就是有人在陷害我!”王森跳起来叫道,“石守信,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半夜起来的时候偷偷把我的弓拿了下来的!”
    旁边的石守信翻了个白眼,王森更是气愤:“队长你看你看,他这个样子就没安好心。”
    “无聊。”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聊,但我不会这么无聊。我拿你的弓有什么用?又不会让你少吃一口。我说你与其惦记这点分,不如跑的快些,分也就上来了。”
    这话说的王森更是大怒,扑上来就要挥拳,不过被白勇眼明手快的拦住了,那边更有人叫道:“刘教官来了!”
    ……
    刷的一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众人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对刘灿行礼:“教官好。”
    刘灿看了他们一眼:“怎么回事?”
    “教官,有人动了我的弓!”王森第一个开口,然后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最后就差发誓赌咒说自己是一定放好了的,若是没有人使坏,那就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刘灿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没有说谎,但她也绝不会认为是石守信干了这个事,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天生有一些东西。未来的石大将军出身并不怎么优越,生活也不富足,可就骨子里带着一种傲气。别说只是个弓,就算是个鸡腿放在那儿他也不会去动的。
    她想了想:“先去吃饭吧。”
    “刘教官……”
    “此事以后再说,今天晚上,你同石守信一起过来找我。”
    石守信立刻应了,王森有些疑虑但还是点了头。刘灿又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就回到了自己房里,刘静还没有醒,她想了下就也躺了下来。她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晚上睡觉,这突然颠倒过来总有一种睡不踏实的感觉,所以一开始听到声音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有人推她,她才反应过来。
    “阿姐,这是哪里?”
    “啊?”
    “阿姐我们在什么地方啊!”
    刘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突然直起了身,按住了刘静的肩,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长长的吸了口气,稳定住情绪,这才带了些试探的道:“二娘子?”
    “啊?”
    “你醒了?”
    刘静有些迷茫,刘灿立刻又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不不,你刚才叫我了,那你、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二娘子啊。”
    “是是,你是二娘子。那你还记得阿耶吗?还记得大母吗?还记得阿弟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一变,“阿姐,那个恶人呢?他、他……”
    她的身体开始哆嗦,刘灿连忙抱住她:“放心,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
    “嗯,死了。”
    刘静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她靠在刘灿的肩头,轻轻的开口:“死的好。”
    刘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刘静的语气有些不太对,但此时她满心激动欢喜,也顾不上去分辨了。
    刘静好转,这是刘家目前最好的消息,当天晚上他们好好庆贺了一番,而不可避免的,刘静也知道了阿张没了的消息。刘灿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刘静的反应却还好,在刘灿怀里哭了片刻后也就罢了。刘灿看了就只以为是她还小,还没了解母亲、死亡这些含义,就像她小时候,那时候她还比刘静现在大些,一天睡过头了想请假,竟然对自己的母亲说不如就说姥姥去世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去世意味着什么,但她一直记得这句话,并深深为之愧疚。
    所以刘静现在能这么平静,也许只是因为不懂,不过这也好,她现在也不易太过悲伤了。但第二天刘灿就知道自己错了。
    第39章 汤面(下)
    刘静和刘灿一直是在一个房间里的,所以第二天刘灿起来的时候,刘静也跟着起身了。知道刘灿是要去演武场,刘静就执著的要跟着去:“我要跟着阿姐。”
    “那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你不如陪陪大母和阿弟,你别看阿弟年龄还小,却一直担心着你呢。”她这话倒不是说谎,快三岁的刘柱已经能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大人的指示大多也能理解了。对于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刘静当然会有诸多疑惑,当知道这个阿姐是病了之后,小小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心疼的神情,而且之后每次路过刘静身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住她了。昨天知道刘静好了,他也跟大人一起高兴,对刘静她已经有些生疏了,就只缠着刘灿问东问西,“二阿姐好了,真的好了吗?以后也不会再病了吧?二阿姐还要吃药吗?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二阿姐了吧!”
    ……
    “你也听到了,昨天他一直在问你的问题呢。”她笑吟吟的道。
    “我要跟着阿姐。”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刘静依然是这么一句。
    刘灿一怔,回过头,就见刘静的脸上有一种执拗的认真,她想了想,只有同意。在演武场转了一圈没有什么事情,王森的弓没有再被动,他也没有抓着石守信不依不饶,当然,两人对对方都有些视若无睹的样子。安排了早餐,看了赵进记的分数,刘灿就带着刘静回去了,那边,阿段已经把饭食准备好了。
    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刘家的饭食还是相对比较简单的。汤面、调藕,比较奢侈的就是每人都能分得两个鸡蛋,今天的就是鸡蛋葱花烙饼。厨房做这个,做的很有味道,饼烙的外焦里嫩,很是美味。不过刘静却吃的不香甜,她拿着一块饼,一点点的吃着,吃了一会儿就道:“阿姐,我能也穿男装吗?”
    “啊?”
    “我看阿姐穿的是男装,我也想装。”
    “这个,我穿男装是为了方便。二娘子,你不必跟我一样啊。”
    “我想穿。”
    “好吧,我明日让人给你做两身男装,说起来你也该添衣服了。”
    刘静点点头,又道:“我看刚才演武场那里也有娘子,她们也是在那里学本事的吗?”
    在去的路上,刘灿就简单的像刘静解释了一下演武场是做什么的。
    “嗯,先做一些基础的培训,然后看她们各自的愿望。如果以后实在不愿意学,或者能力达不到,再做其他安排。”现在来看,那三个女生虽不如何出色,却也没有拖后腿,其他人也就惊讶一下刘家竟然还愿意招收娘子,对于什么风化问题倒没有多少人纠结。这倒令刘灿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她试探的问了一下刘成,才知道自己还是被过去的观念束缚住了。
    现在虽然有男女大防,可绝对和明清时期的不一样。往前推,有唐朝的几个公主广纳面首。普遍来看,这还是一个流行女子角抵的时代!什么是角抵?简单的来说就是相扑了。宋朝的女子相扑文化还非常发达,到了哪一种程度呢,宋仁宗赵祯曾给予鼓励,令比较保守的司马光老先生非常抓狂。而这项运动,是从三国时期就有的。
    当然,现在普通百姓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去看角抵了。但此时广大民众大多也没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学习本事,事实上只冲刘家提供饭食这一点,多的是人家想把家中的姑娘送过来的。
    “那么我也可以去学吧。”
    刘灿一怔,刘静又道:“既然她们可以,我也应该可以吧。”
    刘灿皱了下眉,放下了手中的烙饼,看着刘静,过了片刻道:“二娘子,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话当然可以,可是在这之前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去吗?”
    刘静没有说话,就在刘灿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不想再那样了。”
    “什么?”
    “我不想在阿姐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我不想这样了,我不想了……他差点杀了你,阿姐!他差点杀了你!”刘静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我看着他一下下的把你扔下去!都是因为我,我被他拿着刀架在脖子上,我被他抓住了,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了!”
    她的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刘灿连忙过去抱住她:“二娘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这些已经都过去了!那个人已经死了,你看,他已经死了。死的是他,而我们都活下来了。”
    “没有,阿娘死了!”刘静抬起头,满脸泪水,“阿姐,阿娘死了啊!她为什么会死?因为她没有本事,她如果像阿姐一样就不会死!不会死!我如果像阿姐一样就不会有那种事!没有过去,没有!没有!没有!”
    她不断的大叫,声音凄厉而带着一种绝望的痛苦。这几个月的时光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山洞前,而当她醒过来,却又听到自己的阿娘死了。和刘灿想象的不一样,刘静非常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虽然在她过去的生命里并没有经历战乱、逃难,但周围实在发生过太多死亡事例。
    饿死的、病死的,被狼拖走的,被蛇咬的……
    而且也总会听说哪个地方打仗了,死了多少人。
    人们悲痛、伤心、麻木,这些她都一一的看在眼里,在过去她也想过自己也许也是要死的。说不定哪一天她得了什么病就死了,也说不定哪一天没有吃的,她就死了。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她就很害怕,她曾求助过刘灿,刘灿给她的回答是:“我们努力就好了!”
    努力找野菜,努力寻找食物,努力按照刘灿的说法去奔跑——曾经,她真以为这样就不会死了。只要能跑过别人,只要能找到吃的就会活下来。
    但那一天老胡和崔二郎打破了她这个幻想,崔二郎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冰凉。她真正的感觉到了什么叫死。当刘灿为了她从洞里出来的时候,她也真正的知道了什么叫痛不欲生,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词,但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死去。
    只是那样的努力是不行的,只是跑得快是不行的,她还要学习别的本事。她还要、她还要……刘静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但她总觉得自己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
    “好的,我们学,我们学,我们家二娘子想学本事是好事呢。”刘灿拍着她的后背不断的安抚,刘静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刘灿,“阿姐,我能学会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