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姨带着老人离开了创伤外科。
袁威宏和方子业二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刘海华,并未责怪。
与病人沟通时让对方产生误会的事情刘海华肯定有一定的责任,但问题能解决就不会追责。
医院是进行医疗诊疗活动的地方,不是总想着追责的单位。
“给医务科和保卫科打电话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做一个备案。”
“其他的该干嘛干嘛吧。”袁威宏搓着双手掌心,转身离开,并未因之前的事情,有太多情绪变化。
方子业毅然学着淡化自己的心情起伏。
医院里还有一句话。
就算是你前一秒抢救的病人死了,这个病人的家属是个孩子,他或者她是孩子的最后一个亲人,你要做的都不是与之共情,而是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努力为下一個可能遭遇急诊抢救的病人准备最好的状态。
“不好意思,刚外面有点事儿,我们继续,主要是大家一起做个样子,一起学习一下,我们以前学习过的内容,再拍个照。”
“各位兄弟允许我完成一下医院交代的任务。”方子业用委婉的表达方式来解释自己的‘恶人举动’。
只是,这样的说法和行为就显得又当又立,当年方子业自己在李诺是住院总时的类似举动,称之为双面绒……
现在方子业这么说话的时候,仿佛当年自己恨恨的词语如同子弹,击中了现在的他。
带着愧疚、带着无奈,方子业仍然保持着双面绒的微笑和冷静。
其他人不好,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大概半个小时后。
汉市,昌区,汉市大学附属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与中南医院是同一所高校的不同附属兄弟医院,方子业下乡时,遇到的对口支援主治申涛所在的单位。
关节脱位不管在什么样的医院,大概率都是能走急诊的。
当中年妇女带着自己的婆婆再来到省人民医院急诊科,就假装自己就没去过中南医院,而是从社区医院直接照了片子就转诊过来。
人民医院的值班医生和护士也不是负责监控追踪的,更没有天眼系统,所以也就把她们当成了普通的新急诊病人。
遇到了急诊,急诊科内部可以处理的就直接处理了,急诊科内部处理不了的,就邀请专科来解决。
而省人民医院的急诊科里,比中南医院设立的急诊门诊还要多一些,其中,创伤中心急诊,在急诊科里,非常亮眼。
“姐,您妈妈这个情况,是关节脱位,属于创伤中心的病种,目前诊断明确。”
“但后续进一步要怎么治疗和处理,您可以过去咨询一下。”
“我们这个诊室,最主要是看外科。”大外科急诊诊室的值班医生,非常有礼貌地带着她到了诊室门口,往远处指引创伤中心急诊诊室方向。
女人闻言点头道谢,又是领着自己的婆婆穿了过去,并安慰说:“妈,这一次,不管怎么样,我们就在这里治了。”
“该做检查就检查,该复位就复位啊。”
“主要还是得多问几次,免得被坑了钱。”
老人上下嘴唇蠕动了一阵,先欲言又止,而后才低声说:“其实我自己可以出钱。”
女人闻言动作一滞。
再细声说:“那也要注意些,免得被人给骗了。”
需要走程序,这是每个医院都有的规矩,并非是中南医院独有。
稍微排了一下队,老人就被安排进诊室接诊,然后又是巴拉巴拉地问了一大圈,问病史/写病史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学生,负责看片子的人则是一个本院的上级。
中年妇女恨不得把中南医院的病历本藏到中南医院外面的水果湖,因此这诊室的医生肯定不会得到在中南医院里的病史询问记录。
“师父,病史经过差不多问完了。”记录完,年轻的医生给自己的老师汇报。
他口里的老师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但眼角和眉宇间仍显示出喜庆的味道,地中海的规模也是渐近渐远。
“嗯,你给她开一个核磁共振检查吧,只要右肩关节平扫就可以了。”申涛把片子递给自己的学生,让对方学习阅片的同时,看向来人。
“你妈妈这个情况,是脱位,但脱位的类型比较特殊,需要先照一个核磁,排除一下软组织损伤。”
“因这种类型的脱位很大概率会出现软组织损伤。而如果出现了软组织损伤,那么治疗方法就不一样了。”
在创伤中心值班的人,正是人民医院创伤外科即将升职副高的申涛。
申涛下恩市对口支援是为了升职,来急诊科也是为了升职,而这都是必须要走的程序。
老人闻言,轻轻叹一口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认了命。
可中年妇女却表现得非常精明,当即退后两步:“中南医院的那个方子业这么大能量吗?连你们省人民医院的医生,都必须给他面子?”
“什么方子业?”申涛听到了关键词方子业三个字后,眼皮瞬间一跳。
紧接着跳动的速率更加快:“中南医院方子业,你找中南医院的方医生看过?”
“那你不在方医生那里治,你跑我这里来干嘛?”
申涛的语气都开始哆嗦起来。
申涛是知道方子业的手法复位水平到底有多高,他治疗关节脱位的胆子多大,能力多强的。
如果说,这个病人在方子业那里瞧过了,还因为需要检查或者什么其他原因发生了医疗纠纷或者不愉快的话,那么申涛觉得自己必须要非常仔细地审视这个脱位的真实诊断。
“小郭,伱把片子再给我一下!我再好好看看。”申涛的喉结上下滑动。
叫小郭的人,就是申涛的硕士研究生了。
他一边赶紧把手里的片子递给自己的老师,一边暗暗心惊老师此刻的慌张行为。
暗想着:不是?师父。
方师兄不是别人家的学生嘛?你这么紧张干嘛?难道还是别人家的医生?您平时用他来敲打我的同时,原来您对他也发憷啊?
“方医生没给你们打过电话?”看到申涛的慌张后,老人终于是做了一回自己的主,问。
申涛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小郭,把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去给我打一杯水。”
满心打算吃瓜,看看自己的老师遇到了别人家的医生的时候‘表现’的小郭,瞬间脸色变得有点难受。
“去打杯水啊?不去啊?”申涛马上开始了自己的老师威严。
老师都这么说了,那该去还是得去。
反正如果快一点?
“去实验室烧矿泉水,别给我接外面那种过滤水,你每次都记不住……”申涛直接把自己的学生打发得远远的。
小郭也只能在外面说好。
小郭走后,申涛才说:“我们医院和中南医院虽然是兄弟医院,但同在昌区,其实一定程度上还是良好性的兄弟竞争关系,你上我下,所以平日里除了学术交流之外,其他的私交不多。”
“所以我们两个医院之间,不会打电话。”
“但是你所说的那个方医生,我肯定是知道的,他的技术非常好啊,你们找他看过了,就没必要再继续往其他地方跑,这属于是浪费时间。”
“你们不会觉得他年纪小,资历低,就觉得是他技术不行吧?”
申涛想不到其他原因,便如此继续问。
病人隐瞒了就诊史,再次暴露开,医生是有权利再继续深入地重新询问病史的。
问病史讲究的是细致真实,因病人的隐瞒、编造等因素导致的后果和时间耽搁,多都是由病人自己承担的。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患者编造自己的冶游史(yue炮史)等……
“没有,不是,我们就是想,多看一个地方,才更加安心些。”
“我们在中南医院,的确没遇到您这般有经验,且还有年资的医生。”中年妇女再次主动说了,便问自己婆婆:“是吧?”
老人也不好揭短……
只要自己的媳妇儿不作妖了,自己出钱就出钱吧,赶紧把复位给做了或者去住院,该准备手术准备手术,别折腾了。
自己又不是没有钱,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媳妇儿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省人民医院里的急诊核磁,其实预约起来,速度也不会快,基本上也有一天左右。
但只是在半个小时后,申涛就又接诊到了这一对不知是母女还是婆媳。
这时候,小郭还在,并且双耳的耳尖竖得更加尖锐。
申涛把自己的水杯就递了过去。
“欸……”小郭想说,你tm屁事怎么这么多?
“打杯水,渴。”申涛道。
小郭继续外出。
中年妇女夸奖道:“你学生真有孝心。”
“是吧!”师慈徒孝的申涛也是笑得非常开心。
“伯母,把您的门诊号给我提供一下,欸,好嘞……”申涛非常热情地与老人招呼后,在电脑上用门诊号调阅出来了核磁结果。
看完后,申涛的眉头立刻紧皱起来:“你妈妈这个脱位,很不典型啊。属于是治疗间性病种。”
“也就是说,有很多人手法复位处理不了,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有能力通过手法复位处理。”
“如果在我们医院的话,我建议你直接手术复位。”
“你如果想要手法复位的话,建议你去看看中医院的门诊,或者去一下中南医院,再找下那个方医生,他应该可以通过手法复位处理下来。”
“不然的话,普通医生进行处理的时候,手法没搞好,很容易把你的肱二头肌腱给拉伤或者索性复位不上去。”
申涛这话一说完,中年妇女立刻难受起来:“医生,您不会是因为认识方医生,所以就特意给他面子,替他说话吧?”
“您看起来这么有经验,怎么可能您处理不了的,他一个小医生还能处理呢?”
老人此刻也惆怅起来。
这回倒不是怪罪自己的媳妇儿,而是觉得倒霉,好嘛,现在花钱都解决不了问题了。
申涛也不啰嗦,可能是考虑到自己的学生即将回来了,所以申涛就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已经是资深副教授的人,出现在了急诊的诊室里。
“申教授啊,你这里还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问题,还要特意给我打个电话啊?”来人皮鞋西裤加衬衣,显然是到了需要注意形象的级别和年纪。
一个医院的副教授及以上级别,那都是医院的门面,如果穿得太不像话,那整个科室甚至医院的风气,都显得不那么回事儿。
不同医院对副高和正高的晋升细则规定都不一样,但省人民医院,主治晋副高的“花门”最多,但副高晋升正高,也要象征性地来急诊科一段时间过渡。
“陈教授,您就别笑话我了,您才是真的教授!”
“这里有个脱位,患者和家属考虑手法复位来治,但我觉得有点勉强……”申涛赶紧引陈教授到自己的位置,他在旁给陈支源副教授架着,以此来转移火力。
陈支源副教授的胸牌,是实打实的,半点做不了假,而且陈支源副教授的地中海规模虽然没有申涛高级。
但他的头发接近半白,一看就是很能打的“老教授”,今年已经到了三十九岁半高龄。
“你这个要手法复位处理?那你可要吃些苦,多转一些地方,机缘巧合地找到合适的医生才行。”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就只是一个关节脱位而已,手术治疗的效果蛮好,就只是多了一个不长的疤痕而已。”陈支源副教授很实诚说。
要找到好的,擅长做手法复位的医生,肯定能找得到。
但为了这个而折腾,没必要。
关节脱位是急诊啊,它为什么是急诊,因为它痛啊!
普通人,哪里能忍痛这么久?
又是几分钟后,两人转身就离开了急诊科的诊室。
中年妇女这会儿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正好显示着一条微信信息,赫然是她“前夫”发来的消息。
看到这消息的时候,她马上就恍然了。
才说:“妈,郑彬也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再去中南医院看看。”
“刚刚看这个申教授和陈教授的表情,我觉得,我们可能还是小瞧了那位方医生。”
老人闻言,才开始多嘴了起来:“我就说了,其实没必要在意这几百块钱,这来回折腾……”
但是,老人发现,自己儿子回来后,自己的媳妇儿却在车窗外对自己母子二人做着拜拜时,她就懂了一切。
现在她的钱不仅仅是她的钱,她没有义务要给自己花钱,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看病,其实就已经仁至义尽……
“你们离了?”老人坐在后座上,问。
“嗯,妈,我们离了,有一年多了。”
老人闻言就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半个字。
离婚了一年多,自己每次的电话她还接,很多次的帮忙她还愿意来其实很不容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