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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坦然与不舍!(求订阅)
    第679章 坦然与不舍!(求订阅)
    暮色漫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洛听竹侧脸割出明暗交错的伤痕。
    蝌蚪眼灯光里慢慢扑闪,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影,如同工笔仕女图上晕染的墨痕。她将金边奖状沿着牛皮纸袋的折痕小心推进去时,下唇被贝齿咬出两粒月牙状的白印,转瞬又被血色洇得更艳:
    “师兄,我是说,万一?”
    “万一陈院长真的去世了,那我们学的东西还有用吗?”
    她将纸袋塞进红漆木屉的动作突然凝滞,檀木与铜扣相触的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我的意思是,即便陈院长没有去世,他只是在近期突发了心梗之类的疾病。”
    喉间细微的颤动被吞咽声截断:“我都觉得我们目前所学的专业知识系统支离破碎了。”
    方子业闻言,瞬间眉头紧皱,眉心中散去了好多年的川字再闪现消失不断,且方子业双手不断抓握,皮肤表层有细汗缓缓渗凝——
    方子业的目光也有些闪躲,视线游移在洛听竹耳后碎发投射的蝶影上:“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分为“稳定型”和“易损型”。易损斑块内部脂质核心大、纤维帽薄,容易因血流剪切力或炎症反应突然破裂。”
    “然而,斑块的稳定性无法通过常规检查(如冠脉cta)完全评估,且其破裂可能由微小外力(如血压波动)触发,以现代医学目前的手段根本难以实时监测!”
    方子业能想到陈宋唯一可能出事的理由就是两种,一种是心梗,另外一种就是心律失常再至‘心梗’、‘心衰’。
    所以,方子业就直接跳过了问题,直接开始说心梗的一些生理学机制。
    心梗发生与不发生,以现代医学的认知不可能被完全预测的。
    然而不管是从网络上还是在疗养院里,方子业都听说过一些厉害的中医真能够准确地预测死亡时间。
    原理未知,这种现象是对方子业与洛听竹世界观的一种冲击。
    洛听竹坐回方子业身侧,白裙下摆顺着动作滑落半寸,露出纤薄的髌骨。她十指交叠置于膝头,指甲盖泛着珍珠母贝的冷光:“血栓的更可能来源在于血管脂质斑块破裂!”
    “问题是斑块破裂不仅取决于结构,还与局部炎症如巨噬细胞分泌基质金属蛋白酶降解纤维帽等因素密切相关。”
    “但炎症活动也呈波动性,即便是pet-ct可检测炎症,也无法做到实时监测。”
    “慢性炎症的确会增加斑块不稳定性,但何时突破阈值引发急性事件,可能取决于偶然因素。”
    “偶然因素比如抽烟或情绪激动会使得交感神经兴奋释放儿茶酚胺,诱发冠状动脉痉挛,同时增加心肌耗氧量,打破供需平衡。”
    “副交感神经活性降低也可能间接促发事件,但这些神经调节的瞬时变化无法量化预测。”
    “即便是同样的诱因如寒冷、剧烈运动在不同个体甚至同一人不同时间可能引发截然不同的反应,取决于当时的激素水平、内皮功能等瞬时状态……”
    洛听竹的语速加快,眼尾因激动泛起薄红。
    方子业与洛听竹都是背书的一把好手,洛听竹的声音清丽,这一刻的她,已经沉浸于专业讨论,所以反而隐去了之前的“失态”!
    以一个严谨的医学学者的角度,与方子业认真地探讨心梗这一因素。
    两人讨论的虽然是心梗,但也不限于心梗。
    比如说心率失常、脑梗、脑血管破裂所致的出血性卒中,都是不可被预测的,即便是提前一个小时都无法被预测。
    陈宋等人如果可以通过把脉预测到‘未知事件’,那么就是对现代医学原理‘真实性’或‘先进性’的又一种挑战,标志着现代医学可能还都没进入到入门阶段。
    方子业摘起了洛听竹的右手,用食指在洛听竹的小指指甲上搔刮:“问题是即便是斑块破裂后,胶原暴露会瞬间激活血小板和凝血系统,数分钟内形成血栓。这一过程涉及复杂的级联反应,其速度也远超当前检测技术的响应时间!”
    “血管痉挛的不可控性。现有技术(如心电图、生物标志物)仅在梗死后出现异常,也无法提前预警!~”
    “其实如果?”方子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没把话说出来。
    洛听竹的目光流转一阵后,低声道:“如果陈院长真的猜测对了,那么是不是就证明,其实这些我们目前以为的不可预测因素是可以预测的。”
    “至少在中医学里,通过脉象可以提前预警。”
    “那么,我们现代医学,是不是也可以通过类似的病前标志物准确地对这一的特殊事件进行预测?”
    方子业闻言摇了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太难了,这需要推翻目前很多生理学与病理学最基本的原理,对其进行重新定义后,才有一线希望。”
    “否则的话,目前的生理学与病理学对于心梗这些特殊事件的解析,都只会成为预警认知的桎梏。”
    洛听竹的手机闪了闪,发出了叮咚一声。
    手机提示音如银针坠地。洛听竹解锁屏幕的指尖微微发颤,冷光映得她瞳孔泛起琉璃色:“陈希莶发信息了。”
    “师兄,你现在要去拜访陈院长吗?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洛听竹的眼神十分紧张。
    方子业的手抓着洛听竹的手,手指正好摸着她得桡动脉:“听竹,你的心率忽然提升了至少有20次,陈院长的事情,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你奶奶?”
    “我感觉你比我对此事还更加上心!”
    方子业不仅仅是陈宋院长的“忘年交”,更是洛听竹的男朋友,未婚夫,他对洛听竹的了解比其他人更甚。
    洛听竹平时可没有这么热心肠,甚至有些清冷。
    洛听竹刚到中南医院创伤外科时,方子业都觉得她是一个冰山,现在的洛听竹对别人也如当年的洛听竹对当年的方子业一般,不假神辞。
    洛听竹点了点头,并未否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希莶的关系,陈院长对我也很好!~”
    “师兄你在疗养院的时候,他还很少来看我,只是经常向科研区的教授们打听,师兄你去汉市的这段时间,陈院长经常让我与陈希莶陪他一起吃饭。”
    “邀请的次数有点多,我也不好全都推辞。”
    “他看我的眼神我非常熟悉,和我奶奶当年很像很像…”
    洛听竹其实是一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谁对她有‘异心’,她都心知肚明得很,只是有些关系她懒得搭理。
    有些关系她则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处理。
    话未说完已被方子业拢入怀中。他下颚抵在她发顶,掌心力道略有些大,恰到好处地将洛听竹围绕。
    “那你想去就去吧,我现在过去估计也就是陪陈院长聊会儿天。”
    “其他该做的体检、抽血、核磁等身体检查,你们该做的都做了,我再做一遍也没有任何意义。”方子业把选择权交给了洛听竹。
    “嗯,那我就不去了吧。”洛听竹低下了头。
    她声音低落,双手的食指在腹前画着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以我如今的技术见陈院长,与我高中时送我奶奶去世一般无二。”
    “那你就在家里再休息一会儿…”
    “我尽量很快回来。”方子业说。
    洛听竹抬头,看了看方子业:“师兄,你可以再晚一点回来。”
    “虽然我年纪比较小,但我看得出来,陈院长是一个很纯粹的医者,是前辈,是医学界的武林高手。”
    “他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江湖冷暖都看尽了,他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还觉得自己很无知,还没有做完想做该做的事情。”
    “他的同辈都几乎死尽,再能得一忘年交很难得。”
    “陈老板给我说,陈院长如今不挂念儿孙子女,因为他们都自有各自的前程,一辈子饿不死冷不着,他只害怕自己的衣钵无人可传承,只恨这一生太短暂,越活越觉得无知。”
    洛听竹用了死尽两字。
    ……
    陈宋的别院隐在香樟林深处,飞檐斗拱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天色已暗,路灯下落叶在风中舞动,方子业把车停到陈宋院长在恩市另外一处老式别院门口的停车场后,微凉的夜风通过衣领灌入,让方子业不禁紧了紧衣领。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黑白分明。
    人行道旁,几只路灯下的飞蛾围绕着昏黄的灯光,不知疲倦地扑腾着翅膀。
    微弱的光线下,行道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风轻轻摇曳这些影子与地面上的斑驳树影相互交错,被方子业的脚步无情踩碎后暂时湮没。
    方子业换掉了自己的正装,此时身着就是带帽卫衣与牛仔裤,穿着干洁的小白鞋,进门前低头仔细地看了看鞋带。
    别院单独设一保安亭,亭内灯亮且有两人穿梭走动,其中一人推开了窗户后,射来一把手电筒至地面。
    “是方子业医生吗?”厚重的中年男子声袭来。
    “我是方子业。”方子业抬头,摸了摸下巴,确定自己的胡子已经刮干净。
    保安亭的推拉门瞬间缓缓拉开,其中一个保安利索地走了出来,还给方子业俸来一根烟,挤着笑脸:“方医生,陈医生和陈老板早就交代过了,说方医生你来了就直接把车开进去。”
    “这里近山脚,晚上会有些冷。”
    方子业闻言婉拒:“没事儿,我车都已经停好了,我走进去吧。”
    “我不抽烟,谢谢您。”
    “那方医生您随我来。”保安也没强行给方子业塞烟,而是毕恭毕敬地将方子业一路带进了别院内里陈宋所在的院门。
    “我另外一位同事已经给陈医生汇报了,陈医生说他在客厅的茶室等你。”
    “你顺着这个拱门往里走,右转就到了。”保安队院子里的陈设如数家珍,应该是陈宋特别信任的人之一。
    方子业同样注意到,中年男子看起来憨厚老实,但手上的茧子却非常厚,至少是个练家子,上不封顶那种。
    方子业很快就顺着保安的指点到了别院门口,哒哒哒地敲响了老式木门后,陈宋院长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声音由外传进:“进!~”
    方子业推开门,左右看了一圈后,在右手边三十度方向定格。
    此刻的陈宋,左手拿着釉质茶杯,右手则是拿着一根钢笔,在认真地书写着什么。
    房间里亮若白昼但不刺眼。
    灯光透射下,陈宋的气质依旧很好,坐姿挺拔,声音中气十足。
    房间里茶香四溢,但具体是哪一类茶方子业都没闻得出来。
    “方医生,你是不是开着透视才专门从京都赶回来的?”
    “几天前,我的几位晚辈才给我送了些武夷山的正宗特供大红袍,就只剩下这一点了。你还要来打我的秋风。”陈宋同时放下钢笔和茶杯。
    方子业闻言,一边抬步进门槛,一边转身带上了门,笑着道:“陈院长,我喝茶都是如牛饮水,这好东西给我喝就是糟蹋了。”
    “您这里有我们本地的山茶没有?我就是拿着解渴。”
    陈宋是恩市人,陈广白也是恩市人。
    方子业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一个老人如果即将行将就木了的话,那么在恩市,对他所有的束缚都会解开。
    想抽烟抽烟,想喝酒喝酒,想吃肉吃肉,想看谁就赶紧去看,争取在最后一程,不留任何遗憾。
    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母树上的茶叶,有价无市!
    市面上能见到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假的。
    不过陈宋能够搞到这样的好东西,方子业一点都不意外,如果陈宋真的要发动自己的能量,一些特供的东西,他都能拿得到。
    现在的陈宋,或许也解开了对自己的“枷锁”。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宋现在估计也放开了。
    “来,尝尝!~”
    “陈希莶泡的,其他方面她没有什么天赋,但也特意学过。”陈宋客气道。
    方子业小心翼翼地坐下,但也没有那么拘束,平稳地坐定后,一边继续打量陈宋,一边发动自己的查体术,笑着回道:“陈院长,能够喝到陈希莶大小姐泡的茶,我也是三生有幸了。”
    “其实陈院长您根本不用担心陈希莶还没成家的事情!”
    方子业也是恩市人,他非常清楚像陈宋这一辈子的老人,最担心不下的就是没有成家的后辈,很多老人都会在日常中说,如果可以看到你结婚生子,那么我死了也就可以闭眼了这类pua的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看破这一切。”
    “实则也早已入了笼中。而且都到了这一步,豁达归豁达,念也归念!~”陈宋笑了笑。
    “我的一些老朋友,走得比我还早,都看到过重孙孙。”
    陈宋特意强调了重孙孙三个字。
    方子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在釉质茶杯中翻腾,浓烈的茶香瞬间扑鼻而来,使得方子业不禁精神一震。
    有些东西价格高,其实不仅仅是名气效应。
    价格虽然是被炒起来的,可好东西也真正是好东西。
    方子业浅浅的品了一口,也没有尝出什么味儿,便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陈院长,这东西给我果然是浪费了。”陈宋点了点头:“你都这么说了,那是真的浪费了。”
    “武夷高处是蓬莱,采得灵芽手自栽。地僻芳菲镇长在,谷寒蜂蝶未全来。红裳似欲留人醉,锦障何妨为客开。饮罢醒心何处所,远山重叠翠成堆。”
    陈宋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回味茶,还是在回味自己的一生。
    方子业没听懂陈宋是引用了谁的诗句:“陈院长,您最近真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陈宋闻言,睁开眼睛,将自己双手的手腕都递给方子业。
    “探一探?”
    “这玩意儿,一个人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陈宋对方子业努了努嘴。
    方子业闻言也用双手搭在了陈宋的手腕,陈宋的动脉搏动有力,节律正常,并没有哪里显示他有个将死之人的样子。
    方子业遗憾地摇了摇头:“陈院长,抱歉了。”
    他不会是真的不会啊。
    完全没沾边的东西,方子业即便是临时想要加点都来不及。
    现在的方子业对于中医是一窍不通,唯一的一个技能就是【中医学基础(0级1/5)】。
    这还是本科期间,方子业学了中医学这一门专业‘必修课’时为考试背过一些基础知识,只知道一些最最最基本的东西。
    陈宋也没有强求,收回了自己的手,而是有些洋洋自得:“方子业,如果我最近真的出了事,你会如何想?”
    方子业听了觉得有点蛋疼。
    所谓老小老小,此时一向严肃严谨的陈宋也变成了一个老小孩。
    真出了事,我怎么想?我怀疑人生,值得你这么开心?你知不知道你出了事代表了什么?
    “陈院长?我们还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希望您还能多活一二十年。”
    方子业说完,看着陈宋的眼皮横跳,便道:“这并非揶揄或者奉承话,是基于陈院长您的身体状况与您的学问水平。”
    “您现在的身体硬朗,无病无痛,能吃能睡能走能动,精神状态也非常好,还能时常去临床区巡查。”
    “一些五六十岁的人都未必能赶得上您的生活状态。”
    “其次,疗养院这里的大局,还是需要陈院长您做主。”
    “只是我不懂中医,所以从我目前所观察到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陈院长您应该无虞才对。”
    “但是,正因为我不懂中医,所以我愿意相信陈院长您的认定!~”
    “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怀疑不定。”方子业坦然时,双手下放。
    陈宋闻言,点了点头:“倒是说了实话。”
    “不过方子业,在这一步,你都不愿意中途转行来我们中医么?”
    “其实中医没有你想象地那么难,以你的资质,不出二十年,你必然享誉华国。那时候,你也才五十岁。”
    陈宋并不是在劝方子业,而是真的非常遗憾,他的眼睛轻轻眯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方子业笑了笑:“陈院长,医道一路,殊途同归。”
    “您之前也给我说过,只要能治好病的医学,就是中医,只能是治好病的医学,才是中正之医学。”
    “现代医学应该包含在中医之内,那么,我来不来学中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中医也分了许多流派,比如说伤寒、脾胃等。”
    “每个学派的用药都不同,只要能够有效地对疾病产生治疗效果,那就是好方子不是吗?”
    “陈院长您也不会觉得我们中医组的那些大家开的方子与您的习惯不同就毫无用处吧?”
    陈宋道:“你们年轻人的脑子转动得快,我说不过你。也就懒得再劝你了。”
    “其实我倒没那么多遗憾,只是觉得十分舍不得啊!~”
    陈宋说完,起身走向窗口,打开了木质格子窗,方子业立刻感觉到了窗外的冷风拂身而来,他也跟着站起。
    陈宋眺望窗外:“我自己是恩市人。”
    “这里生我养我,也终将埋我。”
    “年轻时,我总想闯荡,我认为我就该和我老师一样,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只可惜,我的恩师驾鹤西去早了些。后来的许多年,都是我一个人跌跌撞撞。”
    “我躲过了很多劫数,但我也知道我终究躲不开所有人都躲不了的劫数。”
    “只是我遗憾,我为什么都活了九十多岁,我学了八十一年的中医,还是这般的无知?”
    “方子业,你说为什么?我看完了那么多前辈的经书,看了那么多经方、时方、野方,我看了那么多病,经历了科学技术发展迅速的这么些年?”
    “我还是不懂中医呢?”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陈宋的声音不冷不热,并没有特别失落,只有不舍得。
    他说的更多的并不是自己的家里事,并不是陈广白和陈希莶的未来,而是自己有太多未竟之事,而是觉得自己太过于无知。
    陈宋的心境,方子业如今还无法理解。
    但方子业如今,学会了一点点的借古思今。
    方子业自己不会作诗,但此刻可以给陈宋背一首背过的:“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学中医的人,文化素养都很高,对古籍以及古诗词的通透程度比一般专业的人都要更好。
    “东坡先生大才千古,我岂能与之相比?”
    “不过也是,就连东坡先生这样的人物,都会感慨万千,更何况我这样的普通人?”
    陈宋说完,摇了摇头,回转过身,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地道:“我该整理的笔记,都整理完了。”
    “该交出去的东西,也交到了该给的人。”
    “该做的事情,也都有了起头,即便最后这些事情都没有善终,但至少我做过了,只是做不完。”
    “我唯一最可惜的事情是,我最想送东西的人,却对我送的东西无感。”
    陈宋这都不仅仅是明示,而是pua了,说方子业不尊重老人,更不尊重将死之人。
    方子业闻言微微躬身回道:“陈院长,理应而言,长者赐,不敢辞。”
    “可学生自觉人生也有限,专精一道尚且觉得时间不够,如果再去学另外一道,要么就是当作兴趣,浅尝辄止,这会辜负陈院长您的好意。”
    “要么则是齐头并进,最后搞得不伦不类!”
    “这会更辜负陈院长您的好意。”
    “其三!”方子业并未给陈宋院长说话的机会:“我如今的思维,最本能最固有的思维就是现代医学,是我从十八岁就开始学习的。”
    “如果我真的应承了陈院长您的嘱托,最后以现代医学的理论强行对中医进行解构,万一我在现代医学上还有些影响力的话?”
    “更加后患无穷。”
    “这时候,就不是辜负陈院长您的好意了,而是对不起陈院长您的好意,事与愿违。”
    “陈院长,我经历过的每一种东西,都会实实在在地刻进骨子里,因为这是我的经历,擦涂不掉的。”方子业说完,恭恭敬敬地给陈宋院长鞠了一躬。
    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在理在纲,并非是犯犟!
    陈宋依旧不答,只是回头看向方子业的表情中,充满着遗憾,嘴里轻声念叨:“恨不能早相逢!”
    方子业则继续开解道:“陈院长,即便是早相逢了,或许您也看不上我。”
    “中医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遇到了。”
    “既然事实已定,那么就是缘分不够,且也够了。”
    “因为我必然是遇到了陈老中医您,知道了中医界还有陈院长您这样的人。”
    中医是非常保守的,很多流派就是在这样的保守中走成了历史中的湮迹。
    像陈宋这般,对自己专业内都动狠刀的,而且还是中医界内部的人,属实不多。
    其实现代医学也非常保守,现代医学中很多教授,都不愿意相信中医的真实性,即便是一些院士,都曾公开说过。
    中医的理论是过时了的,只有中药是好的,是值得研究的,但中医的理论,太过于形而上学,是过去式……
    陈宋接着就没有与方子业聊其他的了。
    方子业也仔细地问了陈宋院长相应的准备。
    听到陈宋院长已经请了现代医学和中医界很多名医过来恩市后,方子业也就放下了心来。
    陈宋可以坦然赴死,但也不会主动“求死”!
    他摸到了自己的死脉,知道自己可能走向中医道宗的归宿,如果自己可以证实这一点,那么也就完成了每个中医的最后一程。
    陈宋可以骄傲地告诉给自己的身边人,这就是死脉,这就是自己的所学传承,以后,你们摸到了这种东西,就知道它是死脉了……
    陈宋也是能够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什么叫“死脉”!
    然而,如果陈宋在摸到了‘死脉’之后,又‘死而复生’,那么就代表着,经典中医中对于死脉的描述是不够完善的。
    或许,以当时的水平,觉得一种状态和脉象是回天乏力,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所谓的‘死脉’也可以不用死。
    那么‘死脉’这个脉象就需要被重新探讨和定义。
    陈宋说到最后,声音略显慷慨激昂道:“死则死了,归于经典。”
    “不死则不死,正好以我自身之力,仔细地体会了经典中的死脉之后,还可以想办法将其辨正。”
    “以后的死脉,可以重新为其定义。也不妨碍我这一周遭的准备。”
    “这或许,就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探索了!”
    方子业回道:“陈院长,您也不必太悲观,您现在的身体非常健康,说不定一切都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糟糕。”
    “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
    陈宋闻言笑了笑,再没进行其他的辩驳。
    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
    那么就更好了,他可以更加坦然地面对后续的一切,可以更加坦然地对“死脉”这种经典的脉象进行重新整理或者进行重新定义了。
    最极端的逆转情况他都做好了准备!~
    还会害怕无事发生?
    方子业别过陈宋后,陈广白给方子业打了个电话,问方子业要不要出去吃个宵夜。
    方子业婉拒了,回道:“陈老板,我刚吃完,而且吃得格外实在,现在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陈老板您要是想去吃宵夜的话,可以再喊一喊其他人。”
    方子业可不认为陈广白真的会在这时候出去“吃宵夜”,他自己就是中医,自己家的老头子都‘死脉浮沉’,他还有心思去吃宵夜?!
    “那就下次!~”陈广白回道。
    “好的,陈老板。”方子业挂断电话后,打开了自己的车门,一键启动后,先打开了近光灯,而后又把远光灯打开。
    车灯外,飞鹅萤虫扑闪!
    可能追光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为之可以无畏生死。
    方子业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最近一段时间,方子业与陈宋等人要做的事情就是所有人的最终归宿。
    不过等死而已!
    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方子业虽然也不舍,可也只能坦然去面对陈宋院长的离开。
    他也年事已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