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厉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三皇子和李云义的出现破坏众人饮宴的兴致,尤其是一想到靖水楼是李家的产业,而且京中随便一家上档次的消遣去处都有可能和那些权贵产生关联,一众边军武将便只觉得倒胃口,因此约定将来在边疆再聚。
日头偏西之时,陆沉将厉冰雪送到厉府大门外。
如今伯爵府第的匾额已经被撤下,过不了多久便会换上怀安郡公的门楼。
昏黄的阳光里,这对年轻男女翻身下马,几名亲兵停在远处。
厉冰雪不疾不徐地说道:“建王颇得皇后的宠爱,但是陛下对几位皇子一视同仁,并不会过分偏爱于他,因此你不必太过担心。如今储君未立,朝野上下一致认为大皇子陈王和二皇子相王都有可能,没人看好建王,兼之他成日里不务正业,和李云义这种纨绔厮混,离那个位置便更远了。”
陆沉对朝中格局的了解自然不及她,安静地听着。
厉冰雪又道:“或许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从未表露过争储的想法,安心做个糊涂王爷。因为这种无欲则刚坦然自若的姿态,一般人对他的胡闹任性只能忍着,犯不着因为他惹怒后宫的皇后娘娘。”
“滚刀肉啊。”陆沉感慨道。
厉冰雪微微点头道:“大抵如此,不过他也没有能力损害到你的根本,无非就是言语上撩拨一二。”
陆沉道:“我明白了,多谢指点。”
厉冰雪听出他话中的未尽之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方才你说要敬我一杯,却被那些人扰了清净,要不要进府稍坐?”
没等陆沉回答,她又匆忙补了一句:“关于北疆边境局势,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同伱请教。”
陆沉并未多想,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厉冰雪抿嘴一笑。
约莫一炷香后,两人来到府内建在水榭旁边的花厅,这里已经备着几份精致小菜并两壶佳酿。
厉冰雪心中稍稍有些紧张,连带着一贯清冷的面庞上也有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情。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邀请,或许是因为先前在靖水楼自斟自饮有了几分酒意,亦或是这大半年来的见闻让她有倾诉的欲望,总之在她想来这是一个略显冲动的决定,好在陆沉并未表现出任何古怪的神情,一如他长久以来的温和与平静。
“厉姑娘,我敬你,谢谢你从广陵之战开始对我的帮助。”
陆沉举起杯子,面带微笑。
望着他浅淡的笑容,厉冰雪只觉心里渐渐平定,莞尔道:“早先便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认真论起来,应该是我谢谢你。”
“那便不说,皆在酒中。”
陆沉微微颔首,旋即将杯中酒饮下。
厉冰雪看着他洒脱的举动,便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然后毫不意外地轻轻咳嗽起来。
陆沉见她脸颊微微泛红,回忆起先前在靖水楼内,厉冰雪每次喝酒都是小口小口品着,他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位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飒爽女将军应该不擅饮酒。
“厉姑娘,要不……”
“没事,慢慢喝就好。”
厉冰雪仿佛未卜先知,直接打消他以茶代酒的念头,然后温柔地解释道:“我从十五岁开始从军,到如今已有四年。其实在十五岁之前,我也基本生活在军营中,每天和我爹麾下的高手们切磋武艺。后来我想加入全是骑兵的飞羽营,我爹一开始不答应,因为女子在军营中确实不怎么方便。”
过往的相处中,陆沉和厉冰雪基本都是谈论公事,极少会涉及彼此的私隐问题,这是厉冰雪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过往。
陆沉想了想,主动为两人的杯中斟酒,静静地听着。
厉冰雪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面上的笑意浓了几分,继续说道:“我便天天缠着父亲和兄长,最后他们拗不过我,只好让我进入飞羽营。娘亲说,你执意从军倒也罢了,可不能学着军中汉子百毒不侵,毕竟你将来还得嫁人呢。她又说,要和我约定几条规矩,否则便不许我从军,其中就有一条,不许我和别人一起饮酒。”
陆沉点头道:“醉酒容易误事。”
厉冰雪悠悠道:“娘亲也是这么认为,她说女儿家最重要便是清名二字,我又是靖州大都督的长女,倘若在军中闹出什么笑话,影响得不止是我自身的名誉。所以这四年来,除非是在家人当面,我参加军中饮宴历来是滴酒不沾。”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明亮的双眼定定地望着陆沉。
从广陵城外相识到如今也有五个多月的时间,陆沉对她的性情已经颇为了解,一方面是她天然带着的耿直爽利,另一方面是长期生活在军营中养成的单纯直接,造就她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都截然不同。
但是从她此刻的语调听来,如她这般明艳的一团火之下也藏着几分压抑和孤独,所以她想找一个倾听者。
一念及此,陆沉轻声说道:“其实你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厉冰雪摇摇头道:“谈不上喜欢或者倦怠,只是有时候静下来独自想着,也会好奇寻常女子的生活是怎样的境况。从小在军营中长大,我没有闺中好友,和那些大家闺秀也没有交情,每天见到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沙场汉子。”
“这样看来,你和我的师姐有几分相似之处。”
陆沉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溪。
厉冰雪端起酒盏喝下一半,缓缓道:“听我的兄长提过,林姑娘的父亲是北地七星帮之主。”
陆沉点头道:“是。师姐没怎么接触过军事兵法,但她从小也是日日习武,基本没有体会过正常的生活。”
“都不容易呢。”
厉冰雪轻轻感叹着,旋即微笑道:“无论江湖还是沙场,看似潇洒恣意实则都有几分无奈。”
她没有细说无奈在于何处,但陆沉大抵也能猜到。
厉冰雪又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林姑娘酒量如何?”
陆沉温和地说道:“师姐说她天生就有不俗的酒量,迄今为止应该没有醉过。”
“这件事上我肯定比不上她。”厉冰雪洒脱地笑笑,倒也没有太在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陆沉留下来,不谈是否符合礼法的问题,心中似乎有些话想告诉陆沉,然而话到嘴边又变成不知所云。
在她十九年的岁月中,从未有过如此复杂又朦胧的感觉,仿若身处一团厚厚的迷雾之中,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她不知该要如何表达这种缠绕于心却又模糊难辨的感觉。
对于像她这样所言即所想的爽利女子而言,这种感觉委实令人烦闷,于是她再度举杯,将绵柔的酒水一饮而尽。
“我爹很欣赏你,兄长也不止一次称赞过你,我自身对你也很有好感。如果将你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好像又显得很啰嗦,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清冽的美酒后劲比较足,她白皙的脸颊愈发显得粉嫩,与平日的英姿飒爽相比,多了几分可爱的清纯。
陆沉听着她的未尽之言,渐渐品出一些复杂的意味,于是他诚恳地说道:“厉姑娘,不要再喝了。”
厉冰雪摇摇头,喃喃道:“在江华城的时候,兄长曾经找过我,他说我已经十九岁了,总得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虽然他说的很委婉,可我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十五六岁就会嫁人,像我这个年纪多半已经养儿育女。我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很快就会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陆沉自然不会这么认为,但是他也承认厉冰雪的感慨有一定的道理。
这个世界和他的前世并不相同。
两人再度举杯同饮,厉冰雪凝望着他的双眼说道:“林姑娘是你的意中人,对吗?”
或许只有她才能问出如此直接的问题。
陆沉慢慢放下酒杯,迎着她的直视,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是。”
厉冰雪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方说道:“你这般坦诚,我应该感到开心,毕竟你是我在军营之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可是我又觉得不太开心,陆沉,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一个答案很明显却又让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难思量的千古难题。
陆沉不是蠢人,更非太上忘情的圣人,面对厉冰雪这般优秀的女子突如其来的表白,他的心情同样非常复杂。
便在这时,厉冰雪饮下最后一杯酒,然后呢喃两声便伏在桌上。
陆沉怔怔地看着,温声唤道:“厉姑娘?”
她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早就已经过了那个临界点。
陆沉没有想到厉冰雪醉得如此干脆,倒是符合她一贯以来的表现,然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方又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这个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回应厉冰雪的醉话。
片刻过后,厉冰雪的几名大丫鬟赶来,陆沉在她们古怪的目光中简单解释几句,然后有些尴尬地告辞离去。
“小姐,小姐……”丫鬟们没有闲心去思考陆沉的身份,有人去准备醒酒茶,有人则拿来温热的毛巾帮厉冰雪擦拭面庞。
一片忙乱之中,厉冰雪忽然坐起身,眼中醉意盈盈,面容却艳若桃花。
“我没事,不必紧张。”
她语调平静地安抚着丫鬟们,心里却早已是极其懊悔,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娘亲果然没说错,醉酒不是一件好事,自己怎么就突然一时激动说出那句话。
这让她和陆沉以后如何相处?
真真是胡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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