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安府位于淮州北境,再往北便是闻名于世的来安防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府城东郊原有一座临时军营,如今修缮齐备焕然一新,营门之后竖着一杆随风招展的大旗,上书“锐士营”三字。
二月初的阳光温暖怡人,均匀地洒在营地内的每一处角落。
东边的校场上,数千将士列队肃立,整齐划一地昂首望着前方的高台。
陆沉身着甲胄站在高台边缘,在他身后分别是负责营内庶务的主簿王骏和亲兵队长谭正。
“或许大家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今日算是初次正式见面,容我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面对视线里的数千将士,陆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我叫陆沉,淮州广陵府山阳县人氏,今年二十岁。现为大齐山阳县开国男,上轻车都尉,御赐紫金鱼袋,锐士营都尉。简单来说,即日起我便是诸位的主将。”
十天前他率本部一千人来都督府报道,然后在萧望之的授意下,紧锣密鼓地开始锐士营的组建工作,从各军选出五千人充入锐士营。
依照天子的安排,锐士营分为骑步军各三千人,骑兵三千人由校尉李承恩统领,步军三千人由校尉鲍安统领。
各部又分为三个千人队,下设十个百人队,将官皆是此前一系列战事中的有功之人。
陆沉将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一千老卒打散安排进各部之中,以此来构成整个锐士营的骨架。
在完成初步构架之后,他选择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召集全体将士,简单明了的开场白让所有人心中多了几分好奇,尤其是从其他军队抽调过来的士卒。
他们充满期待地望着站在高台边缘的陆沉。
去年年底那段时间当中,在萧望之的默许和推动下,淮州都督府已经开始盛传锐士营的消息,有希望被选入这支军队的将士都有了心理准备,因此陆沉的组建工作才能如此顺利。
这些将士们对陆沉并不陌生,其中大部分人都在战场上见识过他的风姿,尤其在京城封赏的消息传回来后,陆沉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今日正式相见,所有人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位都尉真的很年轻。
此刻听着他简短的自我介绍,这些爽利耿直的军中汉子倒也不会心生嫉妒,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陆沉从东望到西,目光逐一扫过场间的部属,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要对大家说这些头衔,并非是想要显摆嘚瑟,而是告诉大家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在先前的北疆战事中,我确实做出了一些贡献,但是萧大都督和厉大都督没有因为我很年轻便看轻,他们将属于我的功劳报了上去,甚至还分润了一些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功劳,因此我才能拥有这些头衔。”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渐转严肃:“两位大都督是我辈军人的典范,陆某更会以他们为此生的榜样矢志追随。在将来与敌人的战斗中,凡我锐士营将士,无论你是将官还是士卒,只要是属于你本人的功劳,没有任何人可以掠夺。在这件事上我可以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保证,谁要是敢掠夺其他同袍的功劳,必然军法处置,没人可以例外!”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校场上一片肃然,数千将士的眼中浮现敬畏之色。
军中关于战功的核定存在很多弯弯绕,这一点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有体会,军官们对于普通士卒的欺压并不仅仅局限在日常操练之中。
像陆沉这样的开场白自然称得上别开生面,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但他们以往确实没有见过这般鲜明的表态。
陆沉稍稍给了他们一些回味的时间,然后放缓语气问道:“接下来咱们再聊聊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究竟为何要从军当兵?”
李承恩心领神会,本打算出言响应,却发现陆沉朝他看来,同时微微摇头,他便打消了站出来的想法。
陆沉看向其他队列,随手指向一名普通的步卒,温和地道:“你来回答我。”
被点到的步卒怔住,在其他同袍热切的注视中,紧张地答道:“回都尉,从军是为了……为了保家卫国!”
这是一个标准答案。
陆沉不置可否,微笑道:“伱叫什么名字?”
步卒被他和煦的态度感染,挺起胸膛答道:“回都尉,小人名叫秦子龙!”
“好名字。”
陆沉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其他人说道:“还有没有不同的答案?”
无人应答,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保家卫国自然没错,无国何以成家?”
陆沉先是肯定秦子龙的回答,然后平静地说道:“但我想问一问大家,除了咱们军中男儿之外,大齐芸芸众生算不算保家卫国?比如那些终日在田间地头辛苦耕作的农夫,他们上缴的粮食要供养我们的衣食住行。比如那些行走各地买进卖出的商贾,他们缴纳的赋税最后变成我们的饷银和军械。”
他顿了一顿,望着下方的将士们,稍稍加重语气:“换而言之,无论从军、种地、行商乃至于任何身份,只要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蛀虫,其实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个国度贡献自己的付出,大家认为对不对?”
秦子龙仿佛因为先前的对答平添几分勇气,第一个呼应道:“都尉说的对!”
其余将士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附和。
陆沉微笑着抬手虚按,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辈军人因为要直面生死考验,所以不事生产专职操练,但从本质上而言,你我与那些农夫商人并无区别。在谈及保家卫国这件大事之前,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养活自己和家人,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保证,又谈什么大义凛然为国为民?”
他这番话十分直白,没有任何咬文嚼字,却给了校场上数千将士很大的震撼,因为过往从未有人对他们说过这些话。
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浮现沉思的神色。
陆沉继续说道:“如何养活自己和家人?靠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应该拿到的军饷。我不清楚其他军队如何行事,但是在锐士营内最重要的一条军规便是,大家的军饷必然足额且及时地发放。我不管你是队正、千总还是校尉,但凡让我知道你克扣将士们的军饷,十两之下褫夺你的军职贬为普通士卒,超过十两,你便可以收拾铺盖滚出军中,另外附带军棍八十。”
“听清楚了没有?!”
最后这几个字他用上内劲,回荡在天地之间。
李承恩和鲍安两位校尉挺胸收腹,带领所有将官异口同声地答道:“末将遵令!”
将士们凝望着高台上的年轻都尉,这一刻胸中仿若有某种情绪激荡汹涌。
陆沉又道:“今日同你们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不要有后顾之忧,锐士营的待遇不敢说军中之首,但也绝对不会弱于其他军队,而我身为大家的主将,能给予你们的保证便是你们可以拿到自己应有的待遇。不论是在操练还是真正的战事中,你们受伤会得到及时的医治。倘若不幸伤残,我会帮你安排一个有尊严的生计。若是不幸壮烈阵亡,我会赡养你的家人。”
王骏若有所思地望着陆沉的背影。
他并不怀疑这位年轻的主将可以做到这一点,台下的将士们也都坚信不疑,毕竟陆沉深受天子和萧大都督的器重人尽皆知,更何况绝大多数人都知道陆家是淮州相当出名的富族,这些保证完全可以做到。
他只是觉得陆沉的表态很有意思,绝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看来自己选择追随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军中男儿相对而言较为质朴,在陆沉接连做出他们意想不到的承诺之后,这些人的士气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犹如一群躁动不安的猛兽。
这个时候陆沉没有趁热打铁,反而主动给他们降温:“方才说过大家的待遇,接下来我希望你们能明白,在我麾下没有平庸度日的悠闲生活。从今天开始,锐士营奉行的升迁规则只有两点,其一是能力,其二是军功,能者上,庸者下!除此之外,别无捷径!”
“接下来,由主簿王骏给大家宣讲锐士营的军规、操练要典和军功细则。每个百人队都会领到相应的文本,往后你们要遵循规章行事,眼下若有听不懂的地方可以当面问他。”
陆沉一字一句地说着,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校场之上,数千将士整齐且响亮地回应道:“遵令!”
声震云霄。
陆沉转头目视王骏,然后走到高台边缘,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观察着下方每一位将士。
日升月落,时光轮转,这座校场上几乎每天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陆沉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操练,在他以身作则下所有将官和普通士卒同吃同住,遵循着军规的统一要求,没有任何优待之处。
日复一日,呐喊声响彻在这片大地上,犹如铁匠的呼喝,将一柄玄铁置于火炉中淬炼,然后反复捶打。
直至渐渐成型,锋芒毕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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