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津门灯光摇曳,微风吹拂,似有秋意乍起,溅起阵阵涟漪。
阔丽壮观的招待所门头下,办公室副主任柳林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笔挺。
不顾随风摆动的衣襟,他目光穿过夜色,望着缓缓驶来的车辆,快步下了台阶。
“砰砰砰~”
车队缓缓停下,一阵车门开启和关闭声,李学武和李怀德先后从车里走了出来。
“李主任,李副书记,津门景色可好?”
柳林笑着侧身示意了台阶,做了请的手势,嘴里说道:“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七点准时开始”。
“辛苦了”
李怀德面上带着微笑,迈着沉稳的步伐上了台阶,大厅里灯光明亮,驱散了身后的黑暗。
一行人或是说着考察的几处位置,或是谈论着津门的特色,声音有些嘈杂。
柳林同李学武点头示意过后对着李怀德说道:“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将众人引到了楼梯口,示意了大厅方向道:“我还是在大厅等着诸位领导和同志,到时候还是由我引导去往宴会厅”。
“好~好~”
面对海产公司的热情招待李怀德只是微笑着道好,
李学武请了李怀德先行,随后对着站在楼梯口的柳林点了点头道了谢。
两人说过一句后,这才带着众人往楼上去了。
办事人员的房间跟李学武两人的不同,他们被安置在了二楼多人间。
李学武回到房间后看了看手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先放了热水,又把换洗的衣服找了出来,这才脱了身上的衣服,有些疲惫地走进了浴室。
呼呼哒哒地跑了一天,嘴皮子要磨破了,脚底板儿也要磨破了,出差真跟跟出游是两码事。
躺在白瓷浴缸里,李学武闭着眼睛小憩着,任凭水龙头里的热水冲刷着一天的劳累。
很难得的居住体验,来轧钢厂快一年了,他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出差呢。
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刻,感受着窗外的风吹进来,刺激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
泡了有二十分钟,李学武这才忍着困意从水里爬了起来。
用浴巾擦干了身子,就那么围着走到了窗前,眺望着津门的城市夜景。
霓虹灯闪烁,灯火辉煌,繁星点点,如同一副生动的画卷,城市的繁华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李学武抱着胳膊,透过白色窗纱,感受着城市的脉动,也是不由的赞叹这座城市的繁荣与活力。
来不及继续欣赏这份夜景,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时间,时间已经不多了。
换了一身干净的白加黑,李学武梳理了自己的头发,这才出了房门。
在走廊里汇合了李怀德,两人说笑着一同下了楼梯。
楼下大厅内,柳林站在休息区的边上,同庄苍舒和汪宗丽热切地交谈着。
看见李学武两人下来,三人的目光一同望了过来。
同样的白加黑着装风格,同样的胸前像章,柳林发现,轧钢厂干部好像有着一些共通之处。
这个年代的服装样式很朴素,也很刻板,颜色也就熟悉的那几样。
翻来覆去的变化也弄不出个来,女同志还能宽松些,样式多一些,男同志基本上就那样。
可在柳林看来,轧钢厂干部的着装似是有着统一的风格、统一的样式,甚至是出自统一个工厂。
一件两件的看不出什么,可若是从头到脚,所有的着装都是一个规格和样式的,那展现出来的风貌和意义就大不同了。
团结就是力量嘛。
轧钢厂倒是没有发过什么文件,说机关干部必须穿什么,或者用哪个工厂的衣服。
可上行下效,李学武这个衣服架子给做广告,当行政办公套装挂展在服务部后,不用下文件都有人买。
老彪子现在搞的就是联合贸易,借着轧钢厂的壳,顶着分销的帽子,要把所有的商品关系同各个单位串联起来。
为了不犯倒买倒卖的错误,他还真会玩儿,绝对不直接卖给个人,全是套着单位的服务部。
轧钢厂招待所、门前、宿舍区几个服务部他都跑,卫三团门口的、俱乐部的他也去。
倒是供销社他跑的不勤,只跟交道口马主任打交道。
原因也很简单,供销社内部体系更为复杂,他不想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所以了,一监所以及西城三监所搞出来的服装只会在这几个渠道售卖。
当然了,这也跟行政套装的价格和受众人群有关系。
一套衣服、裤子、带皮鞋、腰带,都快顶上一普通工人整俩月的工资了。
四十八块六,这数字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真真的就是奔着干部专属去的。
你要说贵,也得分怎么看,合在一块儿是贵了,可要分拆了就又觉得合适了。
供销社里一件衬衫少了说也得二三十块钱,裤子,大多数也是一样的价格,皮鞋,次一点的也得十几块钱。
若是加上腰带和胸章这样的小零碎,被通俗叫做干部装的行政套装要价四十八块六是符合定价原则的。
在工商物价管理办公室那边反正是没卡着,因为他们也明白这种套装销售的意义。
当然了,这个手工搓荷蛋的年代,家里有手艺好的婆娘在,自己买料子自己裁缝也是合适的。
不过要凑齐这一套还是得赔钱,因为单卖的皮鞋和皮带都是齁贵的,算下来还是买成品的合适。
销售的套路李学武只给他们点过一次,就已经被老彪子等人玩出来了,不上不下的吊着,套装卖的还是很好的。
至少在前几天的谈判行动中,李学武建议着装整齐的时候,大家都能拿得出来。
而看着整齐划一的白加黑,乘坐伏尔加m24的时候,厂里就有更多的人购买这些套装了。
他们也知道这种着装所代表的意义,毕竟领导都这么穿嘛。
只要是干部岗,都不差这一套衣服钱,李主任他们就这么穿,下面自然要保持一样的步子。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领导的衣服是老彪子送的~~~
“哈哈哈,欢迎啊”
众人刚走到一起,招待所大门处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有个胖子带头走了进来,笑呵呵地冲着这边伸出了手。
李怀德也发现这胖子身后跟着的张长明了,猜想到对方一定就是津门海产总公司的管委会主任韩庆伟了。
他倒是没让对方太客气,主动伸出手迎接了上去,笑着问候道:“是韩主任当面吧”。
“李主任,等候多时了!”
韩庆伟长得很喜庆,身子矮,又是个胖的,笑起来有点像琛哥。
李怀德也是个子不高,但没有对方那么胖,笑起来倒是一样的老银币模样。
双方握手寒暄,阵势很是热烈,很显然对方也是刚结束工作,休整过后才过来的。
李学武看了一眼他们的人,除了下午见过的张长明,还有两个中年干部。
也许是发现了李学武探寻的目光,张长明微笑着主动走了过来。
“李副书记,抱歉啊”
他这一声招呼很是热切,好像真的是为下午的接待失误而感到抱歉呢。
李学武却是挑了挑眉毛,笑着接住了对方的手握了握,道:“您客气了”。
见李学武的话不多,张长明主动给轧钢厂这边的人介绍了身后的两位。
“这位是总务处白处长,这位是销售处凌处长”
说着话又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轧钢厂李副书记”。
李怀德和韩庆伟正笑着寒暄,这边负责业务的人已经搭上话了。
“白西元”
“凌汉滨”
两人在张长明的介绍下纷纷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并且同李学武握了手。
李学武也是笑着自我介绍道:“李学武”。
张长明还要介绍庄苍舒来着,他却主动同对方两人握了握手,道:“白处长,凌处长,见过面的”。
“是”
两人笑着说起了前几天打过的交道,庄苍舒又给他们介绍了汪宗丽。
休息区因为双方的见面和互相介绍一团和气,气氛很是热烈。
柳林收到了服务员的通知,请示了张长明,随后众人便一同往宴会厅包厢去了。
柳林在最前面引导着,后面是李怀德同韩庆伟谈笑着,随后便是李学武同张长明等人。
因为是初次见面,又是刚确定的合作关系,说白了就是没什么交情。
大家表面上客套,可实际上谈不到什么关键和重点。
张长明似是要弥补下午的过错,主动跟李学武说了两句话,李学武也是礼貌地回应了,看不出什么态度来。
这样的小把戏他见的多了,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成重点攻克目标了。
也别说人家专业,还真就是对轧钢厂做过功课的,知道轧钢厂负责贸易具体工作的是自己。
除了那个只负责接待的副主任柳林,他的意外表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过李学武没在意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不是要吃席了嘛,咱们酒桌上见!
要说场面,海产总公司还真是阔绰,这也侧面地看出了他们对这一次合作的看重和关注。
大包厢,大圆桌,宽敞的空间并不影响气氛的热烈和友好。
宾主双方都是有风度和涵养的人,并没有在主次坐席上争执客气太多。
按照张长明的提议,轧钢厂四个人,海产总公司五个人,大家整好交叉着坐了,方便联络感情。
李怀德的右手边是韩庆伟,左手边便是张长明,张长明的左手边是庄苍舒。
而韩庆伟身边则是李学武,再往下是白西元和汪宗丽、凌汉滨。
柳林则是挨着庄苍舒,两人接触的多,他主要是来服务的。
桌上已经摆了一圈海鲜凉菜,龙井汁黄鱼冻、醉香螺、深秋宫保虾、清香水晶鱼、辣鲜露虾蛄肉、辣汁清酒浸海河鲜、飘香醉蟹、蜜汁虾。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韩庆伟笑着示意了餐桌,对着众人说道:“我们是靠海吃海啊,今天就用一顿海鲜宴来招待京城的贵客了”。
这话说的既装哔又局气啊!
是啊,海产公司嘛,穷啊,只能用海鲜大餐来招待客人了。
这不禁让李学武想起了以前听到的那个历史,魔都在某段时间穷人只能以大闸蟹为食度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李怀德笑着对韩庆伟及桌上其他人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说着话,点了点桌上的海鲜道:“在京城要吃到这样丰盛的海鲜餐品是很不容易的,不在于价钱多少,难得的是鲜,贵的也是这个字”。
“津门百姓习以为常的螃蟹和大虾,在京城就难得一见”
李怀德半是认真地看向众人,说道:“说实话,我自己都没什么见识,这菜怎么吃我都不知道”。
“呵呵呵~”
桌上众人轻声欢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海产总公司的人笑的是自豪,轧钢厂的笑的是无奈。
“所以我们来了”
李怀德用手指轻轻敲了桌子,看向韩庆伟,看向餐桌上的众人,道:“我们来了,就要把津门的美味带回去,带给轧钢厂的工人,带给其他联合企业的工人们尝一尝”。
“尝过山珍,也好吃到海味!”
“好~哈哈哈~”
韩庆伟举起了刚刚被服务员满上的酒杯,同众人开口笑道:“第一杯,敬友谊!”
“叮~”
觥筹交错间,气氛陡然而升,随着津门名酒津酒下肚,饭桌上腾起一阵热烈。
而在第一杯酒过后,海鲜热菜也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鳗鱼、鲳鱼、鳕鱼、银鱼、黄鲼鱼、鳐、虾虎鱼、河豚等鱼鲜美宴上了桌。
又有对虾、章鱼、海参、鲍鱼、扇贝等特色菜被服务员摆在了众人面前,每一样都让人垂涎欲滴。
这可真真的就是靠海吃海了,海产总公司自己的招待所,那还不是什么海鲜都能吃得到。
“这第二杯敬丰收!”
……
“第三杯敬合作愉快!”
……
三杯酒下肚,桌上众人的面色都有了些红润,不用让,轧钢厂众人都对着面前的海鲜特色动了筷子。
李学武尝了一口鳗鱼,这东西可是个宝,男人吃了都说好。
“一杯金,二杯银,三杯喝个聚宝盆”
李怀德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回敬酒,说道:“感谢海产总公司韩主任的热情招待,这一杯酒就祝前景光明,合作愉快!”
“好!~”
桌上众人再次碰杯,饮尽一杯酒。
三杯酒过后,一杯酒回敬,算是开了今天晚宴的头,接下来就是各自为战,围点打援的时候了。
装潢豪华的包间内,气氛温馨热烈,角落的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瓶,却与餐桌上的餐具是统一的风格。
就连插着几朵鲜的瓶都是一样,可见这处招待所在接收以前是多么的豪华奢侈。
“李副书记,欢迎你来到津门”
张长明端起酒杯,笑着敬了李学武说道:“下午有眼不识真人了,我该敬您一杯酒”。
李学武却是在碰过酒杯后笑着说道:“我尚且不知津门的朋友会这么的客气和谦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见这话的韩庆伟笑着点了点张长明道:“该罚!”
“哈哈哈~”
张长明从善如流地使劲点了点头,一杯酒直接干到底。
而当他亮出杯底的时候,却是发现对面的李学武也将杯底亮给了他。
你特么酒哪去了?!
张长明面色已是微红,有些呆呆地看着李学武放下酒杯,再看向桌上其他人,不似是李学武倒掉酒水后的惊诧。
这么猛?!
张长明不到三十岁能坐到这个位置,除了其本身的家庭背景外,还有着一手绝活。
那就是一斤不醉,一斤半绝对不倒。
这让他在面对交际和有宴会的场合出尽了风头,现在正是负责对外贸易的领导者。
海产总公司跟轧钢厂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个是贸易单位,一个是生产重工业单位。
从级别上来说,轧钢厂归属京城工业部门管理,但也属钢铁部管理。
尤其是今年关键时期,轧钢厂有可能一跃成为钢铁部直管单位。
海产总公司则不同,他们跳不出津门这个圈,顶了尖了也就是市直经济部门管理的单位。
要不怎么说李怀德面对韩庆伟没有一点压力呢,以后得是韩庆伟巴着他说话才是。
当然了,在各自的领域说话,坐在谈判桌上双方还是尊重彼此的能力和优势的。
毕竟轧钢厂造不出螃蟹和海参来,海产总公司也拿不出槽钢和拖拉机履带不是。
不是这个年代没有合作共赢,而是合作的时候也没告诉你啊。
公对公的合作都是大项目,普惠的都是相关的特殊群体,比如厂里的工人。
李学武去钢城的时候就听人家说了,一七厂的工人过节的时候可以领小米和白面,还能往家领苹果和梨子。
总不能这些都是一七厂自己产的吧,福利品在这个年代就是特供的意思。
对某些单位也是如此,所以后世所推崇的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不要看得太重。
什么特么特茅啊,小熊猫啊,不是品质更优秀,只是这个年代生产供给不足,有的人因为某些条件能获得,有的人就不能,这就叫特供。
你要是有钱,去供销社里愣买,这些东西用起来跟挂着那个标志的品质一样。
李学武没把海产总公司的宴席看得有多么重要和难得,这些玩意他要是想吃,找门路天天当饭吃都成。
甚至都有可能不用他去找,钢城训练的那些货船上就有这些东西,想吃多少有多少。
见识和目光代表了一个人的胆量和勇气,李学武面对张长明的试探怡然不惧,甚至还有些忍不住地想还击过去。
韩庆伟显然看出了年轻人之间的别苗头,笑着点了张长明一句,算是给轧钢厂个面子。
服务员很周到,将刚刚烧好的海参用小碟子盛了,分别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其他扇贝、海螺啥的也是如此服务着,让轧钢厂众人有了新奇而又舒适的体验。
“你们来了,柳主任问我喝什么,说茅台行不行,我说不行”
韩庆伟笑着摆手道:“茅台有什么好喝的,来了津门了,就得尝尝津门的酒”。
说着话,示意了杯中酒,介绍道:“津酒啊,是咱们津门酿酒厂的金牌产品”。
“酒液清亮透明,酒香浓郁不浮,酒味醇而不烈,入口绵甜爽润,回味纯净悠长”
韩庆伟看向桌上众人,道:“我说其啊,具备‘色、香、味’三美,38°刚刚好,风格独到”。
“您是品酒名家啊”
李学武笑着端起酒杯示意了韩庆伟恭维道:“我还真是头一次听人这么细致的讲酒,跟您学习”。
韩庆伟笑着同李学武碰杯,随即很客气地一饮而尽。
“嗯,醇!纯!”
李学武品味一番,随即看向对方点头道:“是您说的这个意境”。
“哈哈哈!”
韩庆伟得了李学武的赞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尤其是看着李学武连连举杯仍不见醉意,便知道这也是个酒精考验的战士。
“清代诗人崔旭写过一首《津门百咏》啊,其中赞曰:名酒同称大直沽,香如琥珀白如酥,南中也爱烧刀好,一斗葡萄博得无。”
“哈哈哈”
韩庆伟似是酒蒙子一般,借着说酒的话又让了众人一杯,同时也招手催促服务员倒酒。
“咱们北方人爱酒,也爱山珍海味”
李学武微笑着开口道:“时鲜无美酒,如遇娇娘长的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呵呵呵~”
桌上众人轻笑,有人看向身边的服务员,又是一阵会意的微笑。
汪宗丽端起酒杯敬向韩庆伟道:“韩主任,美酒配佳肴好,我们李副书记要美酒都不要美娇娘了~”
“哈哈哈~”
韩庆伟同众人一起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同汪宗丽示意,随后又同大家示意道:“今夜好,共同举杯品美酒”。
张长明放下酒杯,示意众人动筷子,他自己则是笑着接了李学武的话茬道:“南方人也喜欢海鲜,不过配的是黄酒”。
目光看向李学武和两位领导,把话题引向了今日正题。
“上次贸易列车经过津门,可是给我们来了一场及时雨”
点了点桌上的醉蟹道:“这道菜没黄酒可不是味儿,津门还真就有人喜欢黄酒配海鲜的”。
“凌处”
他看向凌汉滨问道:“九月份是螃蟹最肥的时候,今年咱们自己有黄酒了,螃蟹是不是能多卖几只”。
“呵呵~您说的是”
凌汉滨是个较为严肃的干部,桌上笑容不多,这会儿被点名提问了,也是稍稍微笑,开口介绍了螃蟹的销售情况。
桌上众人听着,手里忙活着,有默契举杯共饮的,也有用心思索的。
窥一斑而知全豹,张长明有亮家底的意思,李学武也有了解津门海产情况的意愿。
他边听着边同对方举杯示意着,有了一种较劲比试的意味。
也不伸着胳膊去碰杯,更不在意对方喝不喝,喝多少,反正他是杯杯见底。
张长明自然看出了李学武的意思,也是一杯一杯地跟着,同样亮杯底。
韩庆伟发现了两人的动作,看向李怀德,见对方自信的微笑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再看向李学武的眼神就带着不一样的光彩了,这是第几杯了?
凌汉滨的嘴皮子不是很利索,可能表达的意愿也不是很强烈,只是报了螃蟹的出产数据,话语也是干巴巴的。
白西元在他说话告一段落后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笑着接过了话头。
“其实轧钢厂的同志们也都看见了,一桌子菜呢,不只醉螃蟹一个算鲜的”
他的手冲着餐桌比划了一下,道:“如果把我们津门的海产品都呈现出来,那就跟满汉全席似的了”。
“哈哈哈~”
他讲话倒是风趣,众人也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凌汉滨也是不以为意,同给他敬酒示意的李学武比划了一下,干了手里的酒。
白西元手里掐着数了:“我们这春秋两季产卵索饵的鱼类有近 100种”。
“像什么黑鲷、真鲷、牙鲆、高眼鲽、木叶鲽、舌鳎、鲅鱼、鲐鱼、鳓鱼、带鱼、小黄……”
跟报菜名似的,甭管桌上的客人听没听过,他这嘴里是真能说的出来。
知道的他是总务处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销售处的一把手呢。
“其实啊,我们这没太仔细分过海产种类,大概分近海、远海和滩涂”。
白西元解释道:“近海有我说的那些鱼类,还有虾蟹类、软体动物、贝壳类、海藻类等等”。
“滩涂主要以菲蛤、文蛤、红螺、竹蛏、泥蚶等 10余种贝类,以及大量的藻类、蟹类组成”。
“就是这螃蟹”
他点了点手边的一碗醉蟹道:“我们这的螃蟹有二十多种,要论仔细了,一种一个吃法,说三天三夜也说不过来”。
“哈哈哈,喝酒”
韩庆伟笑呵呵地举了酒杯,同李怀德示意,同轧钢厂众人示意。
白西元的骄傲和自豪在介绍中体现的含蓄又夸张,让他很是高兴。
李学武举起酒杯对着白西元示意了,又同对面的张长明示意了,表示了对他们这一介绍的感谢。
张长明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李学武把酒倒进了嘴里,心里就是一突突。
他真的麻了,嘴麻手也麻,心更麻。
这酒喝到现在基本上就能看出真章了,能喝不能喝的都露了相。
都是混机关的人,又是会客又是出差的,谁会往醉了喝。
不能喝的已经在品尝美食了,酒量浅的早早的就鸣金收兵了。
唯独京城来的这位李副书记,仍没有停了手里的杯子。
他一斤半的量,放到现在还没见着李学武的底呢,这桌上也就没底了。
李学武身后的服务员都有些傻眼,倒酒的时候不看酒杯,倒看起了李学武的脸。
酒洒是一定的了,可也没那么多慌张和错乱。
李学武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关心,笑着接了服务员递来的纸巾,擦了身上的酒。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我看美人见了英雄是愁更愁”
韩庆伟笑着对李怀德说道:“见笑了,我们姑娘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酒中仙”。
“年轻罢了”
李怀德示意了张长明说道:“津门海产也有能人啊”。
“哈哈哈~”
韩庆伟大笑着同李怀德再次碰杯,两人都控制着量,一杯酒喝了八百回了。
李学武这边再次安慰了致歉的服务员,笑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请帮我满上吧”
服务员看着这位李副书记放下杯子对她示意,抿着嘴拿起手里的酒瓶给李学武稳稳地斟满了酒。
没有年少轻狂,更没有沽名钓誉,有的只是身居高位的洒脱和自然。
待人和煦又温和,举止之间带着从容的气度,让人不容质疑的气场。
张长明看了斟满酒退后的服务员一眼,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呢,再特么喝下去,今天非撂在这不可了。
话才刚开了头,一句正经的都没谈呢,要是钻桌子底下去可就丢大人了。
得了,这酒不能再让他喝下去了,自己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李副书记对水产也有兴趣?”
张长明笑着说道:“那就多待些时日,我陪您多转转,咱们也上船出海去看看壮阔的蓝天”。
“呵呵~我是真想啊”
李学武轻笑着看向韩庆伟和李怀德,说道:“不仅仅我对这片蔚蓝感兴趣,我们李主任也向往这星辰大海啊”。
他把话题引向了韩庆伟,转了一圈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过后这才说道:“奈何工作缠身,事不可为”。
“好在咱们不是合作了嘛”
李学武笑着对几人说道:“让我们有了驻留津门的理由和机会”。
他这么说着,又将酒杯举了起来,真诚地说道:“我们合作的未来一定比大海还要广阔”。
这杯酒敬的很巧妙,不说敬谁,也没说让谁跟着一起喝,而是他自己先干了杯中酒。
韩庆伟同李怀德对视一眼,均是把杯中最后剩下的那一钱都不到的酒给干了。
张长明深呼吸了一口气,也硬着头皮喝了杯中酒。
李学武微微侧身容服务员给自己满了酒,嘴里继续说道:“为了更好的合作,也为了轧钢厂的贸易项目更广泛的开展,我们是决定要在津门成立办事处的”。
“主要经营汽车、船舶、五金商品以及轻工业产品”
李学武稍稍坐直了身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就在气氛正酣的状态下,李学武发挥自己画大饼的特长,以轧钢厂目前开展的项目和即将上马的目标为基础,为海产总公司展现了一张轻重工业齐头并进的宏伟蓝图。
他的语气很真诚,语言也很简练,语速不是很快,能清晰准确地将轧钢厂未来以贸易项目为纽带,联合京城工业区,跨越地域限制发展的目标阐述的声情并茂。
先是听到轧钢厂的汽车项目就要下线,海产总公司的人惊了一下。
又听说轧钢厂已经完成对一家大型造船厂的收购工作,韩主任有些不敢相信。
再听到轧钢厂已经完成联合企业的筹备工作,这个月已经正式启动建设工作,饭桌上已经没了别的声音。
轧钢厂的人自豪地挺直了腰板,而刚刚还因为靠海吃海而自豪的海产总公司的人已经没了得意洋洋。
他们最在乎的不是轧钢厂有多少人,有多大规模,贸易项目搞的有多么的好。
而是这种我需要什么、我想要什么,就能造出什么的魄力和能力。
钢铁行业和钢铁加工企业在这个年代真的是顶流了。
似是轧钢厂这样全面铺开,展现出综合发展潜力的大企业更是牛到天上去了。
在服务员惊讶又仰慕的目光中,李学武的语气依旧是谦虚而又谨慎的,没有兴高采烈的侃侃而谈,就是那种实事求是的真切感。
就连听过李学武多次“轧钢厂成功学”演讲的李怀德和庄苍舒等人都是认真地听着。
这玩意儿听着真上头啊!
一想到轧钢厂辉煌璀璨的未来就要在自己等人的手中实现,他们真的是干劲十足,并且由衷的心向往之,为之奋斗。
李怀德自认为他是一个善于管理和发挥领导才能的人,在业务上是发挥不到多少作用的。
但最近他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有发光发热的目标,只是以前没发现而已。
李学武给他“安排”的工作很好,很巧妙,每次都是大项目的临门一脚。
比如去羊城参展的资格、汽车生产项目的牌照、工业基地的批文等等。
这些都是李学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工作,他只要完成与上面的汇报和沟通就能获得最大的收获和名望。
而李学武恰恰就把他所做的这些工作总结归纳成了轧钢厂没人能做,非他莫属的高难度问题。
当他或是轻而易举、或是努力托关系办成之后,李学武都会给他以正面鼓励。
如今日这般场景,面对韩庆伟羡慕和惊讶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太牛哔了!
轧钢厂是在他的带领下走到今天的,轧钢厂的未来牛哔,他就牛哔!
还有什么荣誉比得上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这种其他人羡慕和嫉妒的眼神呢。
“来,喝一个”
李怀德学着李学武的谦虚,微笑着同韩庆伟碰了一杯酒。
韩庆伟落杯后轻轻拍了拍李怀德的胳膊,认真地恭维道:“李主任,了不得啊,轧钢厂放了大卫星了!”
说着话看向李学武问道:“李副书记,营城造船厂的情况怎么样?能造多少吨的货船?”
“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李学武笑着看向对方,解释道:“虽然我们厂有航运需要,但营城造船厂并不会把主要业务放在高吨位货船的建造上”。
“我们也希望明年能造出万吨货轮来,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李学武示意了李怀德说道:“我们李主任的意思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即便营城造船厂有万吨货轮的制造能力,也暂时不启动这个项目”。
正吃着海胆的李怀德倏然一愣,心里琢磨着: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好像……是说过吧~
“是嘛!”
韩庆伟显然是对造船厂比较感兴趣的,也知道李学武是具体业务的负责人,继续问道:“那,你们的目标是……?”
“首先是轻型货船”
李学武看得出对方眼中的光芒,故意吊着他不说他想听的那个。
“我们的首批货船建造项目是以千吨级为基础,并且已经有钢城的航运公司在合作了”
成功学的秘密就在于九句真,一句假,他看对方已经入局了,不妨把牛吹大了。
“对方是承接短途航运和近海航运业务的单位”
李学武只说了大概的方向,让他明白就是了,随后又看向他和喝的眼睛都红了的张长明,道:“其次就是渔船项目”。
“哦!”
韩庆伟看了一眼张长明,又给白西元和凌汉滨使了眼色,这才对着李学武示意了一下道:“能不能详细说说这个”。
“没问题”
有人上赶着……那啥,他还不使劲的……那啥!
“营城造船厂的发展基础十分优秀,十年磨一剑,目标就是万吨巨轮”
“但是,步子迈的大了,容易扯了蛋”
……
李怀德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心想这句话是我说的,绝对是我说的!
……
“我们做过一些调查,祖国的海岸线十分的长,渔业本应该高度发达,但在作业工具上却十分的落后”
李学武认真地说道:“轧钢厂在钢城有自己的炼钢厂,距离营城很近,有天然的互补优势”。
“当前正是机帆船向全动力船发展的重要时期,我们是有决心在这一领域做出大贡献的”。
“好!好啊!”
韩庆伟笑着对李学武点了点头,随即又对李怀德笑着说道:“轧钢厂能发展到今天,我听了李副书记的一席话明白了,一点都不惊讶了”。
“目光之长远,定位之准确,信心之坚决”
“这个!”
韩庆伟给李怀德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很是夸了夸。
李怀德很是矜持地笑了笑,看了李学武一眼,端起酒杯同对方干了一个。
你这么会说就多说点,我喜欢听!